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逐心
时间:2019-03-10 09:47:10

  
  *** ***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
  
  南柔站在宿舍床边,外面是持枪的雇佣兵,眼前是被强行注射了麻醉剂、宛如酣眠的程矜。
  
  “如果我们还有明天,你是想跟黎易冬回楠都照顾家里的小狗,还是跟着老K去坎铎,继续过不人不鬼的生活?”
  
  被注射麻醉剂之前,程矜曾这样问过。
  
  当时南柔甚至还没有来及回答她,骆海登就派人过来注射了,一句“我想回家”被南柔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哀哀戚戚抱着骆海登的裤腿哭泣、求他收留自己的眼泪。
  
  “我不杀你,你还有用。”骆海登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菜市场门口的狗。
  
  南柔闭上眼睛,等待眼泪收回去。
  
  门外传来骆海登不耐烦的声音,“衣服换好没有?再磨蹭,我自己动手!”
  
  南柔连忙说:“已经换好了。”说着,将程矜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遮挡住她裸露的肩头,末了,视线在她脸颊上停了停。
  
  睡着的程矜脸上没有那种让南柔心惊的厌恶,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不起,矜矜姐。
  
  在骆海登的脚步走到门口时,南柔已经擦掉了眼角的泪光,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已经换好衣服了……”
  
  骆海登瞟了眼室内,目光从南柔身上越过,对身边人说:“太慢了,真的太慢了!给我从楼下带个人上来,我说了每等十分钟不见波塞冬就要杀一个,这都多久了,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就得付出代价。”
  
  南柔低着头,死死地拽着衣袖。
  
  就听骆海登沉吟了片刻,对手下说:“就那个穿大衣的男人,从他开始。”
  
  南柔猛地抬起头,才发现正对着骆海登阴森的目光。
  
  “怎么?不舍得啊。”
  
  南柔怯懦地摇头,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
  
  骆海登狂笑,捏住她的下巴,“我当你有多喜欢姓黎的呢,到头来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说,我如果留你在身边,将来出了事儿你会不会也立刻卖了我,自己逃生?”
  
  南柔口齿不清地说:“不会,我不会背叛你。”
  
  “女人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骆海登轻蔑地说,“你连恩人都能背叛,为什么不能背叛我?”说着,他甩开南柔,往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去,“行了,别耽误时间,把人给我带上来。”
  
  竟全然不把南柔放在眼里。
  
  雇佣兵领了命,自然下楼去带人。他们的身影刚出现在二楼楼梯,众人的视线就投了过来,惶惶不安。这其中,却并不包括黎易冬。
  
  他仍歪靠在墙边,视线却涣散得很,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你,跟我们走。”
  
  黎易冬抬眼,看向蒙面的男人,“去哪?”
  
  男人用古怪的中文说:“去死。”
  
  众人心惊,黎易冬却单手撑地,全无斗志地站起身,“带路吧。”
  
  “黎记者!”秦工出声。
  
  黎易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喊自己似的,回头对他笑笑,“别怕,铮哥会来的。”
  
  “可——”可就怕这群魔鬼等不到喻队长来就……
  
  持枪的雇佣兵押毫不反抗的黎易冬上楼,行至二、三楼楼梯转角处,旁边的关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突然被猛地推开,门板生生将黎易冬与身后的人隔了开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人往房间里一拉,反锁房门之后往窗台跑去。
  
  这是个楼层之间的储物间,堆满了工程队的物料,只有狭窄的过道能走人。
  
  “这外面有梯子能爬下去,我堵着门,你尽量跑远一点,猎牙的人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南柔语速比平时要快得多,可等她说完,却发现黎易冬动都没动。
  
  “冬哥,你快呀!”她急得眼泪直流,将他推到窗边,“他们很快就会闯进来,我,我……”
  
  黎易冬盯着她,忽然一笑,“跑?我的朋友被关的关,被威胁的被威胁,而我爱过的人是这一切的帮凶——我跑,能跑去哪,才能摆脱良心的谴责?”
  
