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这位连胜的角斗士就是人类雇佣兵与黑暗精灵的混血,他完美地继承了双亲的优点,有着人类的力量和精灵的敏捷,并且从小就和别的好苗子一起,在以小时收费的各族优秀教官手下接受严苛的训练。
在三十年的精心培养下,他淘汰掉了其他残次品,虽然在他身上花费的代价远比那顶价值连城的宝冠更高,但这对于热爱此道的权贵来说却是相当值得的。培养角斗士就像赌博,在他身体发育成熟、技巧完善之前,没人会知道结果。更多的女贵族耗费了比这多得多的金钱,却没有得到相当于他一半的回报。
但秘眼这位女性却仿佛被蛛后祝福,她的奴隶实力成长得令人惊讶,就像地表人类贵族对名马的追求,黑暗精灵掌权者们也同样热衷强大的角斗士,如果他在这时候被完好地转让,就算十倍于培养价格,也会有豪门家族的女性欣然接受。
秘眼女贵族看了站在维兰瑟身后的希泽尔,虽然腰佩双剑,但纤细颀长的体型一看就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擂台狭小的范围会进一步压缩敏捷型战士的生存空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身为比祭司低一头的法师,维兰瑟无论在默夜还是暗刃都不得宠,怎么有财力花数十年培养一位角斗士供她消遣。
她料想维兰瑟也不会答应,只不过想让她下不来台,给她难堪罢了。
“也好。”维兰瑟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她不介意确认一番那件珠宝和她拥有的学识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确的,况且她也需要展现一下希泽尔的能力,在一个恰当的舞台上,给他打上“武技卓绝”的标签,避免让旁人胡乱猜测她收留一个“废物”的原因。尤其是索恩,他可是见过自己子嗣小时候展现的法术技巧。
“为我赢来那件冠冕,我相信你能做到。”她站起来,凑近希泽尔耳边说。
她培养希泽尔的方向是花冠近卫,一支数万年前能与巨龙正面抗衡的高等精灵精锐部队,在战士学院的学生们还在为了“攻略”某一型缝合怪而绞尽脑汁时,希泽尔早就在阻隔了声音的庞大地下训练场尽数通关了。虽然她悠久生命提供的经验和课程让他获益良多,但不可否认这世界上就是有天才的存在,顶级的反应速度和战斗直觉,加上他性格中纯粹到极点的专注,让维兰瑟也惊讶自己究竟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现在唯一欠缺的是求胜的决心,但这是个非常好解决的问题。
感觉到柔软的嘴唇不经意触碰,从她舌尖吐出的气流震动着耳垂,希泽尔感觉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
我会的,如果那是您的愿望……
血色泛红了他的脸颊,细长的身躯不住颤抖,就像是目睹神祗降临的虔诚信徒。
“去吧,我需要一场无瑕疵的辉煌胜利。”
她下达了指示,并且深知这句话将唤醒提一台怎样可怕的战斗机器。
第33章
不一会, 刚才的屠杀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人彘专家用爬虫般冷酷的眼睛打量下一个对手。
“我的心肝!杀了他,但是……你知道的, 请尽量用缓慢的方式杀死!”
女主人兴奋的呼喊从贵宾席上传来, 这是她的愿望, 更是人彘专家自己的愿望。
他有过很多名字,从小时候的“11号”, 到后来的“那个凶狠的小子”, 接下来女主人随心所欲给他改过无数次, 有的名字起了才几天, 连她自己都忘了。最后, 由于他独树一帜的战斗风格,喜爱他的观众叫他“人彘专家”, 他和女主人不约而同都喜欢上了这个新名字,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他喜欢肌肉刚被割开还没渗血的粉红, 喜欢因失血过多渐渐反白的双眼,也喜欢垂死之人渐渐无力的呻(和谐)吟喘息,所以他总是先让对手失去战斗能力,再从四肢末梢开始分解,直到只剩躯干, 猎物在解体的过程中活的越久,他就越有成就感。
今天他已经炮制了四具“人彘”, 现在, 他要制造第五个。
然而这第五个牺牲者似乎心理素质不佳, 他弯着细长的身躯低着头,踏上擂台不住浑身发抖。
搞什么?不挣扎的对手就像没有盐的烤肉,让他兴味索然。
“还没开始就打算放弃了?虽然你有着聪明的判断,但我可不打算让你死的轻松……”
对方根本没在听,这位新上场的精灵咬着一根绳子,双手收拢及肩的白色长发,试图把头发扎起来。人彘专家这才发现他有着一张值得保存的俊美脸蛋,如果割下来以防腐剂浸泡,摆放在卧室,时不时来上“一发”也不错。
但人彘专家也注意到,他面色潮红,颤抖的双肩不像是畏惧,更像是兴奋和期待。
“原来如此,是‘同好’吗?那就更有意思了。”已经好久没遇到了,单纯喜欢杀戮和鲜血的同类。
随着司仪一声令下,双方走到擂台对角处,准备开始接下来的死亡表演。
人彘专家的武器是一把巨大的厚背剔骨刀,在通常情况下,他更喜欢用刀背痛击敌手,然后再用腰间挂着的剥皮小刀完成后续工作。
希泽尔也拔出了腰间的双刀,它们更像单面开刃的直剑,仅在尖端有着流畅的细微弧度。黑色的刀身渗透着雪亮的银丝,美丽而致命。
随着武器的出鞘,人彘专家发现对手的气质为之一变,他高挑而轻盈的修长身体随着步调舒展开,仿佛被灌注了某种力量,之前看起来偏纤细的体型以极具张力的紧实肌肉修饰,犹如暗影猎豹一样劲瘦而充满爆发力。
按照规定,他们应该从对角线最远的两个角向擂台中央接近,开始这一场殊死较量。
