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公没理说不过我,便说我巧舌如簧,这似乎不太好吧。”反正都已经撕成这样了,秦远什么都不怕了,该反驳就反驳。
尉迟敬德再次用眼神杀秦远,重重地冷哼一声。
李世民感慨地点了点头赞许秦远,又拿了一个桃子放在秦远那边。
尉迟敬德脸色越来越青,若近他身三尺之内,似乎会被其熊熊燃烧的怒火焚成灰烬。
“再说这第三条,便好解释了。一切按律处置,并无不妥之处。”秦远解释道。
“并无不妥之处?你开什么玩笑!”尉迟敬德询问秦远到底是根据哪条规定,放了那孩子。
秦远:“我是受害者,不告,不追究,此事就过去了。”
“的确,你是受害者,若你不告,小事可以和解。他可是假借我这个朝廷命官的名义,去你府上扔斧头!这是大罪,该当处死。你能原谅,我却不能!”尉迟敬德纠正道。
“可昨日尉迟公在堂审之时,当场表示这案子和您没关系了,您不管了,然后就走了。故而这案子是否上告的决定权就在我了,跟已经放弃的尉迟公没有干系。”秦远解释道。
尉迟敬德气得瞪圆了眼睛,“你——居然如此强词夺理!”
尉迟敬德转即拱手,请李世民公平决断。
李世民犹豫了下,看向秦远,秦远也回看李世民。从秦远看自己的目光中,李世民感受到了异样。李世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桃子,默然拿起第三个桃子放在秦远那边,咳嗽了一声。
尉迟敬德见状,明白李世民的立场完全是偏袒秦远的。他气得无以复加,最后竟然气笑了。
“陛下,自古帝王宠信奸佞,便没一个有好下场!”尉迟敬德义正言辞地说道。
李世民默然挑了眉毛,没有立刻回应尉迟敬德。
秦远当然不依,反问尉迟敬德这话什么意思,“说谁奸佞呢?”
“你!巧言令色,迷惑郡王!”尉迟敬德指着秦远
秦远:“我光明正大在此,行得正坐得端,因所言句句有理有据,才无人可以反驳我。尉迟公何必长戚戚。”
“你敢骂我是小人?”尉迟敬德愤怒地凑近秦远两步,欲伸手捉秦远的衣领。
秦远立刻机灵地退了四步,坚决与尉迟敬德保持距离。
“我可没说这两个字,是尉迟公自己说得。”
李世民瞧着架势,正欲阻拦,太监张德忙高声禀告李世民,魏征和房玄龄、长孙无忌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李世民应承,故作善解人意道:“刚好了,就让他们三个也来说说理。”
尉迟敬德立刻应承。
秦远则更不怕了,来的人越多,他越安全。
随后不久,魏征、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入内,三人听说尉迟敬德参秦远的三条罪状之后,面色各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前两条都还好,这最后一条魏征有点不赞同,他皱眉看向秦远:“你这——”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
魏征不解地看向李世民。
长孙无忌道:“臣以为,尉迟公跋扈嚣张,欺负秦远多时,该当自省,领教训。”
房玄龄看看李世民,看看尉迟敬德,再看看秦远和长孙无忌,皱眉思量了片刻后,出声附和长孙无忌之言。
魏征愣了,不明白平常挺深思熟虑的房玄龄,怎么会这么快站在秦远那边,现在重要的应该是调和,而不是站队。
“你这——”
李世民又咳嗽了一声。
“陛下既然嗓子不好,何不宣太医来看看?”魏征气得直接反问李世民。
“来人,宣太医!”李世民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寡人乏了,剩下五个桃子你们分了!寡人嗓子不好,吃不动了,也没心情吃。真不知道养你们干什么,一天天的就知道来我这找事儿。”
李世民牢骚完,出门一转,人影就不见了。
大殿内五名大臣都被撂下了。
太监按照李世民的吩咐,将剩下的五个桃子分给了长孙无忌、秦远、房玄龄、魏征和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桃子,很想随手给丢出去,奈何这桃子是圣人赏赐,他丢不得。丢了,那无异于双手奉上把柄给仇敌。
长孙无忌瞧尉迟敬德这表情,忽然想起当初的自己了。那会儿他刚和秦远认识,对其印象并不太好,圣人当时赏了他甜瓜,他接到瓜的表情,跟此刻的尉迟敬德一模一样。
长孙无忌忽然有些同情尉迟敬德了,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凡事多想想看看,别局限自己。
尉迟敬德立刻扭肩,嫌弃地躲开长孙无忌。
“你干什么?我跟你的账还没算清楚。”
长孙无忌本来好意,见尉迟敬德拒绝自己,立刻黑脸,“什么账?”
