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弟那样的,我能明白,他毕竟在深山里隐居了十载。你九妹我却是看不懂,怎生就那般倔强,不愿嫁人?”秦琼不解地问。
“这跟她年少经历有关。”张氏提及此事,就叹了口气。
秦琼问她何事,张氏却不想说,毕竟是家丑,她道不出口。
“我们成婚这么久了,你还不信我?”秦琼质问。
张氏无奈道:“这话你听了去,却要当没听过一般。”
说罢,张氏就冲着秦琼耳朵小声嘀咕了一番,秦琼讶异不已,禁不住唏嘘感慨张氏的九妹可怜。
“那之后就长成这样的性子了,家里头也都不敢太逼她。我母亲和父亲都说过,她若到了二十多岁还那么想,便遂了她的愿送道观做道姑去。可我心里不舍,她自小便被娇生惯养,处处要人伺候着,一想她去道观受清苦日子,老了会无依无靠,都不知道有没有小一辈道姑孝敬她,给她料理后事,我便不安心。”张氏长叹。
秦琼忙哄她别太担心,总有办法。
夜色深沉。
秦远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人安静如湖水一般,波澜不动。等听到秦琼到来的传报声,秦远立刻抓起窗台上早堆出来的杏核,朝秦琼方向打过去。
秦琼哎呦叫了两声,随即灵巧地躲过了秦远的第二次袭击。
秦琼行至秦远身前,嘿嘿赔笑:“生气了?”
“下次别叫我来,不会再来。”秦远冷脸道,“闲的没事儿做了?”
秦琼一愣,感慨:“你这话我刚听完一遍,真叫你嫂子说对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像啊。”
秦远又抓了一把杏核丢在秦琼身上,才懒懒地抬眉:“什么像?”
“自然是你和张九娘了,她也和你一样,不高兴了,骂我们一通。我真是瞎操心,里外不是人!”秦琼禁不住感慨。
“是的,以后谨记。”秦远警告秦琼道。
“你就不好奇有一女子见了你的天人之姿,居然不动心,还出口拒绝?”秦琼还想使一把力,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太闲了。
秦琼淡然地抬眼,“你再说一句,我立刻就走。”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这种事儿上为你瞎操心。”秦琼拍胸脯道。
秦琼现在非常确定,秦远对男女这种事确实是无感,而非不懂。
次日,秦琼又跑去找温彦博谈心,以求纾解。
“你说居然真有人对这类事不感兴趣?好像成仙了似得,不动凡心?”
“是有的,我倒是听说过,天生冷淡,不会动情。”温彦博告诉秦琼,他妻子的远房堂叔就如此,其实很多修道者而是如此,早早就断了七情六欲,与普通人不同,“我觉亲兄弟或许也是这样的,虽然没修道,但可他能隐居十载无欲无求,足以说明他不同于寻常人。”
秦琼点了点头,感慨自己要回去写一个认错书,好生给秦远赔罪。
“去吧,正好我一会儿有要事,不能陪你多聊了。”
秦琼忙问何事。
“突利可汗来使。”
……
午后,突利可汗带着使臣和一众随行人员,抵达了长安城。房玄龄和温彦博接待突利可汗,引其去了暂住之所,进行安排。
突利可汗骁勇善战,人长得高大威猛,身材结实,漆黑锃亮的络腮胡遮着半张脸,浓眉大眼分外有神。突利可汗笑起来十分爽朗,对待迎接他的唐朝官员十分客气,虽然礼节上有些粗糙,但足以看出他此番来长安是诚心拜见李世民。
房玄龄与突利可汗照面之后,浅聊几句其此次出使大唐的目的,就先行告辞,去回禀李世民了。
温彦博妥当安置好一切之后,也要和突利可汗告辞。
突利可汗犹豫了一下,突然叫住温彦博,他用比较不标准的发音,试探着询问温彦博:“你们大唐官员里头,是否有一个人叫秦远?”
温彦博惊讶地点头,忙问的突利可汗因何故认识秦远。
“我并不认识他,但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是我并不确定这封信是否真的属于他,还请温治中帮我看看吧。”
突利可汗出于谨慎,先将信递给温彦博,请他先鉴别一下信的真假。
温彦博接过信来,大概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大惊失色。再看落款,确实出自秦远的官印。
“这八成是陷害。”温彦博立刻命人去叫秦远前来对质。
信的内容是游说突利可汗一起合作,里应外合谋反大唐。秦远看了内容之后,再看落款,确实是出自于自己的官印。
秦远忙问突利可汗是在何时收到了这封信。
“大概两个月以前。”突利可汗回答道。
秦远:“这不可能,我两个月以前还不是大理寺少卿。”
第73章 有大宅子了
突利可汗愣一下, 转看向温彦博, 他想知道这情况是否属实。
温彦博点头:“确实如此,两个月前秦少卿尚且是雍州府的八品主簿。”
“这么短时间从八品升到四品?你升官这么快呢?那你一定很厉害!”
