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心里不挪窝——舒虞
时间:2019-03-05 10:18:34

  隔天易胭起来,太阳穴发疼,耳朵嗡嗡作响。
  易胭这才想起昨晚酒后吹风,她皱下眉,嫌弃昨晚的自己:“神经病。”
  今天还得上班,易胭下床洗漱后空腹吃了几粒药便出门了。
  中午吃饭间隙,纪糖给她打电话。
  “昨晚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啊?”
  易胭没什么食欲,筷子懒散夹起几粒饭送进嘴里,漫不经心道:“记得啊。”
  “记得什么?”
  “纪糖,我看你故意的吧,”易胭笑,“行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苏岸没理我吗。”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纪糖有点急,他介意的是昨晚易胭车上说的话,小心翼翼问,“昨晚回去的路上你还记得你干嘛了吗。”
  易胭如实回答:“不知道,断片了。”
  “哦……”
  易胭似乎也没心思知道自己喝断片的时候做了什么。
  饭菜已经凉了,易胭没心情吃。
  “行了,我得去上班了,先这样。”
  又是十几天过去,春节已过,市民开始上班。
  市局禁毒大队。
  办公室经过一夜忙碌终于恢复宁静,一个个年轻人眼底挂着黑眼圈。
  崔童趴在桌上:“我操,我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眼镜男陈宙也跟着说:“太他妈操蛋了,春节没一天歇着的,市民上班我们倒放假了。”
  许骋坐旁边抽烟,开玩笑道:“一个个的怎么连身为警察的觉悟都没有,又端了毒枭洛一个据点他妈都给我高兴点。”
  崔童有气无力踢了许骋一脚:“不高兴,你请吃饭我就高兴。”
  许骋吊儿郎当的:“行啊。”
  崔童一下子精神了,坐直:“真的吗?!”
  许骋拿烟的手指了他一下,笑:“出息。”
  陈宙说:“不过这个洛真的很奇怪,跟他那死爹完全不同风格。”
  毒枭洛的父亲代号鹰钩,掌控西南贩毒圈,缉毒警一大对手,前几年突发急病身亡,手里所有管理权都到儿子手上,也就是洛。
  那段时间也让公安局上下不安,谁都不清楚,这个新上位的会是什么风格,只怕手段更狠。
  然而这一年来却是出乎警方意料,洛不比鹰钩手段狠,甚至有点不机灵,这一年来相继被端了几个据点。
  鹰钩势力被逐渐削弱,不再独大一家。
  这几天又被拔掉一条贩毒链。
  崔童觉得陈宙说得有道理:“估计找个小学生管理都比他儿子好。”
  许骋皱眉。
  从办案以来,他便觉得毒枭洛这件案子有点蹊跷,总之就是太容易了,容易到让人感觉不对劲,但具体却说不出哪里出问题。
  许骋侧头问旁边的苏岸:“苏队。”
  许骋犹豫一会儿,才道:“自从追查毒枭洛这个团伙,他手下一条条贩毒链败落,但为什么他父亲鹰钩在世的时候,这些贩毒的都没被警方发现。”
  贩毒圈子人心隔肚皮,合作都是建立在利益上。出卖、背弃,这都不过眨眼之间的事。作为毒枭之子,也不会没心眼到哪里去,更何况毒枭鹰钩从来没有疼爱儿子一说。而如若现在的毒枭洛与父亲关系不好,也不至于蠢到把底下掌握的贩毒链都无意中暴露给警察,人本性复杂,贪婪就是其中一个。
  苏岸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淡淡,示意他继续说。
  “毒枭洛,是不是在……”后面的话许骋没说,这都是猜测。
  苏岸已听懂他的意思,点头:“嗯,转移视线。”
  许骋眉心一皱。
  苏岸很平静,熬了整夜,英鸷眉骨上笼了一层疲惫,冷削的轮廓柔和不少。
  “凡事都有可能。但再遮天蔽日,也总会被连根拔起。”
  声音清冷却让人心安。让听的人恍惚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
  说完这句,苏岸站起,修长指节在办公桌上缓散点了两下:“回去休息两天,随时待命。”
  一群年轻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假正经:“是!”
  这个月5号转眼便到。
  今天星期五崔依依需要上课,但因为要到戒毒所见崔父,崔依依早上上了两节课请了后面三节课的假。
 
 
第二节 课下课,她从教室里出来,朝校门走去。
  易胭车停在外面,崔依依一眼认出她的车,走过去拉开副驾门上车。
  易胭昨晚上的晚班,回家就睡了三个小时又出来了。
  崔依依看易胭黑眼圈,她皮肤白,眼底的青灰更是明显:“易胭姐,你昨晚上的夜班吗?”
