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一直微笑着看着别人，而当所有人的背影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后, 她就低下眼，神情冷漠起来。
像是最坚硬的石头一样。
外表温柔的狐妖用这温柔作为工具，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和别人之间竖起一堵高墙。
杀生丸并不爱轻易地对什么发表意见，但是他什么都明白。
所以当苏音第一次找上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苏音根本不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喜欢他。
她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总是说着对谁一见钟情之类的话，其实也只是像在店铺里看见一件精美的瓷器想要拥有的玩闹之情而已。能够拿到手固然好，拿不到，就偶尔到店铺里晃悠两圈，问问店主可不可以把这件瓷器让给她。
对于苏音贸贸然的闯入，杀生丸并没有任何感想，既不生气，也不惊喜，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像是一分为二，分割出自己的灵魂以局外人的视角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切，再理智又再冷静不过地冷眼旁观着苏音的小把戏。
只要他不回应，苏音也拿他无可奈何。他当然清楚。
可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会开始想——苏音到底为什么会谁都不爱呢？
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妖怪。
就算那些温柔都是另一种意义的戒备，但那些温柔都不是假的，她是在真心实意地关心着每一个身边的人，就算只是花街的游女、山贼流窜误伤的人类、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无论是谁，苏音都会愿意对他们伸出手。
那是杀生丸从来没有见过的善意。
她是个很善于将心比心的温柔妖怪。
“我只是想帮帮他们，”她托着下巴看着被自己救下折了翅膀的飞鸟笑道，“反正对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音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才能拥有这么纯粹的善意……她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因为她一无所有。
她一无所有。
杀生丸当然知道。
她和他说过自己的弟弟，她很喜欢她的弟弟，可是对方对她却一直不冷不热的，还总是有几分嫌弃。
“我不知道巴卫到底喜不喜欢我，”她说，“但是有我这样的姐姐他应该很困扰吧……所以我很少和他见面。”
她是个格外敏感的妖怪，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个人的底线，生怕自己惹人生气。
“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好啦。”她曾经这么絮絮叨叨地说道。
她说这些的时候，杀生丸从来只是默默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回答，似乎一直无动于衷。
可是苏音大概一直不知道，在她死皮赖脸扯着他的衣角靠在大树上睡着的时候，杀生丸抬手帮她整理过头发。
柔软的发丝从指间穿过，他的眼神也慢慢温柔下来。
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妖怪。
她值得所有人喜欢。
可是苏音自己不知道。她之所以敢死皮赖脸地跟着杀生丸，厚颜无耻地去追求一个又一个人，大概只是相信自己软磨硬泡的耐力——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三月枝头的樱花初绽，不知道自己每天絮絮叨叨说着话的时候像是在唱欢快的歌谣，她不知道自己仰起脸来恳求别人的时候，眼睛里盛着一片粼粼波光。
她有那样柔软的心地，让所有注视着她的人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一起心软起来。
苏音还是不喜欢他，又或许可能喜欢他。
杀生丸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她那样期许又期待地抬眼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能看见她澄澈的眼睛。
——那就答应好了。
——那就答应吧。
于是，在那一天，苏音对他说出大天狗的往事之后，杀生丸终于回应了她——
“大天狗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妖怪，那个时候我和巴卫都只是弱小的狐妖，是大天狗大人庇佑了我们，然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跟随大天狗大人一辈子。结果他……背叛了我们的约定。本来说好为了正义要毁灭平安京，他却莫名其妙向晴明投诚了……
那时的苏音低下头，神情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不是什么好妖怪，对不起。”
“喜欢这种事情，我控制不住，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现在很喜欢你，就给你带来麻烦的……但是，但是杀生丸……反正你都是要找一个大妖怪在一起的吧，我……可以吗？先试试可以吗？如果最后还是不可以的话，就赶我走好了……我真的觉得，我……我很喜欢你啊……”
她没有再说什么，杀生丸也没有说话。
森林里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声。
然后杀生丸把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血迹染上了他的白色和服，他却毫不在意。
“……没有，你不是坏妖怪。”
——不管苏音到底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都好，全部都给她就好了。
苏音到底喜不喜欢他，他真的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但是那些又有什么所谓呢？
就像苏音在救下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未有过关联的飞鸟那样——
他只是想向她伸出手而已。
——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给你。
——不要再难过了，苏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了。
第48章 这里是四十八
一天以前, 邪见和往常一样，陪伴着杀生丸四处搜寻名刀和苏音的消息。
但是, 在意料之外的一个女人出现了。
邪见看不清女人的脸, 她带着庆典的面具, 没有敌意, 却也没体现出什么友好的意味来，让人捉摸不透。
“想找苏音的话，可以到食骨井去看看。”那个女人如此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刻意改变过，诡秘模糊，“那可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睿智聪明如邪见才不会上当呢！杀生丸大人也不会搭理这个女人……哎？！杀生丸大人？！
