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有空再来看你。”
易檬平时无理取闹,闹着要易胭来看她,但今天格外听话,放下听筒,犹豫转身离开。
易胭想起半小时前那个被儿子扔下的母亲,站着没动。
背对她的易檬停下脚步,她身上穿着戒毒所蓝色马甲,转过身看易胭,半晌嘴唇张合说了几个字。
即使听不到,但易胭看懂了她的嘴型。
她说,妈妈一定会戒掉的,一定会。
易胭压抑在心口的情绪顷刻膨胀,她咬紧牙,转身离开。
出门时候崔依依等在门外,而苏岸已经走了。
看易胭出来,倚在墙上的崔依依起身,拍拍背后沾墙灰的书包:“好了吗?”
易胭目光从刚才站着苏岸的地方收回,嗯了声,脸上找不到一丝片刻前的情绪,已然恢复往常样子。
易胭插兜走下台阶:“走吧,带你去吃午饭。”
崔依依追上她:“不了,我还得回家给奶奶做饭呢。”崔奶奶年纪大行动不便,况且身体也不好。
上车后易胭问:“你下午不是还得上课?”
崔依依系安全带:“对啊,跟奶奶吃完午饭再回学校上课。奶奶饮食清淡,以前叫过外卖奶奶一吃就出问题,后来就不叫外卖了。”
易胭本想让她打包吃的回家,一个学生上学还要自己做饭太折腾,但听到崔依依的话她也没再说什么,开车将崔依依送回家。
送完崔依依,易胭开车回家。
中午天空依旧阴沉,落地窗外仿佛打洒一盆泥水,慢慢吞噬整座城市。
阴暗得让人透不过气。
早上在戒毒所,无论母亲还是苏岸,都让她心神不宁。
本以为一个人时思绪会更歇斯底里,然而到此刻却是平静了。
平静到放空脑子也不会有乱糟糟的想法出来。
易胭就那样坐床上,手撑在身后,长腿随意抻着。
没想易檬,没想苏岸,也没想那个落了裙子的女人。
好似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不过是去地狱里走了一遭,然后回来了。
易胭懒得再想,起身冲了个澡,回来窝进床里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易胭开始轮夜班,夜间清醒,白日沉睡。日夜颠倒跟城市节奏脱节,不出所料,她没再见过苏岸。
那天在戒毒所一面后,谁都没找谁。即使她有苏岸手机号码,也没动过打电话念头。
易胭很清楚,那天苏岸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听到那些话会动什么念头,可他不屑解释。
不过也是,他凭什么解释,不过是前女友,而且是从没有过感情的前女友。
很多事一旦跟前任二字挂上钩,双方就失去彼此世界通行资格。谁也管不了谁。
易胭这段时间没想苏岸,像是特意剜掉一块记忆,不去想也记不起。
今天难得想起,那日暗涌也被平淡撕开,凌晨一点易胭穿过急诊大厅,透过大片玻璃看外头瓢泼大雨的天气,路灯光线糊蒙。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让一让!”急诊大厅突然一片混乱。
担架轮在光滑瓷砖上滚过,清脆声响碾压人心脏,让人莫名心悸,人群立马往两旁散开。
易胭回头,护士医生们快速推着担架朝急救室冲去,而同时,她也看到了疾跑过来的苏岸,脸色凝肃更添几分冷漠。
易胭心神一颤,下意识看向担架,躺在上面的人昏迷状态,浑身血污。
“病人割腕,颈动脉有伤口!”