  南柔拽着他的衣袖,拼命摇头,“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走,矜矜姐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来。求求你,冬哥,一万个错都是我错,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来赌气……”
  
  黎易冬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掰开,冷淡地说:“我不逃,是因为我知道就算离开了这里。他们只要拿程矜当诱饵,拿铮哥当诱饵,甚至……拿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当诱饵,我都会乖乖的,自己走回来。我跟你不一样,南柔。”
  
  曾经,爱过。
  
  他已经将自己归入了过去式。
  
  南柔心头酸楚,却不敢放任情绪泛滥,“你可以恨我,再也不想见我,但你要活下去,不然……不然矜矜姐会伤心,喻队长也会伤心,好不好?我求你,为了他们也赶紧走——”
  
  哐——
  
  门板出其不意地被踹开了,连一点前奏都没有。
  
  端着枪的骆海登站在门外,目光中透着疯狂,枪口对着窗边的人。
  
  南柔想都没想,立刻挡在黎易冬的身前,“不,不要!”
  
  “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为他而死,做得到吗?”骆海登冷笑,“还是说,你只想左右逢源,万一我失败了,你还能有条后路,有个男人养你?”
  
  南柔对他嘲讽置若罔闻,只是哀哀求他,“别伤害黎易冬……”
  
  “让开!”骆海登往前走了一步。
  
  南柔张开双臂,拼命摇头。
  
  她身后的黎易冬捏紧了拳,又放开,搭在她的肩头,“我还没到要女人帮忙挡子弹的地步。”
  
  他本以为,以南柔的娇弱,自己一拨就能把女孩给拨开,没想到,她竟固执地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挡在他身前。
  
  储物间里通道狭窄,她只要不让开,黎易冬就走不出去,骆海登也伤不到他。
  
  “南柔。”黎易冬声音里情绪复杂。
  
  南柔头也不回,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骆海登,“我保证,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求你放了黎易冬,好不好?”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与此同时走廊里雇佣兵大声嚷道,“人来了!”
  
  骆海登突兀地一笑,忽然将枪口向上,猛地扣动扳机。
  
  就在黎易冬和南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堆到几乎贴近天花板的货箱已经轰然坍塌,径直砸向地面。
  
  甚至,连大脑都还没做出反应时候,黎易冬已经条件反射地躬身,将面前的少女护在身下,一下、一下,沉重的货物砸在他的脊背上,疼痛灌顶。
  
  “冬哥!冬哥!”从他身下挣扎起身的南柔,转身扶住黎易冬,隔着层层冬衣看不出到底伤得如何,只看见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
  
  “啧,已经半条命了的不知道好不好用,”骆海登想了想,说,“把女的带上去走,男的先丢回楼下,看情况再说。”
  
  于是有人上前,不顾南柔的挣扎,将她从昏迷的黎易冬身边扯开。
  
  “冬哥,冬哥——”南柔拼命想要挣脱,却拗不过对方的力气。
  
  经过骆海登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一言不发地挥起一拳,打得南柔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喊什么喊?”骆海登唾了一口,“说起来你也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我不娶你,谁他|妈允许你勾搭别的男人?还当着我的面?死都算便宜你。”
  
  他的声音在南柔脑海里,像极了阴曹地府里的回音,她浑身又疼,眼睛又花,被人绑上天台,踏着结了冰的雪地,连站都站不稳。
  
  骆海登一脚踩在凸起的石块上,扬声说:“是不是一定要我动手杀个人,你才肯现身?这儿什么都没有,就他|妈人多,波塞冬。”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渐渐又开始下落的雪花,隐隐约约地一点儿窸窣。
  
  夜色渐沉,天空因为雪色而透着暗红,被破坏了照明设施的营地一片漆黑,得适应很久,才能勉强看清夜幕中的事物,几栋小楼宛如鬼影。
  
  骆海登一把抓过南柔,吼道:“再不出来,我现在就杀了她!”
  
