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珠——苏小凉
时间:2019-03-07 09:55:28

  安芝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测算着是该一下打一顿老实些,还是踢出去另外找人。
  须臾,安芝有了结果,她坐下来,轻敲着桌子:“多打听一件,加五两银子,你若是能打听到十件二十件,我就再给你加五十一百两。”
  赵路子盯着那银两,眼睛发亮,嘴上还有些迟疑:“那说好的二十两……”
  安芝顺手捞起一半银子:“说话算话,不过你这消息,值不上这么多,明日下午时你再来,赚不赚的了就看你的本事了,杨城说大不大,也不算小,我多花点功夫总还能有些消息的。”
  安芝总觉得从宣城出来山上那一袭更像是拖延时间,杨子山这儿肯定是有事,所以她才快马加鞭独自过来,她若是时间充裕,大可以让权叔他们派人来慢慢打听,耗上几个月的功夫,等她从苏禄回来,总能打听全的,可她没法在这件事上花这么多时间。
  桌子附近安静了会儿,不远处伙计还在来回的忙,赵路子想了会儿抓了银子起身:“成!”还怕她不给钱不成。
  待出了茶楼,走了有一段路后,赵路子才觉察出不对劲了,捏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忽然大呵了声:“亏了!”下午可说好了的,不论打听到什么,二十两银子,他是本了要在这二十两之外多赚她银子的心才说的那番话,可这会儿拿到手的就十两,就算是一件事儿多五两,他还亏了十两!
  想清楚了后赵路子忙往茶楼里赶,可这会儿哪里还有安芝的身影,桌那儿空荡荡的,就剩下半碟瓜子和没喝完的茶。
  这厢,安芝正往赵路子所说的姜家工坊走去。
  ……
  姜家在杨城算大户,他家工坊的位置很好打听,安芝很快找到了地方,是在杨城靠西,快出城的一片平房区内,老远的就能看到掌的灯,院子内亮堂堂的,走近了看,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内,一些妇人在清理羊皮子。
  八月的夜里虽没那么闷热,但对付着这些羊皮,还是捂的人满身汗,安芝站在暗处墙头,看着这些妇人身旁的大篓子,一律都是黄白的羊皮,不见别的颜色。
  计家送过来的有不少是狐皮还有獾皮,这些也有白毛的。
  安芝发现这些妇人穿的衣服都差不多,心生了主意,绕到了工坊后头,在里边的物屋子内找了身衣裳,穿上后又给自己裹了头巾,抱了一些羊皮学着那些人垂头往外走。
  到了棚子后,安芝找了角落一处,跟着这些妇人坐着一样的动作,侧耳听她们聊天。
  “这几天才休息几个时辰,我都没回去。”
  “你才忙几天,我都忙了六天了,赶完就成了,要不然东家来人看着不满意,还得扣钱。”
  这些妇人语气都不太高兴,接连干活,家都没得回,可那屋内的羊皮还有这么多。
  “听说这些是送去朔北的。”
  安芝低着头好奇问:“朔北不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吗?”
  妇人也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去忙手中的活:“那不得有守犯人的,那地儿半年都在下雪,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安芝看着手中的羊皮,与官府的买卖得看是什么,有些没赚头只捞个名声,姜家这样倒是能理解,那计家往这儿送那么多的皮子又是何意?
  这两年计家的生意李管家最清楚,没有与杨城这儿的买卖,也就是从李管家到金陵后才开始的,但这生意也不是记在正簿上的,按灵秀说的,三伏集前一个多月计成云就去过杨子山,那天她在码头上看到又是赶着送来这里的,两批东西时间上这么近,杨城这儿不可能山水不露。
  安芝学着她们叹:“这一月可就忙了这几日了。”
  几个妇人附和:“可不是,前阵子还闲着,又还没到秋猎,谁想这一忙连家都回不去。”
  安芝眼眸微沉,看来不是送到姜家。
  安芝又想到那话:无利可图的生意和早就死在海上的人。
  当时两船人里是有几个管事,但二堂伯不会惧他们,更不会心善到照拂他们的家人。
  不会是大哥,就只有小叔了。
  可问题又回归到了原点,小叔和这儿有什么关系?
