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小姐名字居然也叫陆漫。看到彼陆漫被那个叫红绫的丫头哄得团团转,此陆漫急得不行,却没有一点法子。
而且,此陆漫还发现红绫居然是受二夫人小陈氏指使。而且的而且,红绫已经跟那位公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了。公子许诺,“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以后一定讨你当姨娘……”
红绫喜得把帕子在手指上缠了又缠,又给表公子陈斐甩出几个秋波,跺跺脚,跑了。
陈斐心痒难捺,可小妮子已经跑远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笑骂道,“小浪蹄子,把爷的火撩拨起来,又跑了。这个帐,爷记着,看以后怎么整治你。”
小陈氏是彼陆漫的继母,陈斐是小陈氏的娘家侄子。小陈氏绝对不是真心对彼陆漫好,否则直接给他们定亲就是了,干嘛还安排这出戏。虽然不知道陈氏的目的,但此陆漫知道她没安好心。
这天晚上,红绫说陈斐得了相思病,已经茶饭不思,想让彼陆漫夜里去前院客房跟陈斐幽会,还说她弄到了二门的钥匙,深更半夜不会有人发现。彼陆漫倒是有些廉耻,不愿意,红绫想尽办法说服着她。
因为同名同姓的关系,此陆漫非常关心彼陆漫,怕她上当受骗。在古代,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若被“捉奸”,或是珠胎暗结,彼陆漫怎么办?原来,古代内宅的阴私果真这么多,继母的心肠果真歹毒。
此陆漫正着急上火的时候,灵魂又被现代的医生“救”了回去。
陆漫穿过厚厚的黑雾回到病房,只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气管已经被切开,几个医生正围着她施行抢救。她也希望活过来,几次拼尽全力想冲进自己的身体,可怎么也冲不进去。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活不过来了,无法再继续陪伴妈妈了。
陆漫似乎能听到病房外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那哭声把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也舍不得离开相依为命三十年的妈妈,自己死了,妈妈怎么办?
当她看到“自己”旁边小屏幕上的曲线成了直线,抢救的医生都直起身来,她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
陆漫好不容易睁开千斤重的眼睛,涌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红彤彤的被子、罗帐、床顶,悬挂着的香囊。红得像血,鲜艳,瘆人,如红色潮水把她包围。
什么状况?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这里也不像阴曹地府啊?
她忍着痛,稍稍侧了一下头,看到架子床外到处挂着红绫,房顶悬下的宫灯,高几上两支流着泪的龙凤喜烛,还有古色古香的雕花妆台、圆桌、衣橱、菱形窗棂……
她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古代,还是在洞房里。
她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啊”了一声。声音嘶哑,低沉,嗓子又是一阵巨痛,让她把下面的话忍了回去。
这时,一个人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二姑娘,你终于醒了!”
这个人的脸好熟悉,瓜子脸,白皮肤,吊眼梢,薄嘴唇。
陆漫想起来了,她正是那个充当着红娘角色,实际上自己跟“张生”亲密无间的丫头红绫。
红绫又埋怨道,“二姑娘,你总算醒了。若你醒不过来,奴婢们可都会陪着你一起死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红绫姐姐,你不能这样跟姑娘,哦,不对,是三奶奶,不能这样跟三奶奶说话。”
随着声音,一个丫头过来一把把红绫拉到后面去,她走近床边,低声宽慰道,“三奶奶,你醒了,真好。等你病好了,赶紧去跟长公主和三爷陪个不是。你是来给驸马爷冲喜的,他们不会难为你,定会原谅你的。”
绿绫,这个人陆漫也见过,是彼陆漫的另一个丫头。她没有红绫清秀,也没有红绫机灵,还经常说些彼陆漫不喜欢听的话,所以彼陆漫很不待见她。
接着,一些陌生的片段又出现在陆漫的恼海里。
绿绫已经去外间把一碗汤药端过来,对陆漫轻柔说道,“三奶奶,该喝药了。”喂完药,又用帕子擦了擦主子的嘴角,说道,“三奶奶再歇歇,有事叫奴婢。”说完,她就把红绫拉出了屋子。
第四章 教唆
红绫被绿绫强拉出卧房,心里很不高兴,刚想骂人,又想起现在不是在陆家,没有二夫人给自己撑腰,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好,怕是会惹二姑娘的不快。又赶紧扶着门柱向里伸着头,赔礼道,“三奶奶,奴婢刚才急切了,也是奴婢太心疼三奶奶的缘故。你一定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再争取把三爷的心笼过来。”
