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段时间,朝中大事如火如荼的进行,却始终不见摄政王楚慕的身影。但摄政王与王妃齐氏和离的消息却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所周知,摄政王与齐氏的婚姻乃是源自于先帝的遗诏,为的是让楚慕尽心竭力的辅佐小皇帝登基,可如今小皇帝被废,新帝登基,那摄政王与齐家的这桩姻亲便是毁了也是人之常情。
望江楼上,宾客云集。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在宾客间跌跌撞撞,手里还拿着一壶酒,边喝边走,满身的酒气,发髻松动,衣衫不整,全然一个浪荡醉酒的纨绔公子样,引得宾客们皆对这人指指点点,可那公子却仿似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在望江楼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从望江楼二楼走到一楼,再从一楼直接出门,跑堂的见他要走,想起来他还没付酒钱,追上去喊道:
“哎哎哎,这位公子,您还未付酒钱呢。”
跑堂上前拉住了那纨绔公子的手臂,那公子脚步虚浮,似乎要倒的样子,还未开口,柜台后的掌柜就赶忙从柜台后跑出来,一把将跑堂的拉开,对那纨绔公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公子抱歉,公子抱歉,这小子刚来,不懂事儿。您请您请。”
纨绔公子醉眼迷离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摇晃摇晃酒瓶子,发现里面酒快空了,推开掌柜的,直接在柜台上用空瓶换了一瓶满的,然后径直离开。
跑堂的等那公子离开之后,才问掌柜:
“掌柜,那人还没付钱啊。”
掌柜的反身就是一个爆栗子敲在跑堂的头顶,疼的小跑堂抱着脑袋哀嚎,只听掌柜道:
“下回长点眼力劲儿,那公子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拿多少拿多少,他想干什么你都别拦着,回头只有人来结账。这种人,咱们可惹不起!走走走走,干活去!”
小跑堂的纳闷的抓着后脑勺,念念叨叨的走了。
而那喝酒的纨绔公子从望江楼出来,一路走,一路喝,一直喝到了热闹的朱雀街上,夜里的朱雀街,满街挂着灯笼,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
他上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个人,那时候,他仿佛牵着全世界,心里被塞得满满;可现在,他形单影只,整颗心仿佛都给人剜了去,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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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耳中传来一声呼唤,楚慕开始没察觉,直到肩上给人拍了一下,楚慕下意识的扣住那人的手,一个反手就把人给揪到了跟前儿。
薛玉章被他反剪了手臂压在胳膊下,疼的直呼救命,楚慕却毫无察觉,继续仰头喝他的酒。
“姐夫,手要断了,姐夫!是我啊,薛玉章!姐夫你放手啊!”
楚慕被手底下的声音吵的厌烦,好在听到了一句‘姐夫’,这才有点反应,他是姐夫……他齐妤家妹子的姐夫。
齐妤……
楚慕松开了手,薛玉章如获大赦,赶忙往前冲了两步,生怕楚慕再对他动手,一边揉胳膊,一边看着眼前的楚慕。
先前他跟户部衙门的同僚在外面吃饭,吃完了之后,准备去七宝楼打包一份齐甯喜欢吃芙蓉醉鸡,就顺道来朱雀街打包了一份,正要回去的时候,在街上和楚慕打照面而过,本还以为认错人了,因为眼前这个楚慕跟他印象中的楚慕完全判若两人。
印象里的楚慕尊贵,冷傲,高高在上,可眼前这个楚慕,衣冠不整,烂醉如泥,他还从未见过这般颓废的楚慕呢。便是他从前混账的时候,也未曾像他这般狼狈过。
“姐夫,你怎么啦?”薛玉章试探着上前一步。
楚慕不说话,只盯着他,像是在辨认他是谁,看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去喝酒,那喝酒的架势,哪叫喝酒,根本就是灌酒啊。
薛玉章没见着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了,就不能不管,冒着被揍的风险,薛玉章冲上去抢楚慕的酒壶:
“姐夫,别喝了,瞧你都醉成什么样儿了。”
可他哪里是楚慕对手,抢了半天,连酒瓶子都没碰到,薛玉章灵机一动,对楚慕道:
“姐夫,酒壶里没酒了,把瓶子给我,我请你去喝酒。”
抢酒瓶子没抢到,这句话倒是管用的,楚慕果然放弃了挣扎,薛玉章趁势把酒瓶子夺过扔到路边,然后扶着跌跌撞撞的楚慕去了最近的客栈。
在客栈要了一间雅间,薛玉章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给扶上楼,累的气喘吁吁。
让小二打水的同时,还让人去买醒酒汤过来。