“我问你昨天在公堂上的话,是不是你说给圣人?”尉迟敬德问。
“说了又如何,圣人又不是外人。”长孙无忌无所谓道。
尉迟敬德话噎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训斥长孙无忌把话告诉皇帝的行为不对,总不能说皇帝是外人。
“好,你以后最好别有丑事落到我手里。”尉迟敬德瞪一眼长孙无忌,再瞪一眼秦远,气得拂袖而去。连魏征和房玄龄叫他,他都概不理会。
“瞧瞧他这性子。”长孙无忌对魏征和房玄龄感慨,“你们俩就不该理他。”
“尉迟公近来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魏征捻着胡子叹毕,转头让房玄龄得空去劝劝他。如果说这朝中有什么人能劝动尉迟敬德的话,那房玄龄必是其中之一。
“这要看劝什么了,小事可以。若是秦少卿与尉迟公之间的大事,我就是说破十张嘴也没用。”房玄龄转即把秦远叫来,问他今天在圣人跟前,是不是又跟尉迟敬德吵起来了。
“是呢。”秦远应承。
还——呢?
魏征问秦远:“我怎么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挺高兴?”
秦远摇头,“没有呢。”
魏征和房玄龄互看一眼,彼此会意。秦远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不然他现在早就慌了神,哪会有心思用‘呢’来回应他们。
看来这事儿他们不必管了。
魏征和房玄龄一人手拿着桃,随即跟秦远和长孙无忌告辞。
秦远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跟长孙无忌牢骚道:“没人帮我,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
长孙无忌冷哼着斜睨秦远:“你有能耐就使出来,用不着在这装糊涂。”
“我没装糊涂,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秦远追问长孙无忌,“长孙公总该帮个忙吧,我为了长孙公,可是把被举荐提拔的机会都放弃了。”
长孙无忌才懒得往自己身上揽尉迟敬德的麻烦事,“你只要小命还在,没被尉迟敬德打死,我就不会出手。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去。”
“可我为了长孙公,已经放弃被举荐的机会,长孙公竟这么狠心不帮我么?”秦远重复一遍之前的话。
长孙无忌听他念叨了两遍这件事,嫌烦至极,打发秦远道:“一边去!你当我稀罕做大理寺卿?吏部的事已经够我忙活了,大理寺不过是挂职,管不得什么实事。你要是能解决尉迟敬德的麻烦,这官你爱做做去。”
“千真万确?”秦远问。
“千真万确。”
长孙无忌应承之后,对上了秦远那贼溜溜发亮的眼睛,恍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他是不是稍不留神又上了秦远的套?不过想想这尉迟敬德可不好对付,等秦远先熬过尉迟敬德这关再说。
……
秦远步伐愉悦地离开太极宫,预备乘着归家。
车行半路,方喜探头来告诉秦远,后头有一辆马车跟踪他们,看起来像是尉迟公的马车。
秦远令家仆停了马车,后头尉迟敬德马车也跟着急停了下来。
秦远下车,带着人直接到尉迟敬德马车跟前见礼。
此时,此地,秦远不怕尉迟敬德对他动手。
他身边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可以保护他,且现在闹市大街上,如果一不小心他真被尉迟敬德给打了,有众多百姓可作证。如此尉迟敬德的罪肯定逃不了,就算他有功抵罪,舆论之下也会照样对他进行处置。
“尉迟公可有事找下官?”秦远礼貌问,
马车内传来一声哼。
“看来尉迟公还在休息,下官还有公事,就不叨扰尉迟公了。”
秦远说罢,就拱手告辞。
秦远转身离开,听到马车内隐约又传来一声低哼,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秦远觉得不对,依照尉迟敬德的性子,他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离开。秦远复而转身过来,问尉迟敬德家仆,尉迟敬德本人可在车内。
家仆点头。
秦远抬脚就上马车,家仆们没想到秦远会这么冒犯,他们愣了下,忙要阻拦……这时候秦远已经掀开帘子,探头进了马车。
“尉迟公?”
