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会儿整个公司上下都被这档子突然曝出的事搞的焦头烂额,裴致必然走不开。
易淑兰叹了口气,回房间。
刚回去,就对上肖禾巴巴的眼神:“怎么样?”
“没接。”
那双湛黑的眼睛一下就失了神,眼神飘忽的看着虚无空气,可怜巴巴的问她:“公司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这个关头,肖禾就要生了。
易淑兰实在不想她为了这事分心,回答的模棱两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快要解决,你别担心,安心生产,实在不行,我让人去公司直接通知裴致回来。”
内心很想让裴致回来,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无理取闹,毕竟还没到生的时候,裴致回来也做不了什么,反倒是耽误了公司重要的事。
几秒,肖禾轻轻的摇了摇头。
ZA。
终于结束长达一整个上午的会议,裴致回到办公室。
靠进座椅,才扫到放在桌面的手机。
刚刚开会时他忘记了拿手机,不知道肖禾那边是不是快生了。
裴致长臂一伸拿过手机,刚点亮屏幕,就看到通告栏显示着有两通未接来电。
一通来自于肖禾,一通来自于易淑兰。
难道是要生了?
裴致心头的弦用力一绷,猛地直起腰来,面色紧张的准备给肖禾回电话。
门外恰在此时想起敲门声。
裴致蹙眉:“进。”
“裴总,我们联系了原材料那边......”
裴致盯着手机屏幕,男人说了什么一句都听不进去,脑海里都是肖禾要生了。
几秒,他出声打断男人:“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男人:“???”
几秒,就见裴致站起身来边拨通电话边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电话只响了一秒就被人接通。
裴致正要问什么,就听到那端女人软乎乎的叫他的名字,带着哭腔:“裴致,裴致......”
哭到后面,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裴致的心都因为她这哭声碎成了稀巴烂。
他压下喉间上涌的酸涩:“肖禾你别哭,你跟我说,怎么了......”
“肚子疼,特别疼......”肖禾像是哭的控制不住,听到他声音的一瞬就委屈的一塌糊涂。
裴致隔着听筒,愧疚的要命。
他攥紧手机,长睫轻颤一下:“找医生看了吗?是不是因为快生了。”
“医生上午来过一次,说再等等,宫口要开到十厘米才可以生,我不知道是不是快了,我就是觉得疼......”肖禾吸吸鼻子:“我好怕,裴致你能不能回来陪我?我好想你......”
裴致捏着手机,想着站在外边的男人,刚刚听他的意思,原材料的事情应该是有端倪了,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这件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有了结果,不管是购买者还是员工或是股东等各方面都能有一个交代,一切也就能跟着渐渐回稳......
可肖禾那边,应该就要马上生了。
公司,妻子,孩子,一时之间,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裴致肩上,而他需要尽快做出一个选择。
只短短几秒,裴致心里就有了决定。
正要答应肖禾,说立刻马上就回去陪她,还未开口,却听到手机听筒那边忽然传来一道痛呼声。
那声音,是肖禾的。
有些慌张,有些撕心裂肺,仿佛痛意钻进骨头里下意识的迸出的喊声。
裴致整个人都慌了,他无措的站在休息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肖禾,发生了什么?肖禾,回答我,肖禾——”
没有回应。
隔着听筒,裴致只听到那边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疼到近乎虚弱:“妈,羊,羊水好像破了......”
羊水破了......
临盆在即......
