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闹离婚——孟中得意
时间:2019-03-07 10:01:11

  五姨太向来荤素不忌,没想到提到这事儿时竟会不好意思。
  “什么照片,什么程度?”
  “男性人体艺术的程度。”
  “米开朗琪罗的大卫?”
  “和那个差不多。”
  “他吃了安眠药,可以随便摆拍,不一定要发生那种事情。那并不能证明孩子是他的。”又不是传说中的某某合欢散,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罢。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还不知道男人?一个男的没下药,都不见得能把持得住。一个女人光秃秃地躺在他旁边,他又吃了那种药,他还控制得住!柳下惠也不过是坐怀不乱而已!”
  “你怎么听说的?”虽然五姨娘说得跟真的似的,但这种事情发生了,不会在历史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吧,总有好事者要忍不住记录两笔。
  “陆老爷来找咱家老爷了。电话都打了十多通了。本来老爷不想让我知道的”
  五姨娘没说完,接着问,“少爷现在去哪儿了?”
  “他现在在筹办商行。”这两天杜加林正在试图缓和与傅与乔的关系,她也想明白了,这婚还是要离,拖着的话对谁都不好。原来的傅少奶奶如果不是为着钱的缘故,早就提出离婚了;而她自己,顶着这一个身份,每天虚与委蛇,不知道哪天就被发现了,还是早早离开傅家的好;至于傅与乔,他不喜欢她简直是明摆的,他应该也是希望离婚罢。既然这样的话,此时不离,更待何时?只不过离之前她得为傅少奶奶赚一笔钱,以保她十年内衣食无忧。
  她清点了一下傅少奶奶的财产,发现现金只有不到两千块,好在傅少奶奶买的东西大都可以折算成现款,光是水貂、紫貂、水獭、灰鼠皮的大衣加起来就能卖几千块。上海二十年代房地产业暴涨,如果现在把钱拿去投资地产,一年后就能翻三番。她虽然对民国地产业不了解,但却知道傅与乔光是买地建房,就在两年后赚了两百多万。傅与乔吃肉,她也想跟着喝点儿汤。到时候真的傅少奶奶回来。也可以有一笔钱傍身。
  前天早上一起吃早点的时候,她问能不能用自己的钱入股,傅与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考虑一下,虽然他没什么面部表情,但杜加林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惊讶。
  杜加林已经做好赚钱离婚的打算了,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情,只不过她并不十分相信。
  “你们少爷可真沉得住气啊。”
  “如果不是他干的,他为什么不能沉得住气?”杜加林反问道。
  “你们两口子可都是一样的脾气,你家少爷也只说跟他没关系,其他的什么都不理。不过你没怀孕的话,可得抓紧了。”
  “嗯?”
  “陆老爷已经找上门来了,说是陆小姐愿意做平妻,南京路的那块地皮可以当嫁妆。此外想要什么尽可以随便谈。咱们老爷对那块地皮肖想了两年了,又想抱孙子想的紧,现在竟然也考虑把那陆小姐接到家来伺候呢。没准一会儿就要来探你的口风了,你可得咬定了。平妻,平妻,这可不是平等的平,是要平藩的平。她进门了,平的就是你这个妻。她再怎么不名誉,生了孩子,就算傅家的功臣了,而且她娘家势力又大,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在五姨娘的叙述之下,杜加林终于理清了这件事的大致脉络,不过也只是陆小姐的一家之言。
  这位陆小姐原先是留法学生,在巴黎学服装设计,不料在法国遇到了傅与乔,一见倾心,为了追求他放弃了法国的学业到英国留学。偏偏傅少爷对她持续的追求无动于衷,想到傅与乔不久就会回国,陆二小姐一时迷了心,就下了药,没想到做出那事之后,却被傅与乔一阵羞辱。为了远离伤心之地,陆小姐就提前回了国。谁成想一回国,却发现自己怀了孕。按照陆小姐的说法,她本来是不想再和傅与乔扯上关系的,可她是基督徒不能堕胎,未来的孩子又不能没有父亲,无奈之下才和傅公馆联系。
  陆小姐单方面的说法,逻辑倒也没太大问题。但是杜加林偏偏就是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五姨娘说陆小姐都把下药这种事说出来了,怎么会是假的?
  但杜加林觉得这偏偏却是最大的破绽。如果傅与乔真与她发生了那种事,陆小姐完全没必要把下药的事都说出去,那对一个小姐来说太不名誉了。孤男寡女,异国他乡,发生点儿什么都不意外,她没必要全说成是自己的责任。就算要说出去,也是万不得已被一点点逼出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全盘托出。除非她想掩盖更大的秘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佣人进来说,老爷请少奶奶去会客室。按照傅少奶奶日记的说法,老爷很注意和儿媳的距离,即使有话要说也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这次是个例外。而且往常来说,这个时候傅老爷都在银行。
  “不要说我跟你说的!”五姨娘叮嘱道。
  杜加林点了点头。
  然后五姨娘又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千万不要答应!”