  易胭发动车子:“嗯。”
  崔依依有点愧疚,低头拽书包带:“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易胭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困:“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待会回来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崔依依笑了,却是看向窗外,嘴边笑有点惨淡,喃喃道:“你帮我和奶奶那么多忙,一杯咖啡怎么够呢……”
  她声音很小,自然不会被易胭听到。
  一路崔依依有一搭没一搭跟易胭说话,戒毒所在郊区山边一处山脚下,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戒毒所。
  春节过后天气没有回暖,今天也没太阳,天灰蒙蒙的,白云滚着灰雾。
  戒毒所铁门大开,灰色建筑如落魄老人,院子里已经有几户家属等候。
  易胭和崔依依穿过人群,走进民警办公室,一进门有两个民警坐在沙发上喝茶,对面一位民警坐在办公桌后,易胭和崔依依径直朝办公桌走过去。
  民警一身浅蓝色制服,低头翻阅资料,人过来他没抬头:“姓名?”
  崔依依已经来了很多次,知道他问的是吸毒者名字:“崔环杰。”
  “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探视家属需要登记。”
  崔依依拿出身份证,低头拿笔在登记簿上签名。
  这边易胭放了几百现金在桌上。
  民警拨过来数了数,在崔环杰一行记下一个数字。这些钱是家人给监禁者交的每月伙食费,交的钱越多,加的伙食越多,有些小零钱也可以给他们到里头超市里买点东西。
  起初崔依依并不愿意每月给崔父交钱,但经不住崔父百般电话威胁,最后还是妥协。
  易胭又放了几百在桌上,还有自己的身份证:“易檬。”
  面前两个姑娘一来就是看两个,这得是什么家庭,但民警见惯世面,倒是见惯不惯,漠然接过钱。
  易胭在登记簿上签完名,指尖按着本子推了过去。
  民警:“到隔壁房间等,会有人带他们跟你们见面。”
  不等民警说完,易胭已经插兜走了出去,崔依依跟在她身后。
  隔壁房间来探望的人多,房间又不大墙边还扔了一大堆鞋,有几个男人在抽烟,屋里一片烟雾缭绕。
  易胭皱眉,不往里走了,倚在门边。
  玻璃和铁栅栏隔开家属和监禁者,内外各放两台电话,家属之间可以交流。民警每次会带两个戒毒者上来,让他们跟家属见面,这边结束了再带其他有家人来探望的上来,轮流探望。
  易胭冷眼看着前面两个家庭。
  左边一家一个妈妈抱着三岁多的孩子站在看台上,孩子叽里呱啦地拍着玻璃,喊着爸爸。孩子母亲似乎也跟着笑,里头的父亲也攥着电话逗孩子。一家根本不把吸毒当回事。
  而另一边那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母亲来看二十多岁的儿子,里头男的头发都被理成只剩头发茬,母亲一直在苦口婆心劝儿子,无非说些让他以后不要吸毒,出来好好做人的话,而儿子似乎很厌烦听到这种话,呛了几句,最后不耐烦挂了电话扔下母亲离开。
  那个母亲红了眼眶。
  易胭一向不是个多感性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心还是纠了一下。
  她看不得这种场面,转身想到外面透气。
  刚出门,目光在触及对面人影时脚步一顿。
  苏岸倚在一辆车旁,手插西裤兜里,头颈微低,姿态颇有些放松。
  距离上次清吧偶遇后两个人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面,但酸涩的感觉却分毫没随时间淡化。
  一见面,这几天被搁置的念想又重新暗涌。
  隔壁办公室一名民警冲出来,就刚才那位数钱的小兄弟:“操!今天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我了!”
  闻声对面苏岸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缓淡朝旁边一瞥。
  易胭没有动作,四目蓦然相对。
 
 
第10章 再遇
  民警陈探走过去,拳头砸了一下苏岸肩膀,开玩笑道:“百年不见了啊兄弟。”
  苏岸收回目光,看向他:“两个月。”
  “操,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苏岸开车门,从副驾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探。
  陈探接过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打开看见里面的一身女裙,陈探骂道:“操,不仅没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帮你送东西。”
  陈探收起袋子:“这裙我妹落你家里的吗?”