楚慕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像个战败的将军,薛玉章贤惠的给他拧了毛巾过去,热毛巾敷在楚慕的脸上,楚慕开始还想拒绝,后来可能热毛巾敷脸太舒服了,也就干脆不动了。
薛玉章来来回回给他换了好几回帕子,才让楚慕稍稍清醒过来一点。
“哎哟,我的爷,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这满身酒味儿,嚯,不开窗户,我都得醉。”
薛玉章这般说着,就要起身去开窗户,可没想到身子一动,就给楚慕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耳旁响起鸡皮疙瘩般的呼唤声:
“齐妤——齐妤——别走,别走。”
薛玉章给楚慕拦腰抱着,楚慕的脑袋还在自己腹部蹭着什么,薛玉章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得愣愣巴巴的说道:
“姐夫,我,我是薛玉章,我不是齐妤啊。”
“齐妤——”楚慕像是听不见,继续抱着薛玉章的肚子蹭,把薛玉章蹭的恶向胆边生,手忙脚乱的把楚慕给用力推开,用手里已经冷掉的毛巾在楚慕脸上蹭了好几下,恨不得把他的脸皮给蹭掉下来。
“你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我不是齐妤——”
大概擦脸给擦疼了,楚慕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迷迷糊糊间,看见门里又走进来个人,影影绰绰,像是齐妤,楚慕想也不想就直接扑过去。
“齐妤——”
薛玉章真要给他吓死了,从小二手里抢过醒酒汤,就反过来拦住要往小二身上扑的楚慕。
“不是不是,他是送药的小二,也不是齐妤,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别蹭我身上,我回去没法儿解释的。”
薛玉章一边嫌弃的跟烂醉如泥的楚慕保持距离,一边又要扶着他不让他倒在地上,另一只手还得端着醒酒汤。楚慕身上酒气冲天,就这么扶了他一会儿,薛玉章觉得自己身上都满是酒味了,这要回去给齐甯闻见了,他又得花好一番口舌来解释,还不知道齐甯信不信。
为了报答这个姐夫的恩情,薛玉章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81章
薛玉章好不容易把楚慕扶着坐回椅子上,把醒酒汤送到楚慕手里,说道:
“你要的酒,快喝了。”
怕楚慕不肯喝,薛玉章干脆骗他。
果然一听是酒,楚慕埋头就灌,等一碗下了肚以后才觉得味道不对,太苦了。
楚慕给苦的稍微清醒一些,定睛看着眼前的人影,愣了好半天,薛玉章伸手在他面前摇了好几下,想吸引楚慕的注意,把楚慕给晃得烦了,才把薛玉章的手给一掌拍开。
薛玉章见状,赶忙坐到他身旁,问道:
“你醒啦?”
楚慕觉得头疼欲裂,撑着脑袋问:“这什么地方?”
“客栈啊。”薛玉章又起身给他拧了块毛巾过来,楚慕一边擦,他一边说:“今儿侍郎大人七十大寿,我们去贺酒,可大人年纪大了,没喝两杯就累……”
楚慕没功夫听他喋喋不休的说前因后果,捂着头道:
“说重点。”
“哦哦哦。”薛玉章连连点头:“我在街上看见你喝醉了,就把你带客栈来了。”
楚慕脸上盖着毛巾,好半晌没说话,薛玉章怕他睡着,又伸手碰了碰他:“王爷,您没事儿吧。”
楚慕起身,把毛巾放到一旁,撑着椅子扶手就要起身,谁知脚有点软,薛玉章赶忙喊住他,说道:
“王爷,您还没醒酒呢,再坐会儿吧。”
楚慕只好又坐下,薛玉章从旁打量他,看他下巴下面都有些青青的胡茬了,可见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好。试探着问:
“王爷,您跟长姐是吵架了吗?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呢?”
要是以前的话,就是打死薛玉章他也是不敢问楚慕这么八卦的问题的,毕竟楚慕从前的名声很可怕,但自从他跟长姐感情好了一阵后,薛玉章发现,他这个姐夫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甚至还挺好的,所以他现在才敢多问两句。
提起和离,楚慕周身骤然一股冷意透出,薛玉章也知道自己管的有点多,但楚慕和齐妤都在他和齐甯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现在他们出现问题,薛玉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帮一帮他们的。
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开解开解总是可以的。
“夫妻俩总有个吵嘴闹别扭的时候,男人要肚量大些,女人看着嘴硬,其实很好哄的。长姐的脾气总比齐甯好多……呃……”薛玉章想起齐妤差点把他送进宫当公公的事情,硬生生的掐断了话头。
“我的意思是,长姐聪明,明事理,不会像一般女人似的无理取闹。”薛玉章总算把话给圆回来了。
“您瞧您这阵子没长姐在身边,都成什么样子了。长姐约莫也是不好过的。两个人都这样,何必呢!”
楚慕不说话,薛玉章就一直喋喋不休,楚慕听到这里,总算抓住了些重点,问道:
“齐妤过的不好?”
