她说:“为自己争取权益可不一定非要斩断血缘亲情,没那么严重。不然等将来你找到了如意郎君,生活过的幸福美满,想要带着回家向管伯伯炫耀炫耀,以表示你的坚持是对的,但那时候已经跟家里决裂了,怎么拉得下脸回家炫耀啊?”
“噗——”管美筠被她逗乐了:“阿茗,我发现天大的事情到了你这里都不算什么事儿。好吧……我明天就给家里打电报。”
两个人许久未见,难得相聚,顾茗放下稿子带管美筠出去玩,准备在沪上好好吃喝玩乐,享受几天自由的生活。
容城管公馆,管母发现管美筠不见了,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管美筠私奔了。
“要死了哟!好好的姑娘不知道被哪个混帐小子给拐带跑了……”她扶着房门,摇摇欲坠。
管平伯听到她的哭喊声跑过来看,才知道管美筠留书出走了,下意识也赞同太太的推测。
但事关女儿名声,他将管太太推进房里,低声喝斥:“别哭了!再哭把人都招来了,要是传扬出去,美筠可怎么办?”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气的破口大骂:“这个死妮子!就算是外面找了个女婿,好不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跑了,算怎么回事?”
管太太又哭。
稍顷,香草被招了进来,管平伯关起门来审问:“我问一句你老实答一句,要是编瞎话我就将你送进警察局!”
香草从小侍候管美筠,不必管平伯再吓唬,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小姐去沪上找顾小姐了。”
管平伯与管太太听完来龙去脉,都觉得不可思议:“……阿茗那孩子真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容城公子?”
香草点头:“上次周家二公子纠缠小姐,顾小姐气愤不过,就用容城公子的名字在报纸上写文章了,没想到还真管用!”
管平伯想起当时周家来道歉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真没看出来,阿茗那孩子竟然这么出息!老顾真是走了眼,错把珍珠当鱼目,随便就送了人。”
管美筠既然不曾跟人私奔,而是去沪上投奔顾茗,管平伯夫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过得一日,果然管美筠从沪上发来了电报,说是与父母意见不一致,暂居顾茗处。
管太太拿着电报眼眉间愁纹全消:“这个傻丫头,就当她出去散心吧。阿茗现在名气大了,说不定有结交的青年才俊,要是能给咱们美筠介绍一个,说不定比咱们家里挑的人还要强呢。”
管平伯:“美得你!”哼着下调下楼去了,半点也不担心管美筠,还暗暗觉得这丫头聪明,不声不响就结交了个才女,还是非常出名的那种,将来于她可是极有益处的。
第80章
冯瞿回到容城之后,忙过几日,处理了紧急的积压公文,柳音书打电话到少帅府:“阿瞿哥哥,咱们许久没见面了,我很想你,今天能一起吃晚饭吗?”
她撒娇的声音里暗含着被冷落的幽怨,其实正如捐款晚宴上她气的尹真珠跳脚,恨不得掐死她,尹真珠的话也成了深深扎进她心里的刺。
只不过冯瞿未婚妻的身份就是件盔甲,尚能帮她抵挡几分尹真珠的恶意。
小时候她就总喜欢跟在冯瞿身后奔跑,可惜后来尹真珠陪在冯瞿身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回国之后,柳厚朴提起大帅有意想要两家结亲,那时候柳音书差点高兴疯了——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
可惜订婚之后,冯瞿待她淡淡的,既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柔情蜜意,待她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她禁不住在心里对比,对比冯瞿待她的态度跟对待尹真珠的态度有何不同,还听家里的佣人提起尹真珠回国的前前后后,报章杂志如何大肆报道少帅陪伴尹小姐出席各种场合。
柳音书与冯瞿共同出席的,大约也只有订婚典礼。
认清了这件事实,让柳音书嫉妒不已。
冯瞿接到电话,约好了晚上去西餐厅见面:“我正好……也有些话要跟你讲。”
他的声音少见的停顿了一下,少了平日的果决,让柳音书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瞿一向准时,到了约定的时间,家里的司机送柳音书去了西餐厅。
西餐厅比起中餐厅,总有一种出奇的疏离感,大约是用餐的客人都比较安静,小声交谈,不似中餐厅呼朋引伴那么热闹,那么有烟火气。
柳音书远远看到冯瞿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沉肃冷漠。身上还穿着军装,军帽就放在桌上,心里便不由砰砰跳起来。
——这样有权势又俊美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她每次见到冯瞿,便觉得心里有团火在跳跃,烧的她口干舌燥。
“阿瞿哥哥——”柳音书走过去,直接坐在了他身边,还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胳膊上。
冯瞿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下:“音书,你坐到对面去。”
柳音书是个娇俏的女孩子,嘟起嘴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不要!人家许久没见到阿瞿哥哥了,你老说很忙,很忙。我已经很乖的在等你忙完,陪我的时候就不能让我靠你更近一点吗?”