  几米之外的易胭心跳瞬间静止。
  她定定看着苏岸,甚至都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为什么苏岸会久违一次恰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拿出了一条裙。
  苏岸没看她,嗯了声。
  易胭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下,心脏一阵酸涩,可是不会有人注意到。
  陈探有点不满:“这丫头怎么整天丢三落四的,”说完他看向苏岸,眼神揶揄,“你怎么不自己拿给她?怎么,吵架了啊?”
  苏岸语气平常:“没有。”
  陈探:“正好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早餐还没吃,一起去吃个饭吧。”
  陈探说完把手里纸袋递过去让苏岸拿着:“先放你车里,我进去拿个手机。”
  易胭只觉得周围的风似乎更冷了。
  苏岸纸袋拿在手里,没什么兴致,重新靠回车旁。
  易胭站在原地,固执盯着他手里的米白色纸袋。
  一个女人衣服落在男人家里,跟一个女人在男人家过夜道理一般,暧昧影绰,与性挂钩,甚至,与爱交融。
  前几秒只是意识到有女生跟他关系好就让易胭受不了,现在意识到这一层,易胭整个人仿若跌入冰窖。
  寒气顺着易胭脚底爬起,攀上心脏。
  她从来不怕苏岸不理她,无视她,甚至不爱她。因为她一直以为苏岸不会爱人。
  可是,他真的不会爱人吗,还是只是,不会爱她而已。
  易胭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死穴却往往被苏岸捏住,最后一捏断颈。
  不知什么时候,崔依依已经来到易胭身边,伸手拉拉易胭。
  易胭这才回神,没再看苏岸,回头看向身旁。
  这还没几分钟,崔依依就探视完崔环杰了。
  崔依依眼眶微红:“我看完了。”
  没等易胭问她,她便抬头,虽然鼻头微红,但笑着说:“还是一样把我骂了几句就撂电话走人了。”
  崔环杰从来不会跟崔依依好好说话,易胭也知道。
  “对了,”崔依依往里头指指,“易胭姐,你……”
  似乎是觉得说妈妈奇怪,崔依依绕过这个词:“她出来了。”
  易胭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神情冷淡。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站在栅栏玻璃后,正朝她招手,女人五官艳丽,与易胭几分相似。
  只不过气质没有易胭强硬,眼神多几分天真。
  易胭仍旧没能忽略不远处苏岸的存在,即使他不说话,仅仅是站在那里。
  但易胭也没再回头,朝女人走过去。
  易檬皮肤很白,眼睛里浑然天成的纯真。
  她站在里面,看易胭过来,脸上灿烂的笑渐渐消失:“怎么了?心情不好?”
  易檬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却总能第一时间感知易胭心情,即使易胭心情好或不好神色并无区别。
  易胭拿起电话,镇定道:“嗯,见到你就够心情不好。”
  易檬脸色一垮:“怎么回事啊,别人的女儿来看父母都高高兴兴的,为什么就你心情不好啊,老张家的女儿就是,看到她爸多高兴啊。”老张,易檬戒毒所的“所友”。
  易胭:“你自己想想你吸毒是不是值得我高兴的事。”
  易檬唇角微不可察一耷,有点愧疚,眼神没敢再对视女儿。
  相较易胭,易檬这个母亲性格要温软很多,吸毒是因为被骗,但她本身毅力不足,根本戒不了。
  后来被易胭扔到这里强戒。
  她清楚易胭是为了她好,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易胭,所以从没怪过易胭。
  两人沉默几秒,易檬问:“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你总老是不接呢,是不是得我说我没钱吃饭了你才会来看我。”
  易胭很诚实:“嗯。”
  易檬心里发酸,低下头,虽说身为母亲,可她却对女儿有点依赖,易胭没来看她她便发慌,用戒毒所的座机不断给她电话,但是易胭很少接。
  她知道的,易胭讨厌吸毒的人,甚至是憎恶。
  易檬右手一直攥着电话线,安静片刻后道:“对不起。”
  声音很小,夹着电流传过来,易胭胸口一滞。
  但她脸色没变,语气甚至严肃:“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吸毒。”
  她缓吐了口气:“我也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这句话瞬间击溃易檬心理防线,她从来不怕女儿冷漠,反而最怕女儿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都是因为自己不好,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易檬眼泪瞬间掉下,嘴角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易胭,妈妈不是故意的。”
  易胭有点疲惫,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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