人彘专家注视着希泽尔,而后者则似乎毫无所觉,步调舒缓而有节奏,每一步都从容不迫。虽然是直线行走,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宛如一条斑斓美丽的蛇,用仿佛能催眠对手的蜿蜒迤逦缓缓接近。人彘专家直觉感到,在对方极致的优雅美感下,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因素,就像平静湖面下潜伏的怪物,那种危险绝非流于表面,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为四周暗藏的危机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当对方刚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人彘专家迅速而决然地挥动了比对方武器更长的双手大刀。
“你在搞什么?!竟然用的刀刃?”这个家伙以前都知道用不致命的刀背,为什么今天昏了头?!秘眼女贵族眼见自己豢养的角斗士一开始就用了杀招,就要把难得的对手斩成两段,马上不满地喊出来。
这迅捷凶狠的一击并没有命中,希泽尔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突然,芒刺在背的感觉变得如此强烈,人彘专家还没来得及转身,不知道从哪钻出的刀尖把他左臂起肘而断,而他的视野只来得及在边角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一束白发。
他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机会,流水一样无孔不入的剑刃开始了连绵不绝的打击,由此处割开肌腱,由彼处刺穿胸口,悄然无息的攻势中,沉默的杀手以长而锋利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在所有脆弱的部位制造创伤。
生命力像被打破容器的水一样流逝,人彘专家被抽离了所有力量跪倒在地,这时他终于在仰望中看到即将杀死自己的脸——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却那么让人战栗。
一场豪赌结束,但场上却不见任何欢呼,死亡的盛宴第一次没有为他们带来愉悦。
秘眼的女贵族此时兴致尽去,她久久坐在位置上,大张着口,花容失色。或许有大败亏输的心痛,但更多的则是震撼,她终于发现残酷最好的载体并非享受杀戮,而是天真。
她或许会豢养一个热衷折磨对手、并因此兴奋的角斗士,但希泽尔那种孩童式的残酷会让她不知不觉产生畏惧,因为她不敢保证他是否会顶着刚才那样单纯略带羞涩的表情,然后一刀刺入主人的心脏。
在全场的瞩目下,希泽尔捧起台上他赢得的赌注,带到他的公主身边。
越来越近了,被双令他心跳不止的红瞳注视着,刚才擂台上神出鬼没的轻盈步伐变得异常僵硬。
为什么公主没有接过?这不是她想要的吗?还是意味着要他为尊贵的殿下戴上……
最后一种可能像是沸腾的蒸汽充满了他脑子,仿佛被那双美丽的眼睛魅惑,他竟然颤抖着,把手中的额冠朝向端坐不动的维兰瑟,缓慢而虔诚,就像臣仆为自己的女王加冕。
就在快要贴合她小巧的头时,维兰瑟按住他抖个不停的手,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把冠冕整个压在自己头上。
于此同时,另一只手拉着希泽尔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拖曳得踉跄,几乎摔倒在贵宾席的长椅上。
维兰瑟扶着额冠,慵懒地站起来,她用指甲确认了镶嵌其上的宝石,入手坚硬,并非质软、可以留下划痕的欧泊应有的手感。于是摘下来,松开手,任其自由落体,破碎一地的彩虹碎片还夹杂着一些透明的薄片。
“手艺不错,”她轻飘飘地说,“用两层透明水晶薄片夹住真正的欧泊固定,于是硬度不够的易碎次品就被包装成天价,很有创意的想法。”
战利品被女主人毫不在意地摔碎,希泽尔却没有丝毫不忿,依旧呆呆地倒在长椅上,没有从刚才近距离触摸公主头发的冲击中回神。
做的很好,应该给他奖励。
维兰瑟没有在意究竟自己的行为给侍从带来多大冲击,弯腰双手捧起希泽尔的脸,凝视着他喃喃地说:“不过这次表演也并非毫无意义,它让我改变了认知——诚如阁下所言,战斗中的男性果然是最让人迷醉的。”
内容像是与秘眼女贵族对话,但维兰瑟眼球都没转一下,深情的红色双瞳就像要把希泽尔摄入其中。
“你刚才的姿态非常美丽,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俘获了我的目光,它们自始至终一刻也没有离开你。”
这种话她在漫长的游历中说过许多次,不少甚至比这次更加煽情和甜蜜,但眼前这位无疑是受到蛊惑最深的,没有之一。
她轻轻一笑,在陷入呆滞的希泽尔额头印下一吻,轻得就像是飘落的花瓣。
……
雷纳一直觉得,这个叫希泽尔的新同学透着一种古怪,现在他更是对此深以为然。
就在刚才,他不过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几乎把这个剑术高手拍了个趔趄。
“呜啊!……是、是你啊……”希泽尔扶着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劫后重生。
剧烈的反应让雷纳本人都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没怎么用力吧?
