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珠捏着帕子,望着他,神情有些苦楚:“真的没办法吗?”
沈帧看了眼她已然显怀的肚子:“这几日开市,街上都是人,你还是不要过来的好。”人挤人的一个不注意有个磕碰,对她而言可都是大事情。
“如若有办法我也不想来,但这已是最后几日了,我听闻桑蚕的价半个时辰前就升了,如今那巡使大人也在这儿,此时引见,说不定还有希望。”叶上珠能求的,也就只有他这儿,“我知道这些事不必我来操心,可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不忍看到父亲那样,母亲过世后他就睡不好,如今更是严重,沈大哥,以你和知府大人的交情,这并不难啊。”
她并非要他去做什么说客,也不需要他来帮忙抬价,只是从知府大人这儿,让父亲与那新巡使大人见上一面,这并非是难事,尤其是在这几日,也不会引人非议。
“巡使大人不私见,这件事你应该知晓,纵使沈家与知府大人再有交情,该遵守的规矩也不能少,薛大人在京任职,应该认得不少人罢,他可有为你父亲引见?”
叶上珠神情微闪,沈帧看出她心思:“既然薛大人都觉得不妥的事,我这儿就更不便了,下午这儿人更多,我让初七送你出去。”
几次派人送信,到如今特意来他这儿见面求助,叶上珠已经将自己放得很低,她实在是说不出更多求人的话来,心中既难受又失望:“沈大哥,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初七与沈帧同时抬起头来,前者漠然着神色,后者却是笑了:“我过去怎么样?”
隔着一道门,包厢外,安芝尴尬的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看向李忱,后者冲着她微微笑,仿佛是没听到屋内的声音,可她听到了啊,薛二夫人在里边,事情肯定不简单。
安芝的处事定律告诉她,遇到这样的事,多的越远越好才是正理,加上里边儿这两位关系还挺复杂,她自然得避着些啊。
“李管事,我先去外边待会儿,薛夫人走了你再叫我。”安芝当机立断,拔腿要闪。
哪知李忱比她更快,话都没回她,直接推开门:“大少爷,傅姑娘到了。”
才走了一步的安芝:“……”
正要开口说话的叶上珠愣在那儿,看到安芝后,神情微变。
沈帧微笑看着她:“你来了。”
安芝一眼看去,视线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叶上珠微微隆起的腹部:“你有客人,我等会儿再来。”她听医馆里的大夫说起过薛二夫人怀相不好,可不能因此让她受了刺激。
说完后安芝给宝珠使了眼色,宝珠在前安芝在后,两个人率先下楼去了。
已然说到份上,又被人打断的叶上珠,心中憋闷着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带着随身的丫鬟往下走。
她走的有些急促。
她有些埋怨沈帧不肯帮忙,同时也恼羞安芝忽然出现,被人撞见如此窘迫的一面,委实让她难以继续维持这情绪。
“小姐,您慢点,注意——”
“啊——”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叶上珠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坐在了台阶上。
站在大堂内的安芝听闻动静,抬起头,叶上珠一手牢牢抓了扶栏,一手护着肚子,惊魂未定。
“小姐!”丫鬟赶忙把她扶住,“小姐您没事罢。”
“没事。”叶上珠摇头,正要站起来,忽然眉头一皱,面露了痛苦,“肚子好痛。”
这下她那两个丫鬟慌了,忙喊人要去叫马车,李忱下来帮忙,一阵混乱后,将叶上珠从楼梯上扶下来,叶上珠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安芝让宝珠上前去搭把手,还被那丫鬟给推开了,不多时,外边涌进来了好几个丫鬟,匆忙将叶上珠抬出去,之前扶了叶上珠的丫鬟朝那楼梯看了眼后,又盯了下安芝,着急的跑了出去。
“小姐,她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您。”宝珠刚刚被推了下胳膊还疼了,怎么薛家的丫鬟这么不识好人心的,帮她还这样。
“自然是因为我不该在这儿啊。”谁被人这般撞见都会恼羞,安芝很能理解她刚刚急着下来时的心情,可就是走的太急了,她还怀着身孕呢,应该注意些的,“希望孩子没事。”
这时,因为正府大集内人实在太多,马车只能将叶上珠送到最近的医馆内,片刻之后薛大夫人带人匆匆赶过来,还有就在摊子这儿的薛家大少爷和三少爷。
“怎么回事?”薛大夫人看儿媳妇这样的脸色更担心了,拉着大夫问,“没事罢。”
“娘,您先别急。”薛成扬拉住她,“大夫这都还没看。”
薛大夫人随即瞪向那几个丫鬟:“你们怎么伺候二夫人的!”