薛玉章一愣,见楚慕眼中满是关切,赶忙说道:
“呃,约莫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个月前她就回宛平老宅了。”
楚慕知道,齐家祖上是宛平的氏族,齐家另外几房都还在宛平老家。
“她回宛平做什么?不是还有伤吗?”楚慕想起那晚她虚弱如灯火的样子。
这女人真是胡来,不好好在家养伤,瞎折腾什么?
“就是回宛平老家养伤呀。说长姐近来身子一直不太好,京里闹腾,宛平老家清静。我听齐甯说,族里的嫂子还想给她做媒呢。不过长姐肯定不会同意的。什么人能比王爷您好呀。”
楚慕愣愣的盯着薛玉章看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都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么?做媒?她……她……要做媒?”楚慕有点语无伦次。
“不是她要做媒,是老家的几个嫂子要给她做媒。不过我觉着也就那么一说,长姐可是摄政王妃,她能找个乡野村夫过一辈子?不能够不能够!”
薛玉章后来的话,楚慕没有往下听去,只觉五内翻涌,推开窗户就往外吐去。
齐妤怎么不能找个乡野村夫过一辈子?
他楚慕在齐妤眼中,只怕连个乡野村夫都不如吧。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虚伪的骗子,她说她便是死也不愿和他将就。
这个狠心的女人。
薛玉章一直在观望楚慕的神情,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捏起的两只拳头却说明了一切,薛玉章咽了下喉咙,安慰道:
“王爷,您放心吧。长姐她又不傻,以您的权势地位,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及?”
薛玉章本想说几句对楚慕说几句奉承的话,宽慰他一番,可没想到,他话音落下后,楚慕的表情却更加严肃。
于是薛玉章又战战兢兢的追加一句:
“呃,当然了,不论权势地位,这世间也无几人的容貌人品有王爷您出众的。”
他猜想楚慕可能不想用权势说话,便改夸他容貌人品好。
然而依旧没能让楚慕改变越来越黑的脸色,薛玉章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嘴刚一张开,就听楚慕‘碰’的砸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响的同时,一张好端端的桌子就在楚慕的手掌之下碎裂开来。
“她爱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与本王有何相干?”
楚慕冲着薛玉章暴吼一声后,愤然起身,夺门而去,把来送热水的店小二给吓的跌坐在地,盆里的热水直接洒在地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薛玉章眼看着楚慕离去,抹了一把脸,遗憾的看着狼藉一片的地上,瞧他这恩报的,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还得给人骂一顿,骂完了还得去柜台替他赔钱。
这一波三折的,要回去说给齐甯听,也不知道齐甯相信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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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一门自宛平发迹,三代前只是军中一校尉,到了齐妤曾祖父齐修直那一辈,齐修直行伍出身,颇有才干,正逢乱世,便慧眼如炬,追随楚家先祖征战沙场平天下,这才为齐家挣得了一份无尚功勋。
齐修直做了国公以后,也不忘提携本家兄弟,建宅院,建私塾,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总之无不帮衬的。
这一辈的齐家家主叫齐振英,是齐振南的堂兄,老国公的庶长兄之子。原本家主之位也轮不到齐振英这个庶出的兄长,是齐振南见他颇有才干,特意提携的。
平常时候,齐振英治家还算严厉,就是有时候威望不够,约束不住老一班族人,长辈家里过去的,总要给三分颜面,这也就有了前阵子齐家族人为了安氏日日在国公府求情,把齐振南弄的烦不胜烦的事情。
齐家在宛平是个大家族,有些分家出去的亲戚离祖宅也不远,都在这一片儿,而齐家的正经祖宅在宛平永贤巷,白墙黑瓦,屋舍百间,门庭不见多富丽堂皇,但在宛平只要提起齐家,那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从齐妤祖父开始,他们这房就一直在齐国公府,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祭祖小住,饶是他们不常回来住,祖宅主院也得为他们空着。
这次齐妤回来,自然便是住在主院里。她回来的时候,把该带的东西和人全都带了,并未给祖宅里的叔伯婶嫂们添任何麻烦。
不过,终究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得还是得应付应付。
就好比现在,齐妤在主院园子里的池塘边晒太阳喂鱼,琥珀就念念叨叨的过来了,不高兴的在齐妤身边的假山上一靠,齐妤看了她一眼,哄道:
“谁惹我们琥珀姑娘生气了?”
琥珀本来只打算自己生生气就算了,可齐妤这么一问,她又忍不住了。
“还不是厨房那些人,奴婢给小姐去炖了花胶乌鸡汤,一直小火煨着,想着差不多快好了,便拿着瓮去盛,可谁知到了厨房才知道,那锅汤前后脚给三夫人拿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到了齐家祖宅以后,齐妤便让琥珀她们继续称呼她为小姐。她跟楚慕和离之后,回到齐家,自然是继续做齐家的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