“对、对了……你……你是来、来见……公主殿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低头盯着挪动的脚尖,不安抖动着的尖耳朵在热感模式下散发着惊人的红色高温光谱。
这才几天不见,这家伙怎么刚好了一点的口吃更严重了?而且声音越说越小,到“公主殿下”那几个字时候,雷纳需要连猜带蒙才能领会。
“她……她在……里面……”
雷纳对着他手指的方向推门进入,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和这家伙说话真累。
第34章
房间内, 维兰瑟带着单片眼镜,在一卷纸上写写画画。见雷纳进来,她随即停笔并摘下了眼镜,收到胸前的口袋中,旋转书椅转过来,面对到来的访客。
不得不说,维兰瑟认真倾听的态度让雷纳很舒服, 这样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的细节很多, 他感觉这位公主和其他女性贵族有根本上的不同。即使是利用也好, 她像是把他当做同等的存在,而不是低贱的奴仆, 仅凭这一点, 雷纳就愿意为她效忠。
“我看过了你传来的名单, 做的很好, 辛苦你了。”维兰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接下来还有后续的事需要你去办, 以后你还是要去这些地方消遣,如果周围有人讨论一些违禁的话题,记得附和他们, 再留心是否有人想要与你接头, 如果有, 那么答应他, 探查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是, 但接头是怎么回事?我绝无背叛您的想法!”
“我知道。”维兰瑟示意他冷静下来,“告诉你也没关系,事实上,我计算了这些暗娼馆的盈利,扣除安保、管理、设施维护,以及必要的口粮食物等,与客人消费其实只是略有结余,甚至收支相抵。这也意味着,控制这些产业的主人不存在赚钱的想法,否则他应该宁愿把她们卖给地表的商人。
除非……他希望以这些设施,探查一些消息,吸引某种群体,或许二者兼有。”
“您是说……”
“愿意花钱去折磨曾经的贵族,这种顾客大都是些怎样的家伙呢?”
雷纳心中一惊,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前带着斯库利去“放松”,恐怕会害了他。
“不用担心,就算是排查异见分子,也不会为难仅仅去过几次的顾客。况且幕后的主人未必有着恶意,至少对普通的寻欢客来说如此。”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安抚完雷纳,维兰瑟话锋一转,“接下来,我们的城市将迎来一个转折点……或许,那里面有你一直寻找的答案。”
“答案吗……”雷纳苦涩一笑。
在维兰瑟这里受教多日,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花花公子,一开始他憎恨碎岩,在得到力量后,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暗杀这个家族的成员,但维兰瑟的话让他陷入迷茫。
【任何问题根源都是生产力不足的问题。苔藓和菌类在无光的环境中,仅仅依靠地底辐射,生长的太过缓慢了,我们的城市……不,准确来说是整个幽暗地域都无法维持越来越多的人口,所以必须要有某些机制,淘汰部分不必要的居民。
当更有用的祭司家族需要发展空间,于是你的家族就要被牺牲;而上面则有一部分贵族因失势而黜落,过着与奴隶无异的悲惨生活……这一切都是我们城市的需要,也是女神传达的意志,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诚然,你现在比以前更强,如果以这个能力投靠任何一个执政家族,她们会非常乐意帮你惩罚碎岩,以此换取你的效忠。但这归根结底,和你家族的覆灭是同一个性质的产物,这个城市仍然继续着以前的循环,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的城市,会因此改变吗?”他充满希冀地问。
“不知道。”他第一次听见这位博学睿智的公主承认自己无法作答,“与我一起凝神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