  声音在雪地里有些微回音。
  
  回音停下的时候,男人的嗓音从对面的楼顶响起,“你我之间的恩怨,跟他们没有关系。”
  
  黑暗里,男人被夜幕勾勒出高挑挺拔的轮廓,他就单枪匹马地出现,迎风而立。
  
  骆海登低嘎地笑,“这么说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骆海登,男,二十五岁,坎铎籍。七岁被祁霄收养,十四岁开始替他跑腿,在抓捕祁门的行动中下落不明,之后从来不曾再出现在公众视线,是列入坎铎警方通缉令多年的要犯。”
  
  “啧啧,你们就这点儿能耐了。”
  
  黑暗里,对面楼顶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终于能看清他身上黑色的作战服。喻铮的语气是越泰山压顶越低沉的调子,“Nightmare多年来神出鬼没,只在公海交易,却在祁门被灭之后一改行事作风,激|进扩张,屡屡吞吃同行,不光坎铎政|府将抓捕头目老K看作要事,就连军|火走私的同行也恨之入骨。”
  
  骆海登脸上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收敛起来。
  
  “之所以行事作风大变,是因为老K早已不是当年的老K。”喻铮冷静地说,“你因为狠厉激进,得罪了太多人,如今众叛亲离,既回不去Nightmare,也无法重新隐姓埋名,骆海登,你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南柔感觉到抓住自己的男人浑身都绷到了极致。
  
  听完喻铮的话,骆海登早已笑容无存,却忽然咧嘴一笑,张狂道:“你们华|国有句老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波塞冬!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亲自来吗?”
  
  说完,他示意雇佣兵将藏在后面的人推了出来。
  
  寒风中,椅子上被反绑双手的年轻女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蓬松的长发和裙摆都被风吹得缭乱,露出光洁莹润的肌肤。
  
  刺骨的寒冷令程矜从昏沉中醒来,才发现眼前的一切和对面楼顶,虽然只能看见轮廓,也仍旧一眼就能认得出的喻铮。
  
  “不用我介绍,哈?”骆海登诡异地笑道,“曾经是你的女人,现在……是我的女人。波塞冬,你还要她吗?”
  
  南柔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骆海登为什么要让自己给程矜换上睡裙,她慌忙摇头,想要替程矜证明清白,可是还不等她发出声音,就被骆海登死死地捂住了嘴。
  
  程矜身上麻药刚过,加上衣衫单薄,张口根本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心脏突突地狂跳不已。
  
  骆海登押着南柔往前走,手中的枪始终指着南柔的太阳穴,“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军人,我偏偏最恨你吗?因为坎铎那个鬼地方,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我本来可以帮助反叛军重新建立起秩序,可你们呢?你们这些外国人,凭什么自以为是,指手画脚?”
  
  “对于你而言,我们确实是外国人。”喻铮的耳机里一直井然有序地传来各条线的情况,他自己则始终维持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但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牵连,失去亲人、家庭,乃至性命的无辜百姓里有我的同胞。只要有他们在,我们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同胞?哈哈哈,同胞。”骆海登将南柔往前一推,她的脚尖几乎已经离开天台的地面,半足悬空,“我手里的这个,也是你们国家的人。波塞冬,话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只要有同胞,你就不会袖手旁观?那好啊,现在要么她死,要么你死,你选啊。”
  
  风雪渐狂,南柔的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脸颊,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但火辣辣的疼痛仍旧源源不断。
  
  脚下,结冰的天台滑得很,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下万丈深渊。
  
  她看了眼对面楼顶上挺拔的身影,却捕捉不到对方的视线,她很想说一句“求你救救冬哥和矜矜姐”,却只能化作无声的注视。
  
  喻铮听见耳机里传来焦胜力的声音,“狙击手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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