  这次杜加林没点头,而是径直朝前走了。
 
 
第6章 
  杜加林听到五姨娘讲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诧异,但她随后又想到了离婚。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离婚机会。
  可历史上傅少奶奶也遭遇过这件事的话,为什么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呢?
  如果真像五姨娘说的那样,陆小姐是陆老爷的掌上明珠,为了嫁进傅家愿意给一块五亩地的南京路地皮,这时候南京路的地皮至少要两万一亩,算起来已经有十万块,再加上嫁妆若干,这是何等样的数目。
  而且条件只是成为平妻,虽然是平,但没有正式的法律身份,终归不算明媒正娶。但傅少奶奶要离婚的话,陆小姐嫁进来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了。这个条件无论是对陆小姐还是对陆老爷来说,是具有相当诱惑力的。
  如果傅少奶奶拿离婚去和陆家交换的话,势必会得到一笔不小的数目。
  傅少奶奶如果想离婚并且想获得高额赡养费的话,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就在杜加林在思考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时候,她被佣人带着走进了茶室。
  茶室在一楼,傅老爷坐在红檀圈椅上等她,四方的茶桌上摆着一整套钧瓷茶具,茶叶是武夷大红袍,杜加林叫了声父亲。父亲母亲爸爸妈妈这种词从杜加林嘴里发出来有一种格外的别扭之感。
  很难说傅老爷这人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他享受西洋生活的一切便利,住洋房,开洋车,穿洋服,家里的电器都是国际上最新流行的;但同时他也纳姨太太,喝中国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传宗接待无比热衷。
  后来杜加林才明白,傅老爷既不是中式的也不是西式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凡事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在第三泡之后,傅老爷将一个梅子青钧瓷茶碗递给杜加林,掀开盖子,浓翠的瓷器和鲜亮的红茶汤相互映衬,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可惜杜加林是一个只喝茶包的人,她不懂茶。
  傅老爷第一句话就是那件事你听五姨太说了吧。
  杜加林点头,并非她不为五姨太保守秘密,而是傅老爷此刻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已经明了一切,就连五姨太来找她也是在傅老爷的计划之中。他算中了五姨太说得差不多了,才派佣人去找她。
  她如果有闲情逸致的话,便可以问问是那件事是哪桩事。但她没有,她比谁都希望进入正题。
  老五这张嘴啊,傅老爷感叹道。明明是他设计好的,他偏要还装作无奈。
  杜加林只得任他装下去。
  傅老爷接着问她怎么看这桩事。
  傅老爷的意见已经通过五姨娘传达了,很明显,他并不介意陆小姐进入傅公馆的门。无论是孙辈,还是那块地,傅老爷都不想拒绝。
  但这层意思他是不好明说的,只好派五姨太来传达,但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能假装无意间泄露,五姨太果然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他说给五姨太,其实就是想让她来打前哨。
  傅老爷不愧是傅与乔的父亲,他了解五姨太,更了解人性,你知道只是因为他想让你知道。五姨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一无所知。
  面对这种老狐狸,过早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并不明智。
  “我相信念之。我尊重他的意见。”
  杜加林不说这件事,只说傅与乔,傅老爷把事情抛给了她,她也只得抛给傅与乔。陆小姐怀没怀孕,怎么怀的孕,怀孕了要不要结婚,这些事她一旦发表了意见,她就掺和进来了。一旦掺和进来,就再难脱身了。
  此时最好的看法就是没看法。在这件事中,她不需要充当强者,弱者或许更能获得同情和财产。
  如果傅老爷一定要把陆小姐接进门,她就选择离婚,是傅与乔负了她,而不是她负了傅与乔,这样一来估计能拿到不少赡养费,陆家那边或许也可以设法获得一笔资产。如果傅老爷还在摇摆,那她更不能发表意见了。
  “一切都听念之的?”