陆漫没理她,闭上眼睛。
喝药的时候陆漫喉咙疼痛难忍,她还是忍着痛把药喝了。当屋里归于平静,她又开始消化着脑海中的那些片段。
片段闪完,陆漫知道,自己的前世已经死了,灵魂穿越,成了古代的那个陆漫,并且还拥有她的记忆。虽然记忆不算很完整,但绝大多数事情都记得。
陆漫流出了眼泪,为自己,也为前世的妈妈。妈妈青年时被丈夫抛弃,为了女儿没有再婚。女儿读了十几年书,终于研究生毕业,在不算大的二甲医院妇产科工作七年,连婚都没结,就被砍死了。
那个可怜的母亲,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独女,她将怎样度过余生……
窗外传来遥遥的打更声,又把陆漫拉回现实。现在的她,面临的困境似乎更艰难。嫁进夫家在洞房里闹自杀,就是不被退亲,不马上“暴毙”,将来也极有可能被钝刀子一寸一寸割死在后宅。何况,她嫁的这家还是长公主府。这样的豪门大户,会怎样整死自己呢?肯定不会安生。
想到这里,陆漫的心一下沉入谷底,再死一次的心都有。可是,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好不容易穿越了,怎么舍得死呢?哪怕陆漫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无尽的深渊,她也不愿意再死一次。
前身倒是一了百了,为了抱负小陈氏和陆家人,嫁进长公主府后闹自杀,却害苦了自己这个接手的人。
随着那些片段,陆漫知道前身不仅傻,还很可怜。因为外祖得罪皇家人被杀,父亲和大伯的仕途就变得艰难起来。
父亲陆放荣是武状元,二十一岁便当上了从五品的千总。因为前岳父的关系,本来大有前途却再也没有升迁过,十几年来一直是当着这个官。前岳父死后半年,也就是小陆漫一岁半的时候,他又被整去辽省守边。他一走,陆老太太便以何氏忤逆长辈为由休了她。半年后,让陆放荣回来续娶了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小陈氏。
大伯陆放明也是如此,一直当着从七品的知事没有升迁过。
陆放荣是武状元,陆放明是文进士。身为乡下寡妇的陆老太太教育出这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曾一度传为佳话。
但两个儿子就这样被何氏的父亲连累了,虽然休了何氏,也没能让两个儿子的前程更好。陆老太太恨何氏的同时,也非常不待见陆漫,大伯父一家也不喜欢她,继母小陈氏就更加心怀叵测了。
陆放荣只带了一个小妾在辽城,又在那边生了两个庶子女,隔几年才会回家一次。虽然对陆漫不错,但她根本不领他的情,觉得自己是被父亲抛弃了。
陆漫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亲祖母和亲大伯又不喜欢。被继母故意养废,不知世事。
好在乳娘王妈妈对她很好,教她做针线,以及一些为人处事。因为陆放荣走前有过交待,小陈氏恨极了王妈妈,也不敢把她调离陆漫的身边。
在陆漫十二岁那年,王妈妈摔断了腿,小陈氏借口她不能再服侍主子,把她撵去了庄子里。之后,又调了丫头红绫来服侍陆漫。
红绫比陆漫大一岁,十分机灵,把陆漫哄开开心心。每每陆漫被陆沅骂哭,或是受了别人的气,红绫就会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姑娘若厉害些,就不会这么受气了。还教她如何骂人,如何还嘴……
果真,在陆沅又一次欺负陆漫时,陆漫忍无可忍,开始还嘴,陆沅便不敢再骂,抹着眼泪跑了。
陆漫尝到了甜头,从此以后开始逆袭,跟小陈氏和长辈顶嘴,跟陆沅吵架,继母和继妹果真被她的彪悍吓住了。陆漫不知道的是,不到一年,她泼辣不孝的坏名声也随之传了出去。
绿绫跟陆漫一样大,八岁起就跟王妈妈一起服侍陆漫。她觉得红绫这样教唆姑娘不好,是害了姑娘。但她知道红绫是二夫人派来的,不敢明面反对她,就悄悄劝陆漫,陆漫根本不听,还觉得绿绫胆小怕事……
今年初,小陈氏把住在京郊的娘家侄子陈斐接来家里。红绫“无意”引着陆漫同陈斐见了几面,后来就当起了红娘。陈斐长得不错,又会嚼几句酸文,把陆漫哄得芳心暗许。
陆漫从小几乎没得到过亲人的关爱,她真心喜欢上了那个善解人意又学富五车的“表哥”,以为自己好命地遇上了良人,终于有人真心疼爱她了……
所以,当陆漫被祖母强行许给姜展唯后,大哭大闹着不愿意。陆老太太气得要命,跟她讲了长公主府的富贵,她嫁过去不仅自己能过好日子,她爹或许还会调回京城任职,大伯也会升官,陆家的日子会更好过……
陆漫还是不愿意,哭闹中说漏了嘴,陆老太太才知道这个丫头是看上了她的娘家侄孙子陈斐。
老太太怒极,打了陆漫一个嘴巴骂道,“不要脸的死丫头,那陈斐早就定了亲,今年九月新媳妇就要过门了,还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陆漫根本不相信,大哭道,“不可能,斐表哥说他没有定亲,还说他已经跟母亲说了想娶我,母亲也同意了。”
