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她说自己今天被哪只妖怪欺负了、第二天对方就会痛哭流涕地来和她道歉——大天狗显然还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终于有一天，苏音问他：“大天狗大人平时吹奏的曲子都是什么意思呢？我其实听不太懂。”
大天狗沉默了片刻，答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我听不懂……”苏音小声道，“大天狗大人能不能谱一首我听得懂的曲子……”
“……日后再说吧。”
“好啊，到时候我给大人跳舞。我的舞跳得很好的！”
“……嗯。我知道。”
然后苏音等啊等，大天狗带着她追随了黑晴明说要追求大义，又背叛了黑晴明和她说找到了真正的大义……苏音等了很久，直到无数个在阴阳寮里与大天狗擦肩而过的时刻，都没有等来大天狗的曲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要少羽大天狗……
少羽大天狗……
崽崽你太可爱了，求求你来阿妈寮里吧！
（发出非酋的声音）
我要少羽大天狗呜呜呜呜呜
第44章 这里是四十四
苏音无处可去, 难得放一次假，也不想这么快回赤司家, 索性久违地去拜访了轰夫人。
轰夫人的精神状态其实一直挺稳定的, 只是受不得和她丈夫相关的记忆的刺激。苏音驾轻就熟混进去看望她多次, 轰夫人已经把她看成亲近的“后辈”了。
“怎么了？”轰夫人温柔问道,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嗯……”苏音勉强笑了笑，“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
想到曾经的过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您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轰夫人疑惑地问道，温柔的嗓音让原本忐忑不安的苏音突然就安心了很多。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苏音歪着头，迷茫地眨了眨眼，“您认为，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轰夫人轻声细语地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音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讨人喜欢, 无论是谁, 就算只见过一面，我都有自信让他喜欢我。可是我又觉得那样的我不是我，我偶尔也想要任性一些, 做一些讨人厌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他们就都不会喜欢我了吧。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苏音又沉默了片刻, 然后才不确定地低声道：“……因为，妈妈吧。”
虽然记忆中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但她仍记得那是一个美丽又强大的女人, 孤高自傲、神秘莫测，苏音总是不自觉地模仿着母亲，想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如果是母亲的话……她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很多人爱她爱得死心塌地吧。
她曾经对苏音说过，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一场谈话无疾而终，苏音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告别了轰夫人，出了门，就看见轰焦冻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这个方向、发着呆，神情复杂。
她停下了脚步，开始思考自己来的是不是不合时宜，打扰了两母子的相处时光……不过轰焦冻好像从来没进去见过轰夫人……没等她思考完，轰焦冻就抬脚，退后了一步，看上去完全没有来探望母亲的意思。
……真奇怪啊。
她想起自己无意中窥见的轰夫人的记忆——不堪忍受个性婚姻的女人在错乱绝望之下，将滚烫的热水浇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
……会怨恨吗？
她迟疑地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轰焦冻还没有离开，苏音忍不住叫住了他：“那个……轰君？”
轰焦冻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你好。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轰夫人有提到过你。”
“……我？”轰焦冻看起来对母亲对自己的挂念并没有多少期待，没有再追问下去。
*
回到赤司宅的时候，苏音正好迎面撞上赤司征十郎，他手上拿着一沓纸张，刚放下电话话筒，神色匆忙……大概是学生会那边的琐碎工作吧。
苏音猜测着。
赤司也看见她回来了，对她微微颔首，又去忙自己的事了，踏上楼梯的前一刻，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喊住了苏音。
苏音抬头看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关于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他道，“我确实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你。”
自从听说了她被自幼失孤、后来又被母亲抛弃的故事后，赤司征十郎就会情不自禁地对她心软起来，流露些不该有的怜悯。
现在想想，那些怜悯和同情实在是太不尊重苏音这个人本身了。
苏音愣了愣，她没想到赤司征十郎居然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歉……她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不，赤司少爷不必向我道歉的，其实那天还要感谢你呢，不然我还要被赤司先生多骂一阵。”
“是我失礼了。”赤司淡淡道，“但我还有句话要说，苏音，你确实不需要我的可怜。你已经很优秀了。”
*
“我已经很优秀了……是什么意思呢？”苏音趴在桌子上，抬起手来，怔怔地看着手上的御守。
御守上终于传来一丝熟悉的灵力的波动，苏音惊喜地坐了起来：“晴明大人？”
一道白烟一样的幻影从御守里飘了出来，是晴明终于苏醒了。
苏音立刻忘了刚才自己在烦恼什么，对着晴明道：“晴明大人，您总算醒过来了，已经半个多月了。”
“毕竟我只是一缕残念，苏音，”晴明无奈道，“我陪不了你太久。”
苏音的笑容黯了黯，她勉强回答道：
“……是。”
是她忘了自己的座右铭——只要不抱以太大期待，那么失去的时候就不会痛苦。
“我知道了……”她低落道，竭力按压着自己失望的情绪。
一只手轻轻地拂过了她的头顶，苏音抬起头来，晴明微笑着对她道：“好了，不要又钻牛角尖了。”
“我并没有……”她想都不想，张口就要否认，但晴明那微笑中带着一丝似乎已经看穿一切的自信，让她不由得慢慢哑了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在迷茫，对不对？”晴明问，“你见过天狗一族的人了？”
“……嗯。见过了。”
晴明叹了口气：“怪不得……很久以前我就和大天狗说过，让他耐下性子好好和你讲清楚，但他又怕惹怒你……毕竟每次他一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不高兴。”