  在这姜家工坊内呆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趁着跟人去搬皮子的功夫,安芝偷溜了出去,往客栈走去。
  夜里的街市很安静,这里和金陵不一样,铺子歇的也早,安芝回到客栈后让伙计送宵夜,咬着盒子饼坐在窗边想,赵路子的话可信,只是没说全,计家的货应该没有进城。
  想到这儿,安芝跳下窗翻出前两天画下来的图,杨城两面靠山,城外并不大,她进城那条路上有村子,明天先去那儿看看。
  ……
  安芝清晨出门,下午时回城,没在茶楼里等到她的赵路子正着急在外找她,看到安芝后神情先是一喜,继而眼中闪过些狠劲,转而又是那讪讪的讨好样子,迎上来笑道:“我这刚带来消息,姑娘你人就不见了。”
  安芝轻笑:“说罢。”
  “外边儿人多,咱们去茶楼里。”
  不是没看到他与人使眼色,安芝率先进了茶楼,挑了地方坐下,很快就有人进了茶楼,在他们不远处坐下。
  安芝垂眸,连壶茶都不叫,不专业。
  “姑娘,您说的那商队,我往外打听了,倒是有那么几件,不过不是商队,是运货的,没您说的那么大。”赵路子将这大半天里打听到的事儿都给说了,自己心里还默数着有几件,末了最后又添了句,“往咱们这儿运皮子的还是少的。”
  赵路子说的其中几件,安芝早上出城也打听到了,但都与计家无关,直到他刚刚提到的小车队,才与计家的有些像,但这像并非是像在宣城那儿看到的样子,他们将皮子运送过来,似乎还做了些乔装的。
  “那人最后去了栏子?”
  赵路子点点头:“那些人有进城,其中有个少爷连去了几天栏子,在里面打听下就知道,出手还挺大方,一个月前来。”
  安芝抿嘴,错不了,就是计成云,狗改不了吃屎,上哪儿都忍不了要去勾栏里逛逛,比起宣城,他在这儿出手的确算大方。
  想着说的差不多了,赵路子抿着手指嘿嘿笑:“姑娘,您看这算几桩事?”
  “你说他们换了车后去了南边的林子,那里还有人住?”
  “有,不过很少了,有些旧宅子。”大半天时间能打听到这些也不错了,再细的还得花时间,赵路子是等不及要拿钱了,“姑娘,您要是想去那儿,最好是挑白天,那边好些年没人出入了。”
  安芝晃动杯子,笑道:“你这消息打听的不到位啊,去了南边的林子,也不清楚到了谁家。”
  赵路子登时黑了脸孔:“姑娘,您要这么往下说,到了谁家后你岂不是还要打听别的事。”
  “那倒没有。”安芝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过事情没打听全,就如你这买卖货不好,不尽人如意。”
  桌子上放着的是十两银子,而刚刚赵路子说了十二件事。
  那边有人说话本子正精彩,这边气氛凝滞,赵路子眼神一厉,继而笑了:“这银子给少了啊。”
  “运货算一件,他们进城算一件。”安芝又拿出了三钱银子,指了指那边几个男子,“这些算你在这儿一天,加上跑腿的,请那边几个弟兄喝口茶,进来这么久光占坐儿可不大厚道,毕竟人家还是要做生意的。”
  赵路子看不上安芝一个丫头,所以没把安芝的气定神闲放在眼里,见她就多拿了三钱银子,啪的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凶劲儿全露,没半点昨日拍着胸脯发誓的好相处模样:“你糊弄谁呢,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就把你卖到栏子里去。”
  他这一拍,早就等着的人也跟着站起来,茶楼内的人纷纷看过来,又往旁边避去。
  这是料准了她一个人,会拿银子消灾解难了。
  安芝嘴角上扬,就等你开这口了,先引出去,再打一顿!
  想罢安芝露出害怕的眼神。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传来了声音:“我替她出这一百两。”
  众人抬头,沈帧在门口,手里扬着张银票,尤为温和的看着安芝这边。
  安芝瘪嘴,握紧的拳头松开去,来的也太及时了。
 
 
  第93章 破壳
 
  
  客房内, 安神的熏香在炉子内袅袅升起, 半空中从容不迫的散去,融入空气中,留下好闻的气味, 抚平人心。
  安芝却坐的不大安稳,原因无他,是以沈帧坐在她对面, 慢悠喝着茶, 神容间又透出些遮掩不去的赶路疲乏,让安芝有些心虚……
  在宣城时她是答应了他一起到杨子山来没有错, 可中途出了点意外拖延了几天, 所以她才派人传了口讯过去, 自己一个人过来。
  再者说, 她一个人还更好办事些,带宝珠不妥,与他一起也招摇, 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不论做什么都能让人先放三分警惕下来, 就说那赵路子,就是个地头蛇, 别人来打听消息他可能还得掂量着, 见她是个姑娘自然是想多讨银子,消息来的也快。
  再再者说, 师公才刚给他开药没多久, 腿伤还是很要紧的, 她时常出远门也不是什么娇小姐。
  可这些个理由,在对上他含着笑意,如沐春暖的目光时,安芝一个都说不出。
  明明她理由很充分的啊。
  屋内还是很安静,沈帧看着她偶尔露出的小局促,嘴角微扬,耐着性子也不说话,就想多看会儿。
  安芝哪能没感觉到他的视线,伸手捧住杯子,喉咙微动,发出极轻的声音,眼神往香炉那儿撇去,这安神香没用啊。
  沈帧垂眸,脸上的笑意放大,抿了口茶,安芝下意识握紧了杯子,初七怎么还没回来。
  再这么捏下去,这杯子怕是要被她捏碎了,杯底轻扣声响起后,沈帧先开口了:“查的怎么样了?”