看着面容不善的老太太,一旁的小陈氏赶紧否认道,“胡说八道,斐儿就快娶新媳妇过门了,他怎么可能跟你说那些不妥当的话。你自己不自重,却要扯上斐儿,还赤口白牙攀咬我。”
陆漫不干了,把陈斐来找过她几次送了什么东西都说了出来,还把他给她写过的信拿了出来。
第五章 上吊
陆老太太一看的确是陈斐的字,气得大骂陈斐不是东西,又骂小陈氏引狼入室,让人明天天一亮就把陈斐赶走,这个娘家侄孙子她不认了。
她又对陆漫说,“漫丫头,是陈斐骗了你,他的确定了亲,定的是他们县里的王家五姑娘,这事千真万确。还好你没吃亏,就把他忘了吧,他配不上你。高高兴兴嫁给姜三爷,姜三爷不仅样貌好,家世好,还当着八品官。”又对在场的人说,“陈斐跟漫丫头的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漫丫头倒霉了,我们一家都要倒霉。”
陆大老爷、大太太丁氏巴不得自家能攀上长亭长公主府这门亲,当然不会说出去。二夫人小陈氏心思难测,但也不敢明着忤逆老太太,也赶紧点头称是。
夜里,陆漫还是不相信对自己那么深情的斐表哥是在骗自己。她觉得是陆老太太和小陈氏为了让她嫁进长公主府谋富贵,而联合起来骗她。
她决定去外院客房找陈斐,把话问清楚。若陈斐没骗自己,依然对自己情深,她就豁出去跟他远走天涯。
还好上次红绫偷配的二门钥匙还在她手里。她悄悄起身,摸黑穿上衣裳出了自己的小院,趁着明亮的星光,穿过几个月亮门,来到二门门口。低头一看,二门的锁竟然是开着的,她又轻轻打开门出去,再返身把门关上。
姜家不大,外院除了会客厅和几个爷们的书房,就只有一个小跨院是客房。她小时候时常偷偷跑出来玩,知道地方。
想到能和心爱的斐表哥夫唱妇随,恩爱到老,陆漫的心情比天上的星空还灿烂,也更加迫切地想见到陈斐。
陆漫径直到了客房,还没敲门,就听到从小窗里传来低语声,是小陈氏和陈斐的声音。
“……这倒好,便宜没占到,还惹了一身骚。我花了二两银子给那丫头买礼物,却只拉了一次她的小手。若姑奶奶不再认我,我爹肯定会狠命揍我,这打挨得多冤啊。”这是陈斐的声音。
小陈氏嗔道,“瞧你那点出息。给,这是五十两银子。”
陈斐接过银子,喜道,“谢谢二姑,有了这些钱,就是挨顿打也值。”又遗憾道,“陆漫那丫头胖是胖了点,长得还是挺好看。若计划真成功了,弄回家当个小妾委实不错。啧啧,可惜了。”
小陈氏瞪了他一眼,说道,“谁也没想到会多出这件事来。如今长公主府要娶那丫头去冲喜,老太太高兴得紧,以为攀上了长亭长公主,爷们的仕途就顺畅了,就能高升了。哼,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连御医都说姜老驸马得的是离魂症,活不成了。若那丫头没把老驸马的病冲好,就是个弃子。她的家世不好,名声又臭,那身份高贵的姜三爷怎么可能一直把她留在府里,肯定会找借口把她休回家。那时,老太太和大老爷都不会管她,亲爹又离得远,一个被休的女人,就是给你当妾,也是她的福气……”
陆漫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捂着嘴痛哭起来。原来陈斐真是骗自己的,还是跟小陈氏一起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设计自己,想把她弄去给他当小妾。
自己的母亲再是被休,自己的外家再是罪臣,她也是五品官的女儿呀,怎么能给一个乡下地主的儿子当小妾?
也是,若她真的委身于陈斐,远方的亲爹,这个院子里的亲祖母,亲大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她除了死,就只能给他当妾了。
陆漫暗骂着自己傻,以为陈斐是真心疼惜自己,以为自己苦尽甘来,终于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却原来是他们骗她的,还被骗得这么惨!
想着这个冷冰冰的家,还有屋里的那两个恶人,她无声地哭着,她不想活了,她想死,想冲进去跟那两个人同归于尽。
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事情闹出来了,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的龌蹉心思和做过的事,相反还会反咬她一口。过去的许多事,小陈氏和陆沅,都是这么做的。
此时,陆漫气得全身无力,头脑相反异常清醒,比平时都清醒。小陈氏不知为何要这样害她,祖母和大伯平时对她冷冰冰,这时候却想拿她换富贵。
她死了,小陈氏,还有陆家的其他人,一个别想得到好。只可惜,报复不了陈斐……
第二天,当陆老太太看到陆漫同意嫁给姜三爷后,高兴得直念佛。
三天后,陆漫安安静静上了花轿。跨马鞍,拜堂,进洞房,被揭盖头,入眼的一屋子的红色。
她没有注意新房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个跟她喝合欢酒的男人。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个子很高,还有他光洁如玉的下巴,以及触及酒杯却没有喝酒的薄唇。
当客人们都去吃喜宴,她把屋里的几个丫头打发出去,就解下一段红绫上了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