所有思绪都刹那间分崩离析,再也没有什么理智,脑海里只余下对刚刚迟疑的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裴致眼底眸光剧烈颤抖,心底只余下一个念头,他要立刻马上回去陪在肖禾身边。
公司,股票,所有的事,统统都不重要了。
他得陪着她。
手里抓着手机,裴致猛地打开休息室的门,再没有往日在公司里的半点镇定。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站在他桌边还等着跟他汇报情况的男人,扯了外套,就一路朝着电梯跑去。
男人只感觉一股风袭过眼前,再回神,眼前只余下一道白影。
第57章
肖禾被护士小心而快速的扶上病床, 匆匆送往产房。
秦香莲和易淑兰也跟在旁边。
产房门前,两人被护士截住:“请问两位谁是肖禾的家属?签一下这份协议。”
为了避免孕妇生产途中出现危险而家长无法立刻作出保大保小的决定,所以现在生产开始之前一般正规医院都会让家属签这么一份协议。
易淑兰没看协议, 直接道:“当然是保大人。”
秦香莲也没有异议,直接选择了保大人。
签好协议, 两人就被阻隔在了产房之外。
一般情况下家属是不可以进产房的,因为产房属于无菌环境,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家属须在外等候。
当然, 如有其他情况, 允许一位家属陪伴, 但需要提前穿好无菌服跟随入内。
偶尔会有产妇要求丈夫跟随入产房。
肖禾之前和裴致商量过这个问题,裴致答应她要和她一起亲眼见证小宝宝的出生的。
可眼下......
肖禾躺在病床上,抓住秦香莲的手,痛到嘴唇都在颤抖:“妈, 裴致来了没有?你帮我看看。裴致来了没有?”
秦香莲抬眸, 稍稍有些昏暗的走廊里, 并没有裴致的身影。
秦香莲收回视线, 眼睛有些发红的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别怕,妈在外边等着你呢,你进去以后听医生的话,用力......”
到底没等来裴致, 肖禾泪眼婆娑的被推进产房。
裴致是在十分钟后跑进来的, 找到产房所在位置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 喘息剧烈,初春的天气,汗水凝聚成珠,顺着他脸颊两侧留下,在从下巴坠下。
可他到的时候,没有看到肖禾。
只看到等在产房外长椅上的秦香莲和易淑兰。
他似乎,晚了一步。
裴致有些不愿相信的弯下腰手臂撑在膝盖上,一双沉黑的眼睛看向易淑兰:“妈,肖禾她?”
“已经进产房了。”
裴致微微怔了一下,心底的期待破灭。
他目光缓缓转向产房禁闭的门,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愧疚的光。
明明之前答应肖禾的,要陪她一起生产,要见证她的辛苦,要一起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出生。
可他还是食言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裴致的呼吸渐渐平缓,半晌,他抹了一把脸侧的汗,直起身来,走到产房。
可惜产房的门一丝缝都没有,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人总是对所有未知的事情感到本能的恐惧,裴致站在门外,感觉心口一点一点揪起来,比任何的危险都要让他更加心慌。
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心头开始慌乱到焦虑,烦躁。
裴致垂着眼,在产房门口走来走去,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转到眼前都有些发晕,裴致垂眸扫了一眼腕表。
大概估算一下,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之前在那个孕前班的时候他听过那个专业讲师说,如果没有意外,一般孕妇生产差不多就在一个小时上下,个别体质好,好生的,更快。
可肖禾这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就算是头一胎,也不该生的这么艰难。
他心里想着,越发不安,甚至有种想就这么拆开门进去看看的冲动。
就在这个念头越发强烈时,里面的门忽然打开了。
有个护士走了出来,手套上和身上都染了血迹。
按理说护士只是在旁边打下手,没有需要亲手接触到病人的环节,那她身上的血......