突利可汗托着下巴, 再次打量了一番秦远。长相太秀气了, 身段还如此单薄, 整个人毫无威武之风, 这样的人却能获得大唐皇帝的重用,一定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大唐皇帝看重的人, 不可以得罪。
于是,突利可汗瞪大眼睛看着秦远,然后对秦远报以他有生以来自认最为友好的大大的微笑。
突利可汗浓密的络腮胡中间,突然龇出一口白牙, 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自己。
秦远吓得心惊悚了下,随后领会到人家貌似没有恶意, 就尴尬地赔笑两声。
秦远再问突利可汗,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收到这封信。
“刚行至河东道的云州,入住驿站, 就有人飞箭传书给我, 信缠在箭尾处。”突利可汗摸了摸自己光亮的络腮胡,继续目光友善地看着秦远, 笑出八颗大白牙。
秦远谢过突利可汗的回答。
突利可汗赶忙回礼,谦逊地对秦远和温彦博道:“我年纪轻, 是个粗心之人, 不懂太多道理。我来大唐之前有努力了解过一些贵国的规矩, 但知道的还是少,若有什么行为不太对的地方,请温治中和秦少卿都及时提醒我,直白告诉我就好,我会改掉。”
“可汗客气了。”温彦博和秦远招待突利可汗暂且休息之后,就退了出来。
温彦博提醒秦远这封信干涉重大,最好还是先回禀圣人。
秦远目色严肃地点了下头。
温彦博拍拍秦远的肩膀,“幸好这封信伪造的时候,你还没有担任大理寺少卿。这破绽太明显,诬陷不了你。”
温彦博说罢,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两个月前,这个写信人是如何知道你能位居大理寺少卿?我记得这件事当时是长孙公临时起意举荐你……”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麻烦。”秦远应和道。
温彦博越想越觉得后脊梁发冷,他看看左右,抓住秦远的衣袖,低声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远转动眼珠儿,回看温彦博:“不好随便说出口,且等日后再看。”
秦远拿着突利可汗给的那封信,指着上面的印章,告诉温彦博他先去查印章的真假。
“是了,两个月前你还没当上大理寺少卿,怎么会有已制成的官印。”温彦博越想越觉得这事可怖,忙嘱咐秦远谨慎,“你千万要小心。”
秦远与温彦博分别后,直奔大理寺,拿自己官印与信上的印迹进行比对。差别还是有的,真官印的字与信上的印在边缘间距有不同,真印章字体笔画粗细均匀一致,信上的那个印章则有些不均。还有就是他的印章,印在纸上的时候,三处地方有短脱痕迹,并不连贯。而信上的印章字体勾画痕迹则非常连贯。
长孙无忌办事归来后,听说秦远被叫去见突利可汗,就直接来秦远屋里问情况。秦远就将事情经过讲给长孙无忌,并把信给长孙无忌看。
长孙无忌:“有人早在两个月之前,便预料到你能位居大理寺少卿之位,还提早造了官银写了一封信给突利可汗?什么人这么大胆,这样做的目的为何?”
“挑衅?”秦远猜测。
挑衅?长孙无忌起初听觉得秦远这想法新鲜,但仔细琢磨之后觉得挺有道理。如果这个人想陷害秦远,应该不会蠢到在秦远还没有当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去送信。此做法确实很像是挑衅,他在明知道突利可汗出使大唐以求帮助的时候,故意送上这封信,来间接警告挑衅秦远。
这件事越思量,越让人觉得后脊梁发冷,对方到底是怎么预知到秦远会成为大理寺少卿?明明自己那天举荐秦远是一时兴起。
“异人盟?”出现了这么怪的事情,长孙无忌只能联想到异人盟。长孙无忌见秦远有所犹豫地点了头,皱眉气愤地表示就该尽快剿灭异人盟,一个不留,便省得给这些混账嚣张的机会。
先是失踪数月的异人盟盟主周筠突然出现,教唆第一楼的庄掌柜谋害秦远;后是一封诬陷秦远叛国的信。
这些人这样针对秦远的目的是什么?