  安芝的身子微不可见往下沉了些,仿佛是提着的心落下去了,她说的很快:“没有送进城,明天去城外看看,我之前觉得计家是拿那些皮子做人情的,现在看来,让计家送皮子的才别有所图。”要是正儿八经的生意,这城里城外的工坊哪一处不好放呢。
  “好。”
  沈帧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屋内又安静下来,安芝憋足了的气一下瘪了一半,这人,故意的。
  安芝抬起头盯着他。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执拗摆的倒是堂堂正正,心虚呢,却是不肯说。
  沈帧轻笑:“明日我陪你去。”
  安芝的背脊又松了些,嘴角微动了下,终于道:“我自己去就行,你从金陵赶路过来也没好好休息。”
  屋内的气氛有了些许变化,细微到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察觉到,沈帧抿嘴:“也不算赶。”实际上他还比她早出发,在收到口讯前就料到了她会独自一个人赶来这里。
  安芝胸腔里胀鼓鼓的,正要开口,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初七回来了。
  初七进屋后安芝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待他将银票往桌上一放,她就猜到了他去做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茶楼内,沈帧用一百两的银票将安芝给“赎”了出来,她带他回客栈后初七就不见了踪影,如今眼前这一百两,就是从赵路子手中拿回来的。
  安芝低头,他的袍子上沾了些血迹:“动刀了?”
  初七摇头,那些人外强中干,见他打趴了两个后慌不择路要逃,自己摔跟头磕伤的,又往他身上撞。
  安芝这才放心:“你们先休息,我让伙计去送些吃的上来。”
  说罢安芝直接起身离开了,连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初七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上的血,心中有些疑惑:“少爷,您没告诉计小姐金陵的事?”
  “明天再说。”沈帧扬手,嘴角笑意未褪,让她缓缓。
  初七大多数时候都摸不清少爷的心思,便也没有再开口,两刻钟后,底下的伙计送了些吃食过来,还有安芝在进客栈时就叫人炖的汤,香气四溢开来后,沈帧脸上笑意更甚。
  ……
  第二天,出城时天才蒙蒙亮,但走到赵路子所说的那条道上,已是一个时辰后。
  沿着这条路,从宽敞往窄,周边的田地里作物也变得稀稀落落,真的是荒废了。
  马车再行一段路后便走不进去了,路边蔓延上来的草扎根的很深,又粗又结实,有几处还生了树,马车过于宽阔车轮直接让这些给绊住了,沈帧让车夫退回去找地方暂时停下,他们步行前去。
  走了二里多路后安芝发现了一块石碑,立在树丛间,藤蔓环绕,少说也得有几年了,上面长满了青苔,依稀可见昭南两个字。
  与赵路子所说的也一样。
  安芝望向路的尽头:“是这里没错。”
  再往里,树荫下,路看起来更小了,早晨的阳光从树叶间透下,在地上撒了斑驳的光点,沈帧低头看了会儿:“偶尔有人走。”
  路上是有些痕迹的,近些日子没有下雨,还有车轮轧过的印子,只不过就算是如此,与之前所想还是有很大的出入。
  安芝走在前面,半个时辰后,又变了有些宽敞的路外,终于看到了屋舍的踪影。
  沈帧见她停下脚步:“怎么了?”
  安芝看着大部分已经被青藤环绕的屋子,透出屋墙的白,心中又有了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总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沈帧看向那些不算旧的屋子:“就这么废弃了的确有些可惜。”
  安芝转头:“是!”她就是觉得这点奇怪,杨子山外有不少村子,这个村子既不是最远的,也不是最难走的,屋舍还不是最旧的,怎么就给弃了呢。
  “或许是有别的缘由。”沈帧指了指前面不远处较矮的屋子,“也不是全然弃了,有人住的。”
  三个人往那处走去,比起进来时那条路,现下走的的确多了些生气,临着路边有几块开辟出来的农田,用栅栏与田里大片的杂草分隔,种了不少东西,这时日上边都是硕果累累,红的绿的都有。
  安芝走到干净的小院前,看着敞开的主屋门喊道:“这儿有人吗?”
  接连喊了三四遍才见个五六岁的孩子搀扶着个老人出来,花白的头发,看人都是眯着眼的,佝偻的身子怕是也听不大见,安芝大声问:“老人家,您家里可还有其他人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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