心头一跳,眸光剧烈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就疯狂的在他脑海生根滋长。
裴致呼吸有些凝滞的站在一边,看着护士眼神凝重的匆匆离开,久久回不过神来。
护士在回来时,手里拿着血袋,不止一袋。
那么就是出血了。
裴致不敢问,他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蹿上来,一路蹿到了头皮,再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他站在那里,浑身都是冷的。
初春的天气,像是坠入了冰窖。
他无力的倚在墙上,心底越发的愧疚后悔。
半晌,一拳生生砸在墙面,手背霎时破了皮,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墙面。
触目惊心。
可他感觉不到痛。
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
如果肖禾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产房的门关上又是很久没打开,时间像是被拉成减慢,每一分一秒都格外的漫长煎熬。
让人到最后连心跳都跳的麻木,只余下心头一根弦,绷到了极致。
裴致颓败的倚在墙上,肩膀耷拉下去,闭上眼睛。
他不信佛。
可最后能做的,却也只剩下祈祷。
祈祷她能平安出来。
祈祷一切都能顺遂。
产房。
身上被打了麻醉,但只是局部麻醉,撕裂般的痛意依然在随着身体的用力一点一点蔓延,直到蔓延到天灵盖,从前胃疼时那种灵魂都在叫嚣,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栗的感觉再一次笼罩下来。
可偏偏不能停。
宝宝的头还卡在那里,如果她停下,放弃,也许就会再也见不到他。
痛意,恐惧,委屈,所有的一切混合着眼泪流下,换成口中一次次的嘶吼。
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而四肢,越来越无力。
到后来,连眼皮都要抬不起来。
痛到麻木。
嘴唇都咬的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泡在水中。
不,血中。
像是之前的梦境,她听到医生说“快,大出血,血袋”,嗡鸣的脑海,发黑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大片的血。
赤红一片。
连鼻尖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头顶的灯光照不亮眼前的黑暗,医生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声嘶力竭,落在她耳朵却像是拢了一层纱,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字眼。
好想睡觉......
好想就这么闭上眼......
可冥冥之中,有谁在一声声的叫着她,要她撑下去。
于是哭着,机械的用力着,忽略所有的疼痛,肖禾紧紧的抓着身下被雪染红的床单,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一声沙哑的低吼,一道啼哭声响彻了整个产房。
而肖禾甚至都来不及看宝宝一眼,头一偏,手一松,就彻底晕了过去。
医生帮她扎上出血的伤口,稳住情况,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精疲力竭的走下手术台。
产房的门缓缓打开。
这场历时长达五个小时的生产,终于结束。
那一瞬,裴致像是看到了光。
绷在心头的那根弦猛地一颤,他直起僵硬的身体里,直起的那瞬,似乎听到了关节碰撞的咔咔声。
几乎是一路跑着迎了上去,从未有过的激动,激动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裴致定定的看着医生的眼睛,眼里的忐忑抵达了顶点:“医生,她,她......”
“她昏过去了,不过情况暂时已经稳定,脱离危险。”
脱离危险。
还好。
万幸。
裴致在一刹那红了眼睛,几秒,他用力的抹了下眼睛,谢过医生就往里面跑去。
秦香莲和易淑兰后他一步上前,面上也是疲倦都遮不住的担忧。
护士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宝宝迎上前:“恭喜,母子平安。”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同时松一口气,眼泪有了泪光。
看了小宝宝一眼,就要跟着往产房里走。
易淑兰看着裴致和秦香莲匆匆忙忙过去的背影,抹了下泪,停下脚步,默默的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刚刚出生还在啼哭的小宝宝。
小小的一只,因为太久卡在肖禾的子宫口,哭声不是那么响亮。
但依旧是条鲜活的生命。
易淑兰小心翼翼的抱着,轻轻晃着,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裴致刚刚出生的模样。
真是上天待她不薄,叫她在临死前还能见这孩子一眼。
如此,这一生,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产房,裴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痕,整个人都脱力了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苍白到像是一张纸,连呼吸都有些虚弱。
裴致抬起手,却迟迟不敢落下,在半空中抖的厉害。
总觉得,此时此刻的肖禾,脆弱到像块易碎的玉,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才轻轻落在她脸颊,那温热的触感,让裴致一瞬间喉头一哽。
恍如隔世。
他还以为,她差点就要再也见不到她。
差点,就失去了她。
好在,她还在。
克制着想要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裴致轻轻的把沾在肖禾唇角的发丝挽到她耳后,声音哽咽:“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
秦香莲刚刚进去,就看到裴致埋着头,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身子蜷缩在手术台边上,小心翼翼的轻抚着肖禾的脸,目光专注到似乎察觉不到外界。
她无声的站在远处看了几秒,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女儿大了,到底是别人家的了。
她这个做妈的,就在角落里默默关心她吧。
静静的看了几秒,秦香莲吸了吸鼻子,离开了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