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珠——苏小凉
时间:2019-03-07 09:55:28

  这还没醉呢,都快站不直了还没醉,安芝可从没见过她把自己喝成这模样:“是是是你没醉,那我扶你回去休息。”
  卿竹扬手:“我没醉,这样正好。”
  安芝给她倒了一杯茶,坐到她对面:“师叔准备这样子去做什么?”
  卿竹接了杯子抿了一口:“我刚刚喝的有点多,还没缓过来,你送我去个地方。”
  安芝举着茶壶的手微顿,轻笑:“好。”
  ……
  半个时辰后,安芝与卿竹两个人出现在一座府邸内的墙头上。
  略微清醒了些的卿竹终于有力气自己爬墙,两个人趴在那儿,目光落在院子内开着的窗户,里面有个男孩子在安静的看着书。
  烛火跳跃,映衬着男孩子的半边脸,安芝认得这个人,正是半个多月前见过的顾少爷。
  安芝扭头看师叔,这半个月中,师叔经常夜半才回来,她是不是都在这儿。
  仿佛是猜到了安芝所想,卿竹苦笑:“这是我第二趟来这里。”
  安芝回头去看顾清禾:“这是顾大人的独子,听闻顾大人到金陵来上任,并未携女眷,只带了一个儿子,外头都说顾夫人早逝,前些日子我才得知,原来顾大人根本没有成亲过。”
  卿竹:“……”
  “之前我在顾府见到过他。”安芝顿了顿,“他告诉我,他娘亲是离家出走了。”
  卿竹忽然从墙上跳下去,安芝陪着她,两个人站在墙角:“师叔,你上次过来,是不是禁闭那次。”
  安芝觉得师叔脸上的神情很是苦闷,她没否认,那便是承认了,上次她去宜山时所说的禁闭,推算那时间,去年五六月时师叔就来过一次金陵,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了禁闭。
  安芝也猜到了师叔和顾大人的关系,师公将师叔留在金陵的缘由应该就是这个,但不论哪个问题安芝都不好过问,因为她知道师叔这大半个月以来情绪十分的不平稳,她今日到这儿也好,明日去见了顾大人也罢,都是师叔的决定。
  许久,卿竹哑声:“丫头,你记不记得你当初下山时我告诉过你什么。”
  “我记得,凡事不可冲动,要多想一想。”
  “这里,就是师叔当年报恩欠下的债。”报的是顾从籍的恩,欠下了一个为人母的债。
  安芝微怔,报恩?
  卿竹拍了拍她肩膀,快步往府外的路走去,不多时,两个人出现在了商行附近观楼的屋顶,风阵阵吹着,吹的人越发清醒,卿竹的声音也随之清亮了许多:“你可知宜山观内收留的都是些什么人?”
  安芝扭头,仿佛看到了过去师叔在宜山时的样子,精神奕奕,安芝盘腿坐下:“无家可归的人。”
  “你这样的,凤致她们那样的,都是上山来养病学艺,早晚要下山,而你师叔我,当年上山是正式拜了师门,只是没多久,家中就出了事,齐家十六口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我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子都逃不过,而侥幸活下来的嫂子也成了疯子。”
  “我得知消息后,赶回家去,打听到了加害他们的人是谁后就想报仇,但我只砍伤了他们,最后还险些被抓,从那边逃出来后,是他救了我。”
  当年顾从籍刚去上任,到手的第一个案子便是卿竹一家被山贼灭门的案子,当时那案子审的极其艰难,因为连家被灭门,山贼不过是那把刀,下刀的另有其人,而这主谋,又不是顾从籍能够动的。
  但他还是护住了她,冒着性命危险,最终抓了真凶将案子给审了。
  “这么大的案子,犯人是要押送到州府才能最终问斩,我担心路上生变,就一路跟随,谁知到了州府,生变故的不是犯人,而是他,因为买凶杀人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他们就想在顾从籍这儿找漏洞,想要毁了他的名声从而污蔑于他。”
  卿竹将人从客栈内救出来后,看着被下药的他,卿竹便用自己去救了他。
  “这孩子原本是留不得的,可他曾说过自己命中克妻,今后不会再娶妻,所以在得知有身孕时,我求着师傅让我留下这孩子,生下后就将他送到了顾家,也好让他有个孩子作伴,将来不至于孤独一人。”卿竹苦笑,“我答应了师傅,经此之后就会放下。”
  可有些事,她以为放下的,终究是忘却不掉。
 
 
  第71章 她是谁
 
  
  夜漫漫, 安芝陪着师叔坐在屋顶上, 往下望,画舫那儿灯火通明, 另一侧的金陵城却在沉睡。
  空气里散着酒醉的余韵,安芝扭头看去,师叔静静望着的是顾府的方向。
  安芝也终于意会过来当初师叔为何总在自己耳畔叮咛那些话,计家出事后, 或多或少让师叔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这又让师叔无比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她,因为安芝也是从小上山养病学艺, 身手也不差, 且又是师叔一手带出来的,脾气不软容易冲动。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凡事切莫冲动, 要三思而后行,当时她下山时才十三岁, 不懂感情上的事,所以师叔没有明着告诉她不要做什么。
  “师叔,那您后悔吗?”