易胭眉心微皱,意识情况危急,没再想什么,立马冲去准备工作。
陈主任今天值夜班,病人情况危急请示主任,易胭协助手术。
急救室里仪器声音急促冷漠,医生落刀有序谨慎,一个个穿绿色手术服的人在手术灯下面色凝重,紧蹙眉头掩盖不了紧张。
血红的洞仿若噬人兽,随时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拖走。
易胭遇事一向平静,即使手术危急她也很少焦急,上了手术台也没有太多感情,病人对她来说就是生物,她只是尽力抢救生命。
但今天,或许手术台上的人跟外面的人有一丝关联,易胭竟也难以镇定,不多时额头便一层薄汗。
病人割腕,割颈动脉,即使颈动脉割口不大,但颈动脉一旦破裂失血严重,病人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况且病人有吸毒史,自残前不久还吸过毒。
即使病人割口微小,送至医院前伤口一直被按压,送病人过来的人路上有尽力抢救,送至医院时人还保留生命特征。
可终究抵不过死神。
手术不过十几分钟,病人便丧失所有生命特征。
……
死者被推出手术室,易胭也随之出来。
她一身绿色手术服,脸上还戴着口罩,一眼看到苏岸。
他拿出证件示意陈主任,陈主任正跟他说明死者情况。
易胭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上溅了血,修长的指节则干净苍白,明显清洗过了。
这双修长禁欲的手,是不是抚摸过其他女人。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易胭心脏顷刻被攥紧。
以为这么多天来不想便可以无济于事,却只需在见到他的一瞬便露出破绽,各种阴暗病态一涌而出。
易胭内心一阵暗寒,戴着手套的手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前方苏岸已和陈主任交涉完。
男人衬衫规整束在西裤里,宽肩窄腰,只是身上血迹格格不入。
他转眸,将易胭神色尽收眼底。
很久易胭抬眸,才发现苏岸一直盯着她。
第一次他没有就这样离开,他看着她,似乎在等什么。
易胭也站原地,没有动作。她很清楚,苏岸此刻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阴暗她的不甘,他都知道。
半晌也没等着人上来,苏岸眉心更蹙。
但也没离开,终于第一次没控制住自己情绪。
易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人迈步朝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有女朋友
这文是女主视角,但其实站在男主视角,苏岸一直在主动靠近易胭。只不过他做的事我写得比较隐晦,他一直只是默默做,你们仔细抠会发现他真的做了很多,都是只做不说。但是他闷骚的确是会在追妻路上付出代价的。
本文不是悬疑,很简单的言情小说
第11章 没什么
苏岸停在易胭面前。
易胭身上还穿着手术服,还未来得及抬头,苏岸却已俯身她耳旁。
易胭浑身一僵。
这是见面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闻见他衬衫上血腥味。
伏在她耳畔的苏岸忽然开口:“眼睛红了。”
他熬彻夜,嗓音低冷带着沙哑。
易胭怔住,感官顷刻回笼,这才发觉自己鼻头早已微酸。
苏岸话里带刺,易胭一听便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苏岸见她防备姿态,站直身子,低头冷冷凝视:“又想玩我么?”
哭给他看,让他心疼,允许她靠近,然后再次被她抛弃。
时隔多年,这是苏岸第一次与她翻旧账。
易胭心里一阵刺疼:“苏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吗?”
苏岸眼神毫无波澜,方才一丝情绪失控已被禁锢住。
他许久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半晌易胭终于看见他薄唇微掀,字眼刻薄:“是。”
易胭呼吸滞住,还没回神,面前苏岸已经起身,眼神仿佛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转身离开。
易胭喉咙发紧,酸涩瞬间麻了大半心脏。
今晚所有队员正放假约吃饭,接到匿名举报电话后立即撂下饭碗赶往目的地。
所幸速度够快,逮住了贩毒小团伙。
这里头其中一人因见到缉毒警太过恐惧,抄起水果刀割腕割颈试图自杀。
当时年纪最小的崔童在这人旁边,反应迅速夺下刀子这才避免了血喷四溅。但即使犯人伤口豁口不大,最终也没能活命。
崔童还因此虎口被划拉个口子,缝了几针。
易胭回诊室时崔童正在诊室里,许骋也在,站在旁边等他。
其他外科医生在给崔童处理伤口。
易胭进来时没去注意身边的人,旁边的崔童却是在看到易胭的时候眼睛一亮,抬起另一边没受伤的手,手肘撞了下许骋。
许骋一夜没睡发困,倚在旁边柜子上闭眼稍作休息。
被崔童一撞,慢悠睁眼,斥他:“你他妈受伤了能不能安分点,整天跟多动症似的。”
崔童和许骋早互骂习惯了,也不介意,凑过去小声道:“操,苏队前女友?”
许骋闻言这才掀眼皮看了进来的人。
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很有特色,左眼下还有一颗小泪痣。
许骋点头:“八九不离十。”
易胭因身世原因从小警惕性强,一进诊室便感受到这两道目光,她在办公桌后坐下,风轻云淡扫了眼。
崔童头皮一麻:“咱们好像被发现了……”
许骋一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你盯着人家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而且这又不是在执行任务,你紧张个屁。”
崔童:“你大爷,怎么又打我!”