“他啊，其实一直在后悔……在和我约定了不再帮助黑晴明的时候，他就向我辞行，说要先回去给你吹一首曲子。可是你好像没有听完他的解释……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听。”
“大天狗其实也一直相当记挂着你，苏音。是你太不相信自己了。”
苏音低下眉眼，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又会察言观色……可也正是因此，你才会活得这么累。没有人会抛弃你的，苏音，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赶上了，二号的更新！
第45章 这里是四十五
“苏音,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晴明如此说着。
而苏音抬眼看着他半晌，沉默了片刻, 扯出一个像是在哭的笑来：“是吗？”
晴明微怔。
“可是晴明, 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苏音别开眼去, 心里沉甸甸的, 空气稀薄，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大家都总是和我说着……没关系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被妈妈抛弃的时候是这样，被大天狗大人抛弃的时候也是这样，连晴明都不要我了……”她眨了眨眼，水珠就直接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完全不受控制。
“所有人都说，这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这么脆弱……可是我就是难过啊, 我能怎么办？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抱着妈妈哭个没完, 妈妈刚开始还会安慰我说，不痛了不痛了，可是稍微哭久那么一点, 她就会变脸骂我说，为什么我一点苦都吃不了……我只是想要她多抱抱我。我就是很想哭, 可是大家都只会叫我安静，没有人愿意听我哭。”
“那个时候也是……晴明你说你快去世了，然后就直接把我赶走。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生死不由人……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非要把我赶走？你希望我能懂事一点……我已经很懂事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
晴明在心里叹了口气，试探着想要伸出手去抚摸苏音的头顶，却被她躲了过去。
“别碰我！”她第一次这么急躁又失礼地对他喊着。
然后她背过身子去，背对着晴明，抱紧了膝盖，把脑袋埋进去，竭力地吸着气，压下声音里的哽咽。
“我已经……很懂事了啊。说到底，如果不懂事的话，大家还是都会讨厌我……”苏音始终低着头，不愿意抬起头来，“我做错了吗？明明是你们迟早都要一个一个地抛弃我，还不让我和你们保持距离……如果那个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喜欢着大天狗大人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真的，已经没办法再泰然自若地接受他了。
明明就是他一言不发地抛弃我的。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之后才告诉我，他其实喜欢我。
已经很多年了啊，大天狗。
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道：
“根本没有人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再去喜欢谁。”
“我谁都不喜欢。我不喜欢大天狗，也不会喜欢晴明大人。反正你们都要抛弃我……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相信的。”
绝对不会再相信了。
——就像被鹬偷走了珍珠的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再打开蚌壳。
晴明默默地看着苏音，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合上扇子，往前走了两步，俯下身来把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好，我知道了。”
“哭吧，苏音。”他说道，“我听你哭。”
“你想哭，就哭吧。”
*
人的心也好，妖怪的心也好，都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你见过那些哇哇大哭的孩子吗？他们吵吵闹闹的，总是扰得人不得清净，于是大人们就会不由分说地痛骂他们一顿：“真是没出息！”
可是如果这个孩子不哭，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大人们就会敷衍地夸他一声乖，然后兴致高涨地和其他人谈天说笑，完全不去注意身边的孩子渴望被关爱的眼神。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无论有多大的委屈，你都只能把它们藏起来，跌跌撞撞地学着去将就。
*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晴明……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苏音喃喃问道。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活着会更快乐吧？
就算那样的快乐都是假的。
“因为没办法当做不知道，”晴明回答，“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来呢？”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你忘了吗？”
“……”
*
大概是因为昨晚哭了一场，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苏音整个人都不太好，看什么都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来。
在像往常一样护送赤司去上学的路上，碰巧遇见了绿间真太郎，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严肃。
赤司微笑着和他打了招呼：“真太郎。”
站在前方等着红绿灯的绿间这才意识到赤司的存在，回过头来，推了推眼镜，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苏音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才推推眼镜，点头应道：“早，赤司。难得在这里遇见你。”
“是呢。”赤司赞同道，“最近有什么事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哼。”绿间真太郎微不可闻地发出了一个不那么愉快的音节。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绿间真太郎道，“日暮戈薇竟然还在请假……帝光可不是可以直升的中学，她实在是……”
苏音情不自禁地心虚了一下，接着又抬起头来，事不关己地望了眼对面的红绿灯。
“赤司少爷，”她提醒道，“红绿灯到了，我先走了。”
“好，劳烦了。”赤司征十郎礼貌地对她微微颔首了一下。
苏音回以一个微笑，扭头就走。
托自己这过于良好的耳力的福，走了大老远，苏音还是听见了身后两人的对话：
“……日暮这次的病假请得很紧急呢，说不定真的是生了严重的病。”
“但是他们家里根本不愿意让我们去探病，一定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