秦远看见尉迟敬德倒在马车内,另有吃了一半的桃子被丢弃一边,脸色涨红,呼吸极其困难。秦远忙拉他出来,喊人搀扶,将尉迟敬德抬下马车。
尉迟敬德嗓子里发出微弱的气喘声,他很努力呼吸,却呼吸不了。
秦远立刻前腿弓,抱住尉迟敬德,用拳头挤压他胸部下方肚脐上方部分,猛烈施压,反复数次,终于令尉迟敬德咳出了一块桃肉。
尉迟敬德恢复呼吸后,紧紧抓住重获新生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喘气。
街边围观的百姓见状,拍手喝彩秦远应对之法太妙,称赞秦远厉害,救了尉迟公的性命。
尉迟敬德恢复平稳呼吸之后,也自然清楚眼前局势,情绪复杂又尴尬地瞪一眼秦远,然后就背着手冷着脸钻进马车,吩咐家仆快些驱车离开。
百姓们见尉迟敬德就那么走了,居然都不道谢,都觉得他没礼貌,于是乎就更加佩服秦远了。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秦少卿与尉迟公之间有仇,刚才秦少卿居然能快速出手相救,可见其肚量不一般。
百姓们更加为秦远欢呼。
秦远随和地笑着跟大家点头,打招呼再见,方乘车离开。百姓们见秦远如此平易近人,不拿官架子,要紧的是人还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当真不一般,对秦远赞美程度又拔高一层。
不久后,秦远救了尉迟敬德性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尉迟敬德人在家中坐,令家仆打听外面的传言,又气又无奈。
秦远因为救他,美名远播。
此后,他若当面教训秦远,就会被人说是恩将仇报,若背地里小偷小摸对付他,他又做不来。
秦远算是他救命恩人了,他应该报恩。但秦远之前羞辱他们尉迟家的仇,他不想算了。
而今是又要报恩又要报仇,还不能偷偷摸摸,一定要出师有名,该怎么搞?
第88章 擢升大理寺卿
尉迟敬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选择困境, 当年他陪着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遇伏时被人前后夹击,都不曾觉得这样艰难过。
尉迟敬德举起酒壶, 自斟一杯, 一口饮尽, 让后对望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唏嘘叹气。
尉迟宝琳来给尉迟敬德请安, “大姐和我们商量一起去打猎, 特来问父亲是否要同去?”
“你们去吧。”尉迟敬德听说大女儿已经有精神去打猎了, 稍微宽心了些。转念再想对付秦远的事,他依旧愁眉不展, 叹了两口气。
尉迟宝琳没有走,他在旁偷偷观察一番尉迟敬德的脸色,随即发现尉迟敬德正在饮酒。尉迟宝琳抽了下鼻子, 直叹酒香, 问尉迟敬德酒的来历。
“你怎会不知, 这就是前日你命人送来的酒。”尉迟敬德倒也觉得这酒好喝,十分甘醇,还不上头,平常办事的时候喝两口刚好合适。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尉迟敬德转即问尉迟宝琳从哪里购来的酒,倒是可以再多买些, 全买下来也无所谓。
尉迟宝琳微微躬身, 小心翼翼对尉迟敬德道:“这酒可买不来, 是别人送给儿子的。”
尉迟敬德就打发尉迟宝琳去问问送他酒的朋友, 到底从哪儿弄得酒,回头自家府里也照样弄一些就是。
尉迟宝琳更加小心翼翼道:“可惜这是人家自己酿的,我们是弄不到了,只能讨要。”
“谁?”尉迟敬德问。
“还是不说了,说了怕父亲生气。”尉迟宝琳话毕,作势便要告辞。
尉迟敬德哪里受得了半截话,呵斥尉迟宝琳站住,令其老实交代。
“父亲若保证不生气不发火不揍我,我就说。”尉迟宝琳讲条件道。
尉迟敬德不耐烦地点点头,让尉迟宝琳赶紧说。在等他回话的空隙,尉迟敬德顺嘴就饮了一杯美酒。
“这酒是秦少卿所赠。”尉迟宝琳道。
噗——
尉迟敬德喷了嘴里的酒。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尉迟敬德对尉迟宝琳瞪眼。
尉迟宝琳退后几步,快速再回嘴一句:“是秦少卿,秦远!”
“你个混账东西,你要他的东西作甚!”
尉迟敬德气得恨不得把肚子里喝下去的酒都给呕出来,奈何他吐不出来。
尉迟敬德又气又急地对尉迟宝琳抬手。
“父亲是要打儿子么,父亲忘了刚才承诺?”尉迟宝琳没底气地高声反问,双手抱着头缩住了脖子。
尉迟敬德手往前动,故意吓唬尉迟宝琳,尉迟宝琳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尉迟敬德气得无可奈何,把手放下了,骂他没出息,不及他大姐有胆量。
尉迟宝琳垂着眸子不吭声。
“你说你那么怕我干什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们!”尉迟敬德生气不已,他明明是慈父,这些个他样的混账小白眼狼还把他当瘟疫一样躲。
尉迟宝琳咽了口唾沫,偷瞄一眼尉迟敬德,还是沉默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