易胭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记忆力不差,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认得这两人,上次打架在巷子见过的,苏岸底下的队员。
几分钟前还见过苏岸,这会儿诊室里的人又与他有点关联,易胭恍惚有一种苏岸离她很近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方才在急救室前冷言冷语的他,怎么可能与她相近。
即使思绪紊乱,但易胭却神色镇定,有病人进来,手臂烫伤,易胭起身给病人处理伤口。
过了一会儿那边崔童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这时诊室进来一人。
陈宙手里拎着几个外卖进来:“好了没?”
崔童起身:“好了。”
许骋问:“人救过来了没?”
陈宙摇头:“救不活,都割颈了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要不是崔童打飞他的水果刀,他估计当场喷血身亡,好歹崔童让他死得体面了一点。”
这时旁边的病人正好问易胭问题,易胭正戴橡胶手套,闻言侧头回答病人问题。
易胭一出声倒是提醒了崔童,他凑过去小声问陈宙:“苏队怎么没来啊?”
他们这位置离易胭近,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正给病人处理伤口的易胭还是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不是故意听,而是实在听得到,想避都避不开。
崔童知道易胭在诊室里,但陈宙不一样,他不知道,用平常正常讲话的声音说:“苏队?苏队刚走了,上次来市局的那位陈小姐打电话来说刚下飞机,让苏队去接她。”
陈宙话一落崔童就心道坏了,想去堵嘴也来不及。
连许骋也觉得尴尬。
崔童踢了陈宙一脚,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然而却意外发现易胭跟个没事人似的,眼神没分给他们一个,很淡定给病人伤口消毒。
陈宙被这么一踢,立马认出旁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是谁,瞬间哑声。
陈宙是唯一一个那次在楼梯间外听到苏岸八卦的人,算是把苏队贫瘠的少年情史都知道了个遍,大概清楚这两人以前发生过的事。
陈宙脸上难掩不自然,比崔童和许骋二人还要尴尬。
他挠挠头转移话题:“行了对吧?走吧走吧,外卖快冷了。”
几人一走,诊室里恢复安静。
易胭手上动作没停,对烫伤的病人道:“待会到取药窗口取烫伤膏,五天后回医院复查。”
病人只看得到她低敛的眼睛和说话时微动的口罩,点头说好。
凌晨病人相对白天少,处理完这个病人伤口后诊室又恢复寂寥。
易胭洗手后回到桌边,坐下后一直没动作,只安安静静坐着,仿若什么都没感知到。
诊室没人她不用再忍,虽自进门来便神色冷静,但口罩后的唇瓣却早已渗血。
易胭终于松唇,唇上血迹早已干涸。
这么多年,苏岸一直在怪她。
不知过了多久,易胭狠狠闭上了眼睛。
几小时一晃而过。
临下班易胭被主任喊去帮忙,下班时已近早晨七点。
天一亮,急诊走廊病人渐多。
墙边移动床上稀稀零零躺着休息的病人。
易胭昨天整天没睡好,上夜班到现在已经犯困,眼皮沉重。
半路经过内科急诊,一间诊室门打开,一位医生跟着一位穿着讲究的妇人出来。
易胭本想直接绕过,却在看到妇人面容的时候脚步一顿。
医生笑容满面:“苏夫人,您需要改善一下睡眠,药起调节作用,但不是万能的,注意平时压力不要过大。”
“嗯,谢谢许医生了。”
听到这个声音,易胭确定了。
即使过去多年,易胭依旧记得她,印象深刻。
这个面相温婉的女人就是苏母,苏岸的母亲。
果不其然,易胭还来不及思索苏岸为何没在这里,就见不远处苏岸绕过转角,手里拎着一袋药朝这边过来。
他已经换了衣服,久违一次没穿衬衫西裤,身上套着黑色休闲卫衣。
短发蓬松细软,额前发梢还未全干,夹带几丝湿。浑身干净到不像话。
苏母远远看见儿子,招手:“药取回来啦。”
或许因不是工作时间,苏岸比平时放松,漫不经心走近:“嗯。”
易胭这才注意到苏岸黑眼圈很重,他本来就白,眼底青灰明显,可却生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美。
困倦爬上他眉眼,眼梢微湿,薄唇刻薄,眸光沉睡般冷淡。冷漠不近人情,却又带着一种病到骨子里的颓散感。
易胭站的这个位置不易被发现,人也三三两两经过,苏岸并没有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