邪见吃惊地看着杀生丸迈开了脚步。
“邪见，”他道，“去食骨井。”
“可是杀生丸大人……”
邪见还想劝诫两句，但杀生丸看上去心意已定, 它无法阻拦——
这大概就是大妖怪过分的傲慢, 从来不畏惧宵小之辈的所谓阴谋诡计。
于是, 一天以后，杀生丸和邪见也通过食骨井，来到了现代社会。
——这些事情邪见当然没有说出口, 犬夜叉和戈薇也没指望能从它这里听见什么。
“不可能啊……”戈薇疑惑极了，直接和犬夜叉讨论了起来, “只有四魂之玉才能通过食骨井。”
“那口井早就坏了吧！”犬夜叉道，“上次苏音不是说没有四魂之玉吗？她不也过来了？”
“可是，如果苏音真的没有四魂之玉的话, 我们这次来找她不也没有意义了吗？”戈薇拒绝相信犬夜叉的猜测。
他们还没想明白食骨井到底发生了什么，另一旁的邪见突然觉得头上有点痒，它左右看了看，趁没有人注意自己，伸出手掏了掏头上的帽子，接着指尖上传来了冰冷尖锐的触感——
它摊开掌心一看，看见一片泛着幽紫色光芒的碎片，不由得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
邪见眨了眨眼，一个名字突然从脑子里闪过去。
四魂之玉。
……怪不得！那个神秘女人一开始居然会无视一旁的杀生丸大人，直接袭击它邪见！
原来是在趁机做手脚！
犬夜叉的视线在这时轻飘飘地转移了过来，邪见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若无其事地举着人头杖高声喊道：“杀生丸大人就在附近，你这鲁莽的家伙最好小心一点！我可是杀生丸大人的大臣！”
“哈？！”犬夜叉好笑地挑起眉毛来，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杀生丸的大臣？”
邪见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但仍然故作镇定地扬声威胁道：“没错！我就是杀生丸大人无可取代的最大功臣！”
“那杀生丸现在在哪里？”犬夜叉嘲笑一般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邪见头上冷汗涔涔。
“哼，”犬夜叉冷哼一声，直接揭穿了它的谎话，“杀生丸根本就不在这附近吧？我可不会感受错，这里根本没有他的气息。”
邪见哑口无言。
*
静谧的午后，名音独自坐在房间里翻阅着书籍。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走廊、客厅……所有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了，盖得严严实实的，到处都一片漆黑。
因为住在别墅里的所有人，除了她，都是吸血鬼。
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名音合上书籍。
她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对于很多人类应该知道的常识也一无所知。
这实在是蹊跷过了头。
她倒不是没有打探过自己的过去，但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就连她的“哥哥”也总是对着她说，没关系，那都只不过是些不愉快的过往，不用记住都没问题的。
一开始，出于对“亲人”这种名号的信任，名音并没有对此过多质疑，每次都很乖巧地点头，打住，不再问下去，可是时间一长，她心里难免就有了疑惑。
她和自己这所谓的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对方还经常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她。
名音想要离开这里，对方也完全不会同意，嘴上说着外面太危险、等我有空了再带你一出去……可是背着名音一扭过头又和下人说，把房门全部锁上，绝对不能让名音跑出去。
他大概不知道她偷偷躲在一旁，已经什么都听见了。
真是想不通。
名音把书本塞到书架上，开始想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加藤小姐已经对她完全卸下了心防，即使对方是她不可违抗的君主玖兰李土，也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
玖兰李土。
一群讨厌鬼。
失忆的烦躁感从心底翻涌了上来，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安地迈着步伐。
*
根据那只游荡的孤魂野鬼的原话，犬夜叉又和戈薇一起找到了巴卫所在的神社。
来之前，他们先把邪见绑了起来，为了确保无误，还来回捆了好几圈，邪见还挣扎着大喊“竟然敢侮辱邪见大人”之类的话……当然没人离他就对了。
巴卫那股狐妖的味道在八百里开外犬夜叉就闻到了，一敲开神社的门，他就哼了一声道：“我就说是你。”
“我也早就猜到你要来了，”巴卫毒舌道，“你那股野狗的味道还是一如往常的讨人厌。”
——他们曾经见过许多面，在过去的时光里。
但是两人相看两厌，每每见面都差点直接打起来，最后都是巴卫不屑地收了手，理由是犬夜叉太弱。
时隔多年再次见面，犬夜叉又被巴卫气得要拔刀，被戈薇拦了下来，巴卫倒是一点都不慌，气定神闲地站在走廊上看他们打闹。
一声狗吠打破了此刻的场景。
戈薇惊喜地转过头，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正是草太念叨了一个多月的小美。
“小美？”她正要过来抱住小狗，巴卫却一把拉上了木门，把小狗反锁在房间里，冷淡地看着戈薇与犬夜叉。
“先说清楚，你们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木门里传来“咯咯”的挠门声。
巴卫侧过头低声威胁道：“弄坏了门，我就抓你去炖汤。”
一声弱弱的、委屈的呜咽飘了出来。
巴卫露出了一个隐约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不怀好意地摇着扇子，透过门缝低声道：“现在可没有人来救你，他们都不在这里，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乖乖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号是一个月前刚开的，一个月过去了，只有三个SSR，其中一个还是出师送的大天狗……最可怕的是。
大天狗的针女，效果命中百分之三十二。
我好想哭……每周四都抱着我师父的腿，求她带我刷魂十，结果刷出来都是生命加成。
第49章 这里是四十九
建立在山顶上的别墅, 居住在地下室的吸血鬼，贴身监视的女管家。
名音找不到出路。
她每日坐在庭院前发呆, 看似无所事事, 实际上却是在冷静地看着远方若隐若现、来回巡视的仆从们的身影。
缺失的记忆迟迟没有回归, 她无可奈何又束手无策, 玖兰李土大概知道点什么，每次看见她都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低笑。
“你看上去很依赖他啊，就因为是哥哥吗？”他意味不明地问过这句话。
名音低头不吭声，看似怯懦，心里却憋着火气。
她一直在按耐自己悄悄地等。
难得有一天，坐在庭前仍然一无所获的她，意料之外地突然看见了一抹陌生的身影。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女管家见名音神情有异, 不由得投来疑问的眼神。
“糟糕了, 加藤小姐……”名音道, “我有点渴，能帮我拿点水吗？”
这些天她经常有意无意地用许多类似的理由打发加藤暂时离开，而幸运的是加藤每次也都不疑有他的同意了……偷偷摸摸做了这么久的小动作似乎终于在今天实现了真正有用的意义。
加藤就像以前那样毫无疑问的依言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