几个丫鬟忙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道:“大夫人,小姐是在下楼时滑倒的,当时先下来的是那林家二小姐,她下来时还没事。”
薛大夫人脸色顿变,正要追问细节,一直没作声的薛成立忽然给了那丫鬟一脚,直接将人踹倒在地:“你的意思是林家二小姐害了二嫂了,这种话你都敢乱说。”
丫鬟被踹懵了,心中也是怕极了这事儿最后追究到自己头上来:“三……三少爷,可当时就是一前一后下去的,我还看到了水渍。”
“就凭你一张嘴,怎么不说你把二嫂给推的。”薛成立看着她,“林楚蝉不可能会害二嫂。”
薛大夫人也被他给转移注意力了:“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她不会平白无故害人。”再说就算是有仇,她当下就报了,怎么可能会去阴人。
第67章 “算计”
薛大夫人被薛成立气的不轻:“你这孩子!”正要继续说教, 内屋传来闷声,薛大夫人急忙进去看,把脉过后的叶上珠靠在那儿,疼的脸色苍白。
薛大夫人急急问大夫:“大夫,这怎么样了啊,孩子到底有没有事。”
“脉象不稳, 有小产的迹象, 夫人切莫不可动。”
大夫叫人抓紧去煮安胎药,薛大夫人听的整个心都揪住了,她的两个儿子,孩子都怀的不容易, 大儿媳妇第二年生下孙女后, 隔了三年才有了孙子, 而她最得意的儿子,也是成亲了一年多才盼来孩子, 头三个月时时注意小心提防,这才将孩子抱住的,如今又遇了这样的事。
“脉象不稳, 这到底是如何不稳啊大夫,究竟保不保得住?”
“如今是保住了, 暂且没有大碍,之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少夫人心气郁结, 对腹中的孩子也不好。”大夫也是尽力挑了容易被人接受的话, “还是要放宽心。”
“保住了就好。”薛大夫人坐到床边,拉住了叶上珠的手,“上珠啊,不是娘说,你现在身子重,凡是都要为孩子考虑一些,你去宾悦楼做什么,不是去挑布了?”
才刚刚有所缓和的叶上珠苍白着脸色摇头:“我,听闻有衙门的人在那里,就想去找找。”
“衙门里的人不都在一巷那边,谁约了在宾悦楼,我前几日找那么多法子都没遇到巡使傅大人。”薛成立纯是好奇,一个时辰前二嫂到了正府大集这儿给他们送吃的,随后说去布庄看看,一晃人就在宾悦楼出事,还遇到了林楚蝉,她到底是去找谁的?
薛成立这么一问,叶上珠微垂着眼眸,脸色更不好了,她轻护着肚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这次是我疏忽,我不该去那儿寻人,只是我太担心我爹的事,如果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薛大夫人脸色微变,最终还是摸了摸她的手安抚:“如今没事就好,刚刚你那丫鬟说你摔倒的事与林家二姑娘有关,你认识她?”
这一开口薛成立有些不满:“娘,空口无凭的事不要乱说,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你怎么还对那林楚蝉有意,林家收来的义女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她要真想害你二嫂的孩子怎么办。”薛大夫人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宝贝孙子,那容得半点差错。
“娘,这件事应该和林家二小姐没有关系。”叶上珠回握住薛大夫人的手,心中有些紧张,眼眸垂的更低了,“她只是先我一步下了楼,燕儿应该是太担心我了才有所猜测的。”
薛成立正要说话,被薛成扬直接拎了出去,在外训话:“你说够了没。”
“大哥,二嫂身边侍奉的丫鬟本来就有问题,自己没尽心出了事就知道怪到别人头上去。”薛成立之所以这么确信,不是因为他多了解安芝,而纯粹是被揍出惯性来了,她那身手有什么事不能动手解决的,还需要背后阴人么。
薛成扬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你还想要娶她。”
薛成立倒也坦诚:“大哥,我要像二哥那样娶个这样的,那才烦人,林楚蝉多好啊,还会做生意,今后家里的事可不用我操心,取个会赚钱的媳妇回来,可比那些个好多了。”
“去年凤仪园的事是不是她动的手?”薛成扬看着他,那日回家之后他就死不肯说到底是谁下的手,之后又被人给整治在街上出丑,现在想起来,怕是都与那林楚蝉有关。
“大哥,你帮我劝着娘一些,等我说服了她……哎!”