女孩子撒娇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她曾经也对着他撒娇,跟只乖顺的小猫一样。
冯瞿觉得,自从顾茗对他撒过娇,转头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跑了之后,他对女孩子的撒娇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总要忍不住怀疑她一边对你撒着娇,一边心里还藏着别的事情。
章启越那种为了女人而疯狂的感情,太过不可思议,冯瞿完全不能理解。
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另外一个毫无血缘的人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冯瞿板起脸,一点都不温柔,几乎是用在部队里命令士兵的冷冰冰的口吻说:“音书,你坐到对面去,不然我没法吃饭。”
柳音书只能不情不愿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一双大眼睛却粘在他脸上,如蜘蛛般吐出一根黏糊的丝,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缠起来。
“阿瞿哥哥,我许久未见到你了,你好像瘦了一点,是不是外面很辛苦?不如最近你多在容城住几日,我给你补补?”
冯瞿装了一脑子矛盾情绪:“不用,我身体挺好的。”
一顿饭两个人吃出了“相敬如冰”的感觉,冯瞿全程都不说话,只是认真切牛排,认真填饱肚子。
好几次,柳音书偷偷观察他,发现他专注于吃饭,那么漂亮的她就坐在他的面前,可是他丝毫不曾分神,沉迷于吃饭,连个眼角都没舍得留给她。
柳音书心里委屈极了。
桌上的刀叉碟子全都撤了下去,现在阻碍两个人交流的障碍物没有了。
柳音书扬起笑脸,正准备好好说几句甜言蜜语,以表达许久未见的思念之意,没想到冯瞿开口了。
他说:“音书,我们自小认识,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觉得……我跟你的婚姻合理吗?”
柳音书当然觉得无比合理——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哪里不合理了?
不过她不能直白的给他答案,而是委婉的问:“阿瞿哥哥,是有人说什么了吗?”暗暗在心里计算冯瞿的时间,怀疑他回来之后先去见了尹真珠。
她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娇嗔一笑:“阿瞿哥哥在说什么呀?我跟你的婚事是冯伯伯跟我父亲订的,有什么问题吗?”
冯瞿问的显然不是同一回事,他说:“音书,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婚事除了是父辈的原因之外,你就没有自己的意愿吗?比如你不想嫁给我,或者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嫁我这种意愿”
柳音书一脸的天真无知:“阿瞿哥哥,我父亲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他肯定不会害我的,再说嫁给阿瞿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冯瞿面上显出失望之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音书,你我的婚事,不如你再多考虑考虑?”
柳音书立刻便想到了尹真珠——肯定是她在捣鬼!
可恶的女人,一定是她蛊惑了阿瞿哥哥!
她心里恨死了尹真珠,面上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阿瞿哥哥,我都跟你订婚了,还考虑什么呀?”
冯瞿觉得烦躁,他现在才觉得比起柳音书这种绕弯子式的谈话方式,他似乎更喜欢顾茗干脆利落的对待他,不爱也说的斩钉截铁,拒绝他的聘用也清清楚楚告诉他,甚至……绝情的连朋友也不愿意做,都在电话里讲明白。
他再逼问一句:“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你确定要跟我结婚?即使你明白,正像这几年他们追求的自由恋爱一样,我对你也只有兄妹之情。”
柳音书哭起来:“阿瞿哥哥,你是不是对我哪里不满意?还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所以才来找我的?”
订婚的时候都好好的,现在却莫名其妙露出退婚的意思,不是尹真珠还有谁?!
柳音书哭的越发厉害了:“阿瞿哥哥,这些话你去跟大帅说,或者我父亲说,我……我都是听他们的!”她拿起手包哭着跑了。
外面,柳家的汽车就停在马路边上。
柳音书上车之后,司机发动汽车,她在飞驰的汽车里擦干了眼泪,发誓要给尹真珠一点颜色瞧瞧。
冯瞿坐在西餐厅,心里烦乱之极,今天的谈话鸡同鸭讲,都没谈出什么结果来。
·
比起冯瞿的烦恼,顾茗的生活可是滋润多了。
《异乡人》连载过半,已经有学校找上门,想要用这本书排话剧。
管美筠跟着她玩了好几日,吃喝玩乐都尝过之后,见她忙于写稿,煞是羡慕:“阿茗,我也要找一份事做,自己养活自己,做个新女性,免得让我父亲看轻!”