  “对。”
  假如她抱怨或者说一定不让陆小姐进门,傅老爷会有无数种办法来说服她,但她没有。没有一个人能说服无意见的人,傅老爷能怎么说,他要杜加林不要相信自己的儿子吗?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杜加林回到住处,叫小翠给她拿了一杯冰镇酸梅汤。她拿出一张河北梆子的唱片放到柜式唱片机中,这是最新的德国款,没有那个大喇叭。
  戏里唱的是茶花女,河北梆子自出现起,就没怎么登过大雅之堂,主要流行地一直在农村,不过二十年代的河北梆子演员们却一心想着向城市进军,排了不少时装戏。
  杜加林一边手摇唱片机,一边想今天发生的事。她和别人交谈的时候尚能保持镇静,但当她独处的时候,她脑子里却是懵的。她本来已经想好了为少奶奶赚些钱,然后离婚。可突如其来的事情把她的计划打乱了。
  无疑,傅与乔是个受害者。但陆小姐说孩子是他的,傅与乔说不是。可他晕过去了,又服了那种药,他怎么能确定呢?要么是他既怒又羞不想承认,要么杜加林不敢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在民国十四年,一个男人如何能确认孩子百分之百是自己或者不是自己的呢?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滴血认亲当然不靠谱,唯一可能靠谱的就是血型了,这时虽然孟德尔的遗传定律已经受到广泛肯定,血型判定已经出现,但也存在着相当几率的误差。万一孩子不是自己的,却跟自己血型一样呢?
  这种事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最重要的是陆小姐已经先行一步使出了杀手锏,自损一千,以换取伤敌八百,这下傅与乔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当傅与乔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戏里正唱到不明真相的阿尔芒在对玛格丽特进行百般羞辱,按理说剧情已经进入了高潮,理应是十分感人的,可配上梆子的唱腔却颇具喜感,实在让人伤心不起来。
  傅与乔走到留声机旁,看着里面的唱片颇为玩味地笑了一下。
  “阿妮,我有话跟你说。”
  阿妮两个字让杜加林不寒而栗,他从未在私下这么叫过她。
  杜加林跟着傅与乔上了楼进了书房,傅与乔进门便把西装脱了放到衣架上,他一手扯着领结一手给杜加林拿了把椅子。
  傅与乔坐在杜加林对面,此刻的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敞开着,露出一字锁骨。杜加林觉得像他这样肩膀平展,脖颈修长的人,实在是适合穿衬衫的。
  “听父亲说,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边,我很欣慰。”傅与乔双手交叉,直直盯着杜加林。
  杜加林被他看得毛了,把头低了下去,说应该的。
  “我还以为你会趁这个时候同我离婚。”傅与乔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哪有。”杜加林有一种心事被看穿了的窘迫,忙急着辩解。
  “没有就好,你知道我,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宽容的人,如果这个时候提出离婚,恐怕会一分钱赡养费都拿不到。”
  他在威胁她!杜加林保持沉默。在他心里,应该厌恶这位陆小姐远胜于自己,否则现下也不会这么反对她离婚。莫非他早就料到陆小姐会有此一招?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现出的恩爱便有了解释。要是怀孕的人换了什么顾六小姐,现在他应该迫不及待地要和她离婚了吧。
  “你和我保持一致,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觉得你有些做得还不够。”傅与乔从木质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墨绿色的长火柴头在烟盒上划过的时候,发出刺啦的一声响,烟夹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修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
  “哪里不够?”杜加林下意识的问道。
  傅与乔从桌子对面绕到了她的身后,他俯下身来,一只手撑在椅子的靠背上。杜加林觉得有人在她的耳朵外喷吐烟雾。
  傅与乔的话顺着烟进了她的耳朵眼里,“阿妮,我觉得你还不够愤怒。”
  杜加林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红,傅与乔接着说道,“你应该愤怒。你太平静了,一点不像一个丈夫要被抢走的女人。”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啊。”杜加林中气不足地说道。
  “我很高兴你能相信我,但相信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前天不是说过想要参股吗?我正在考虑给你的股份分成问题。如果这件事摆平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威逼之后就是利诱。不过这个确实对杜加林很有效。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傅与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首先,你要做的是,去报纸上为陆小姐的孩子登一则寻父启示,重酬三万块。放心,这笔钱我出。”
  烟雾模糊了傅与乔的脸,他的语言很平静,杜加林却感觉到了其中的狠辣。
  这招太毒辣了!三万块是什么数目,为了这笔钱,上海大大小小的流氓恐怕都要抢着来当陆小姐孩子的父亲了。
  既然无法证伪,那就干脆把这汪水搅浑。陆小姐怕是今后都不要做人了。
  无论陆小姐做得多么不光彩,傅与乔这招都称不上君子所为。所以他断然不会亲手去做。
  而一个怒火中烧的妒妇去做这件事,虽然也不够磊落,但对于群众而言,却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事后傅与乔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这样既搞臭了陆小姐,又给少奶奶添了个悍妇的名声。以后他要想离婚,就占据了主动地位,真乃一举两得。
  杜加林背后一阵冒冷汗,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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