  卿竹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动,最后笑着摇头, 在她看来, 自己做的最冲动的事不是救他, 也不是生下孩子送去顾家, 而是下山后在没有周全计划下闯入了主谋家中,没能忍住,冲动的下了手,导致自己受伤,被顾从籍救下,有了之后那些事。
  所以她并不后悔自己之后的选择。
  这也就是她不断嘱咐安芝要三思而后行的缘由,有些事一旦有了开头,之后便停止不了,甚至自己都无法掌控它的走向,而最终的结果,都是需要自己去承受的。
  安芝扶着瓦砾的手微动了下,镯子触碰,发出轻响,安芝低下头,自己的选择么。
  她对自己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曾后悔。
  风徐徐,吹的人舒适,便不太想讲话了,只想安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渐渐露了些灰白。
  很快西市那儿又将热闹,夜半赶集而来,天未亮赶上早市,再一个时辰左右,几个码头上的工人也会开始忙碌。
  天将亮时安芝她们才回商行,并没有歇多久,随着商行外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多,铺子都开了门,安芝叫宝珠煮了解酒汤后,清早驱车去了一趟城外的花圃。
  待她下午回来,师叔又不在商行内了,问过李管家得知师叔中午时出的门,天色暗下来后师叔回来了,安芝见她没喝酒,便放心了些。
  可接连持续个半个多月后,安芝逐渐觉察出些不对劲来,师叔下午每每在外,好似是有事,于是在月末一天下午,安芝在摘青书院的墙外,发现了师叔。
  这大概是安芝有史以来见到师叔最为可爱的一面,她蹲在那儿望着书院内,她到了好一会儿都没察觉,直到她也爬上墙头,与她一块儿蹲着,师叔才惊觉到。
  “你怎么会在这儿!”卿竹对上她脸上的笑意,撑足了自己的面子,抬手就着安芝额头弹了下,“笑什么。”
  “师叔,您这大半个月都在这儿啊。”安芝望进去,这角度刚刚好能看到书院内的屋舍,拉开的移门内坐着一些学生,临着门口的就是顾清禾。
  一想到师叔在这儿蹲守大半个月每天就这么瞧着,安芝心中便是无奈的很,明明很想看到他,却依旧不敢正式的见上一面。
  这样往下拖,半年都不一定能迈出去一步。
  “回去了。”卿竹将她一起拎下墙头,“你不是忙着。”
  “正好得空,师叔,过两日你陪我去一趟寒山寺,我想去那儿给我爹娘点个灯。”安芝转念一想,心中便生了主意。
  “好。”只要安芝不提这事,说什么卿竹都是答应的。
  回到商行后,安芝写了封信让宝珠送去沈家,很快的,沈帧那边就给了回复,过些天知府大人受邀要去寒山寺,会带顾少爷一同前去。
  到了初六这天,安芝与卿竹一起,去了寒山寺。
  点灯过后,留了师叔在禅院内,安芝借了去找寺内师傅的名义先行离开了禅院,约莫一刻钟后她来到静修院,沈帧已经等在那儿。
  看到安芝后沈帧先道:“顾大人去了住持那里,需一个时辰。”
  “顾少爷呢?”
  “去了谷下。”
  安芝吩咐了宝珠几句,让她快些回禅院去,等宝珠离开后空气微静了下,沈帧笑着问:“不前去看看?”
  “多谢沈少爷帮忙。”安芝是有心要前去看看。
  “这不算是帮忙,顾大人时常会来寒山寺,不过是碰巧。”沈帧认识顾大人这么多年,雷打不动的,每隔两三月顾大人都会到寒山寺找主持,在禅房内一呆个把时辰,“这次正好临了休沐。”顾少爷也一同跟随。
  安芝面带笑意没有继续感谢下去,次数多了她也知道他说话的方式,不将功劳归结到他自己身上,是为了让她更自在些。
  静修院外的小路有一段颠簸,安芝放慢脚步,石板路旁的沟壑内还有水流声,潺潺的淌过,欢愉的很,走过后是下坡路,这边比静修院更为僻静。
  再往下就是河滩了,修了一座亭子,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安芝走到这儿就没有继续往下,他们站在上面,很快的,底下就见了人影。
  顾清禾是先到的,带着个小厮,催促着他赶紧把做好的花灯拿出来,两个人蹲在河滩上,从身后看过去就是两团身影,根本认不出是谁,卿竹走到河滩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你倒是快点啊,出门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要折起来。”
  “少爷,好,好了,好了!”