“且不管怎么样,这印章的事要先解决。”秦远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点头,同秦远一起前往负责铸造官印的少府监盘查此事。
“制印手法分铸、凿和焊接。以焊接制作而成的印,我们都称为蟠条印,这是少府监最近新琢磨的一种制印方法。”少府监铸印官欧阳明对长孙无忌和秦远解释道,“就是用小铜条按照字的笔画顺序进行焊接。”
欧阳明边介绍,边引二人去了作坊,令差役现场操作给二位大员瞧。
秦远发现蟠条印的框是与字为同样厚度的铜条盘成,铜条粗细均匀一致,没有变化,到字的弯钩转折处就以圆转取势,所以字体是回环蟠曲的样子。
秦远拿着一块已经制成的官银,印在宣纸之上,发现这个官银也和自己的一样,有两三处短脱痕之迹。秦远随即询问何故。
欧阳明解释道:“铜条交接之处,无法完全密合,故而会有此类痕迹。但若为铸印或雕刻,就不会有此类情况。”
“雕刻和铸造的印,在笔画粗细上,应该也不会像蟠条印这样都粗细一致。”秦远对比之后说道。
欧阳明点头,赞许秦远洞察入微。
“这么说来,那封信上的是假印。”长孙无忌叹道,“如此倒叫人放心些了。”
“虽然是假印,但此人知晓官印的样式,仿造得几乎能以假乱真。温彦博初看的时候,以为是真的。”秦远感慨,“其实我在没有对比之前,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官印。”
长孙无忌点头,觉得这件事肯定有府衙内部人员牵涉。要么是少府监内与制印有关的人员,要么是大理寺那些早就晓得少卿官印样式的人员。
“就从这两处排查。”秦远道。
欧阳明一听少府监也在监察之列,忙表示愿意配合。他随即想起一桩事来,老实回禀道:“大概两个半月以前,少府监有一制印小吏忽然得了重疾,因病请辞。我曾命属下探望过他,人确实病重,躺在榻上干枯消瘦,浑身喊疼。听说人没多久就死了。”
秦远要了名字和住址,前往这名叫董乐的小吏家。敲开了门,却不是董家人。据邻里所说,董乐死后,董家一家就已经搬离长安城,具体去向不得而知,时间就在两个月之前。
“你们有谁亲眼见过董乐的尸体?”秦远问。
邻居们纷纷摇头,都说没见过。
“听说人早上死得,他妻子大哭,带着儿子给他入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封了棺材。当日下午就葬了,一家子转头就把房子低价卖了,在第三天的时候就拾掇东西搬走了。我们还问他们孤儿寡母的要去哪儿。倒没回答我们去哪儿,只说离开这个伤心地,不再回来了。”
秦远调出董乐妻儿的户籍档案,传消息给各地州府,如有人出入城门通关时,出示这些姓名,便立刻缉拿送往长安城。
“天下这么大,而且还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不好找。”长孙无忌几乎不报希望。
秦远应承:“知道是这个理儿,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董乐八成被人下了痋术利用,他为了保命,不得已诈死离开,去帮贼人做了官印。”
长孙无忌点头,他把双手放在脑后,一边伸懒腰一边解乏地叹了口气,用异样的目光细细地上下打量秦远。
秦远起初没说话,但发现长孙无忌还是盯着自己看,才忍不住问他看什么。
“我看你到底有什么不同,值当那些怪人非盯着你,想要害你。”
“那你瞧出什么没有?”秦远问。
长孙无忌哼笑:“没有,简直一无是处!整天就知道拍马屁,到处送人家不值钱菘菜的人物,能有什么好。可见那些算计你的人,不怎么样!”
“别这么说人家,人家虽然犯了罪,但眼光至少是好的,这点比长孙公强太多。”秦远纠正道。
长孙无忌白一眼秦远,骂他不要脸。
咕噜噜——
因为俩人暂时沉默,这声音显得尤为明显。
“什么声?”
“肚子饿了的声音,长孙公没有过?”秦远说罢就淡定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有半臂长的萝卜,放到嘴边啃起来。
长孙无忌诧异地看着秦远。
“怎么了,没见过人吃萝卜?”秦远讥讽长孙无忌大惊小怪。
“我是好奇,你那袖子里是怎么能放下这么大的萝卜。”长孙无忌抬起手臂,看了下自己的衣袖,总觉得这种操作不太可能。
秦远把咬了两口的萝卜递给长孙无忌,问他要不要试一下看看。
“我疯了么,我袖子里藏萝卜!你快离我远点!”长孙无忌打发秦远快走,可别在他跟前咔嚓咔嚓啃萝卜招人烦。
秦远坐回原来的位置,偏咔嚓咔嚓啃萝卜没走。
孙伏伽这时候拿着名录前来请长孙无忌审阅,一进门,听‘咔嚓’一声,愣了一下,还以为这屋子里闹鼠患。孙伏伽转头瞧,见秦远正捧着一根翠绿翠绿的萝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