话音未落,薛成立就遭薛成扬狠拍了后脑勺:“没等你说服,她就已经把你弄死了。”
是不是足够会赚钱他不知道,让成立娶她进门的后果,薛成扬是当下就能料到,林向升收的那义女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让她进薛家那还不搅的天翻地覆。
“往后不许再去找她,你要不听,我就断了你所有用度,还有你那新抬进门的小妾。”
薛成立在家就怕大哥一个人,听他要把小妾都送走,连忙道:“那怎么行大哥,这是我才买回来的。”随后又凑近低声,“大哥你好好想想,这两年林家赚了多少钱,又是添船又是开商行的,说她是孤女,谁会收个没背景的做孤女,西市那商行挂的还是傅姓,再说了,沈帧和那陆庭烨都想与她交好,她那身份能简单?”
提到沈帧,薛成扬眉头微皱,这才真的重视起他说的话:“沈家与林家的确有合作。”
正想时,里面传来薛大夫人的声音,转身走进去,薛大夫人正吩咐人准备马车,要加最厚实的褥子,先将儿媳妇送回家去。
内屋中,叶上珠的床前跪着个丫鬟,对她关切的很:“小姐,您现在好些了吗?”
叶上珠的神情尤为平静:“燕儿,回去之后不要提这件事与林家二姑娘有关。”
“可那水渍……”
“薛家要是去追究她,就会知道我去见的不是衙门里的人。”
叶上珠定定看着她,燕儿的身子猛地一震,她在小姐身边侍奉了十来年,太了解小姐这神情的意思:“是,我记住了,小姐只是没遇到衙门内的人。”
“没错。”叶上珠往后靠去,轻轻抚着腹部,“你找人,去打听一下林楚蝉的来历。”
她的孩子不会有事,她也不会让叶家有事的。
……
宾悦楼这儿,隔了约莫半个时辰,沈帧得知薛家人已经将叶上珠送回薛府,此时包厢内,安芝正在与两个安南来的商客聊天。
安芝去安南是为那儿的沉香与香料,这两个安南客人来这儿,则是为了丝绸。
安南气候常年炎热,衣料都是以轻便透气为主,往年也有在岭西那边买,这回他们特意到金陵来,本着的心思与安芝一样,到源头这儿来挑买,比在岭西的市中进货更好一些。
“说起来,金陵城这儿丝绸生意做的最大的,非沈家莫属,由他们为你们从中周转进购,其价会比你们亲自前去更合适些。”安芝看了下他们拿出来的绸缎,笑着摇头,“青州那边是好,不过所产太少,如此这般的,在南陵多一些。”
两个安南人交谈了一番后问沈帧:“沈少爷可否带我们去南陵看看?”
“开市结束后可以带你们前去,这几日不如先在市中看看,金陵的好物可不止这些,我行动不便,可以让这位傅姑娘带你们走走。”沈帧笑着推荐安芝,“她对这里比我熟悉。”
两位安南商客对安芝的印象很不错,用着生疏的金陵话问:“听闻金陵女子十五六都已经嫁了人,傅姑娘可有夫家了?”
安芝一愣,没料到他们会问这个:“还未。”
其中一个安南商客笑了:“那一定有很多人想娶你。”
两个商客看起来性子很爽气,说这话也没额外的意思,安芝笑了笑,起身请他们先出去:“借您吉言啊。”
“什么是吉言?”
“吉言就是十分吉利的话。”安芝朝后看沈帧,知道他这么安排的意思,“沈少爷,我先带他们去二巷看看。”
沈帧笑着目送了他们下去,一旁的李忱担忧:“少爷,罗家知道了会不会来拦人。”
“他们拦不走。”沈帧并不担心这个,“顾大人那边有回话了?”
“有了,说是等开市结束后,再请您过去,这应该也是那傅大人的意思。”李忱想到了叶家,“少爷,薛夫人要是还来找您怎么办?”
“这次之后,薛家不会再让她出门了,那两位安南客人好酒,你回一趟商行,将备下的东西送去客栈。”
“是。”
出了宾悦楼,这时辰的正府大集比上午更为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还能见到不少异服着装的人,沈帧看着不远处的摊子问身后的初七:“你说,我过去是怎么样的?”
初七耿直道:“少爷过去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沈帧微怔,随即笑了:“走,回去看看。”
这厢安芝带着两个安南客人去了二巷,这儿摆的都是丝绸织物,一整条巷弄内挂满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