父女俩大吵的时候,管平伯就提起过此事,认为没有自己抚养,管美筠早就饿死街头了,哪有力气跟他叫板?!
这本是父女之间的气话,没想到被管美筠记在了心里,恨不得做出成绩来给他看看。
经济管制是这世上最恼人的管制,受人一饭,听人使唤,虽然亲生父女未必要做仆佣之事,可吃着管平伯的饭还不肯听他的安排,再被他嘲讽,管美筠对独裁的父亲简直是恼透了。
她昨晚半夜抱着厚厚一拗报纸,在各家报纸刊登的招工启事上面画圈,找出适合她做的事情,今日拿着报纸挨家去应聘了。
顾茗在外面咖啡馆里跟沪上一所大学的学生代表见面,谈《异乡人》改编话剧之事。
学生代表是两名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浑身上下都透着勃勃生机,双眼明亮,充满憧憬:“先生,我们学校的同学都特别喜欢您的这本书,特别想把它搬上话剧舞台,想征求您的同意,我们……可以付一点费用,但是因为大家都是学生,可能付不了太多。”
顾茗很温和的询问了他们的学校,虽然年纪跟这两名学生代表似乎并没什么差距,但她摆出成年人谈公事的架势,两名学生代表自然而然就拘谨起来,好像面对的是学校教师,总怀疑自己哪里是不是说的不妥当。
“你们可以搬上舞台,但到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有观赏的资格。至于费用方面倒不必了,免费给你们用。如果你们有剧本方面的问题,也可以与我讨论。”
两名学生代表顿时喜形于色:“真的?先生的话当真?”
他们话剧社的学生本来就没几个富裕的,况且还要准备表演的服装道具,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给顾茗准备的并不多。万万没想到,顾茗竟然同意免费给他们改编话题。
“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写个合同,签字画押,这下子相信了吧?”
两名学生代表欢呼一声,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剩下的便是感激:“先生,真的谢谢您!到时候等我们演出的时候,一定给您送票!多送票!”
顾茗笑起来:“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两人交换个喜悦的眼神,又迟疑起来:“我们怕别的学校也有人来找先生,先提前预约了,不过先生的这本书还没有写完,能不能给我们透个信儿,这本书还有多少就写完了?”
顾茗:“半个月左右吧,应该就能彻底连载完了。到时候你们能拿到全稿。”
黄铎待她很是用心,先期发表的稿子都收集起来,除非她后面有修改的需要,否则都不必再交稿,他直接排版下印厂了。
顾茗虽然没空誊抄,黄铎那边有专职抄写的人员,可以另行誊抄一份给排演话剧的学生们。
双方约定之后,两名学生代表告辞。
天气晴朗,顾茗闲来无事上街走走,顺便拐去《申报》见黄铎,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黄铎比她还激动:“这是好事啊,小说能改编成话题,学生们在大剧场演出,到时候看的人多了,想去买原书的读者就更多了,等于免费给咱们做宣传。我看咱们可以掐着学生们演出的时间上市新书。要不……咱们到时候把书摆到大剧院门口去卖?”
顾茗:“……黄主编您可太会做生意了,开什么报馆啊?”
黄铎哈哈大笑:“报馆就是做生意啊,我们赚的是每份报纸的钱,积少成多啊。”
顾茗:“……”
黄铎:“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顾茗:“……我其实也比较爱钱,铜臭味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独特的味道,经久不衰。如果有款铜臭味的香水上市,我一定是主力销费军!不过我不太喜欢把书跟我本人捆绑,我是卖文为生的,不需要卖脸为生吧?”
“你呀,小小年纪一向这么犀利。那个新近红起来的电影明星既没你漂亮,也没你有学识,不过人家豁得出去,才能引来大家追捧。”
顾茗:“我只需要人家追捧我的小说就行了,不必追捧我这个人。”
黄铎:“……”
稍停,黄铎又提起另外一桩事:“我这里还有另外一桩好事,有个电影公司想找人写个电影剧本,找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