  言语间,几盏花灯从小厮身上拿出来,因为是贴身藏着的,竹子做的骨节上有些歪,顾清禾小心翼翼将它打开来,催促小厮:“蜡烛呢,蜡烛在哪里?”
  “少爷,老爷还在住持那儿,不会来找您的。”
  “那可说不准,你忘了去年那回,不到半个时辰就派人来找了,害的我灯都没来得及放。”顾清禾从他手中接过蜡烛,一个个摆在花灯上,看着因为褶皱而不太好看的字迹,“下回应该将笔带来。”
  “这些都是少爷的心意,夫人知道会很高兴的。”小厮捧了花灯往下走去,按着少爷的脾气,最后这灯肯定是要亲手放下去的。
  顾清禾起身,蹲的些许久了腿酸,脚下没站稳,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人是没摔着,但身后却多了声音。
  “小心。”
  顾清禾转过身去,看到了个女子,对方的神情显得有些吃惊。
  顾清禾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端了神色礼貌的问:“这位夫人,您认识我?”
  若是此时安芝在卿竹面前,那绝对是要被好好教训一顿的,可这会儿,面对的是他,卿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之前在书院外看了他那么多天,看着他念书,与同学聊天,但真的说上话时,卿竹心中那么多个念头转过,愣是一个字都讲不出。
  她还得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顾清禾见她神情有些怪,上心了几分:“夫人,这儿是谷下,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的,没人陪您吗,不如我送你上去。”
  卿竹回了神,露了个笑容:“碰巧走到这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到她笑,顾清禾放心了些,他有见过轻生的人,一个人上桥头神情恍惚的,任谁叫了都不理睬,眼前这夫人应该不是。
  于是卿竹转身往下走,一面走一面道:“我来给我娘放花灯。”
  卿竹看了前面流淌的河水,水流也有湍急的地方,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怎么选在今天放花灯?”
  “我想她了,什么时候放都可以。”顾清禾从小厮手中接过第一盏,小心摆在水上,轻轻划拨着旁让它飘出去,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卿竹看着他的侧脸,放在怀里的手轻轻一动,最终是收了回去:“你娘她是不是……”
  “我娘当然还活着,只是我怕她离开太久,不记得我和我爹。”
  卿竹这才注意到花灯上写的字,是他和顾从籍的名字。
  “你娘她离开多久了?”
  顾清禾望向远处,想了下:“我出生之后就走了。”
  过了会儿,卿竹问:“那你恨她吗?”
  这个问题不论是对顾清禾而言,还是针对第一次见面都显得十分突兀,卿竹在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万一他追问自己的身份该如何回答,但面前的顾清禾只是沉默了会儿,之后,他认真反问:“我为什么要恨她?”
  “你说她在你出生后就走了。”
  “那是我爹的错。”顾清禾嘴微嘟,“是我爹把我娘气跑的,所以她才离家出走。”
  卿竹一愣,许久之后她道:“你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我爹说,我娘怀我时很不容易,偏偏他又没能陪在她身边,犯了很多错,惹了娘生气她才会走的。”顾清禾转头看她,却看到她眼眶中有泪,小小年纪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有些无措,“你怎么了?”
  卿竹抬手,擦了下眼角,笑着摇头:“没事。”
  而她的情绪五味杂陈。
  所有在对知知那丫头能坦然说出来的话,包括自己半年前见到这个孩子熟睡时样子所涌出的愧疚,此时是只言片语都讲不出,在听了这一席话后,那沉沉压着的酸涩,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她设想过许多种见面的方式,却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话,师傅让她来金陵了却这段尘缘,她该怎么了却?
  或许是血脉天性中的相连,或许是因为卿竹的反应太不寻常,顾清禾见她这样,关切道:“夫人您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卿竹轻轻嗫着,低头看他,“……”
  坡上安芝看着师叔,一向要强,也从未见她柔弱过,大概将她过去那些年的无措都留在了这里。
  安芝并不后悔自己的安排,师叔心中有多想见这孩子,她就有多胆怯,可总该走出去第一步。
  “再有一刻钟,顾大人就会派人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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