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才人正值受宠,地位并无折损,她何必想不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死胡御史的女儿,这也说不通。”秦远出列反驳。
李世民立刻眉头舒展,叹秦远所言极是。
“秦少卿的意思,便真是我胡家女儿心思歹毒,故意服毒自尽在周才人跟前,意图陷害?”胡佟憎恨地瞪着秦远,“你一个刚刚为官不足四月的新人,便敢在这朝堂之上,百官面前,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
“那胡御史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女儿并非自己服毒陷害她人而死?”秦远反驳问。
“你——”胡佟指着秦远,“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女儿分明就死在周才人屋内,梨汁是周才人所给,不是她害死的还会是谁。”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周才人饱读诗书,会不明白么?谁保证这不是一桩构陷?胡御史,我也提醒你,我这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分析案件所有可能。我也没有肯定说一定不是周才人所为,但也不能排除是你女儿自己心气高,一时冲动,自己受罪,便想拉人下马,玉石俱焚。”秦远转而对李世民行礼道,“以为案子该彻查清楚,才不会冤枉好人,放过坏人。”
李世民舒心地点点头,准奏秦远所言,并开了特例,准许秦远在宫人的陪同下,出入后宫调查胡御女之死。
李世民高兴了,秦远第二日收获了一大批甜荔枝。这荔枝南方才刚下来,秦远可不好在这时候呈献给李世民,解释不清楚。秦远干脆弄了几个大坛子,做了荔枝酒储备。等过两个月,酒能喝了,献给李世民倒也能乐呵。
今晚,是秦远宴请长孙无忌和温彦博、秦琼的日子。新府邸已经大概清扫布置一半了,另外的一半秦远没啥要求,打发家仆慢慢拾掇就行。
长孙无忌、温彦博和秦琼三人,怀揣着谨慎观察的心情,抵达了秦远的府邸。秦远正在张罗宴席,让他们先参观了一圈宅子。
三人虽有不情愿,但谁都不敢认怂拒绝,走着走着发现这宅子除了稍微荒凉点,其实没什么特别瘆人的地方。长孙无忌和温彦博都安心下来,几个男人聚在一起,阳气重,应该没什么问题。
秦琼却手握着脖颈上挂着的符纸,东西乱瞟。他可是在这府邸住过一个月的人,所以一定要夹在长孙无忌和温彦博俩人中间走路,才觉得安全。
“我跟你们讲,这宅子谁住过谁有说话的资格,真闹鬼,特别是后半夜,东院那头,鬼哭狼嚎,可吓人了。我不信邪地带人查过几次,都没有事,但一旦离开,那屋子里就传出鬼叫——”
“啊!呜呜!嗖!”秦琼忽然叫起来,把长孙无忌和温彦博都吓了一跳。
“鬼没看见,先被你吓死了。”温彦博叹道。
秦琼接着问长孙无忌,他就住在这府邸隔壁,有没有听到过鬼叫。
“我倒是没听过,不过我家下人房毗邻这宅子,听说有人听到过。”长孙无忌提及这事儿,本来已经平稳的心,忽然又一次谨慎起来。
温彦博也怕了,嘟囔气道:“也不知是谁这么没良心,跟圣人举荐这宅子给秦远。”
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
三人随后回到了正堂。
秦远在正堂所设的宴席基本准备妥当,有蒸羊排、烤羊腿、光明炙虾等等肉菜,也有菘菜包肉、炒菘菜、糖醋菘菜,萝卜羊肉馅烧饼、炝拌萝卜、红烧萝卜羊蹄筋等等,另有两坛酿好的樱桃酒。
樱桃酒颜色如宝石一般鲜红莹透,果香味醇厚,倒入玉碗之中,不论色泽味道都令人心醉。
秦远提议今天天气好,适合坐在院中央的月下吃酒,“如此我们也算是‘花前月下’过了。”
几人哄笑,随后落座。秦远笑着举起白玉酒碗,敬他们。
长孙无忌、温彦博和秦琼也都迫不及待地举杯,正要说祝酒词之际,三人看到秦远身后——
“啊!”秦琼率先叫。
长孙无忌睁大眼。
温彦博直接弄撒了酒杯,脸色变得煞白。
第74章 望闻问切
“你们怎么了?”
秦远回头看, 没看到什么。
影子早就在此之前, 一闪而过,消失了。
“鬼……鬼?”秦琼指着秦远身后的正堂屋内, 他见秦远一脸不信的样子看自己, 秦琼就转而向温彦博和长孙无忌确认, “你们也都看到了吧?”
温彦博立刻点头, 低沉地“嗯”了一声。这并非是温彦博装深沉,是他现在心咚咚快跳得厉害, 他可是纯正的文人出身,胆量比不得长孙无忌和秦琼那样的在战场厮杀过的人物。所以温彦博现在是惊讶地说不出太多话来。
长孙无忌定了定神,面色尽量装作十分从容淡然的样子。
“许是看走眼了。”
“咱们三个人同时看见了,能叫看走眼?这就叫看见。”秦琼纠正完长孙无忌的话, 就语重心长地对秦远说道,“大哥早说过这宅子闹鬼, 没骗你吧。好兄弟, 快走快走,别搁这住了, 上大哥家住去, 回头大哥帮你重新跟陛下求一个府邸新。”
秦琼说罢就去拉秦远。
秦远让秦琼别闹,顺便给秦琼斟了酒, 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们串通起来故意骗我,当我真会害怕上当啊?再闹我可生气了, 赶紧吃酒, 别浪费这一桌好菜。”
秦琼认真地解释自己没有骗秦远, 真有鬼,温彦博这时候也附和告诉秦远没骗他。秦远依旧不信,让他们不许再吓唬他。
秦远举杯道:“多谢三位贤兄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照顾,我先干为敬。”
秦远说罢,就将酒一饮而尽。
三人互看了两眼,自然是盛情难却,也跟着举起酒杯喝酒。
酒壮人胆,几杯酒下肚之后,三人倒是没那么在乎之前出现的影子了。或许那影子是偶然,有什么别的解释可以说通。
“喵——”
黑白花猫这时候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都松了口气。
接着四人就围桌尽兴吃酒聊天,席间秦远离开了一次。
秦远把他之前喝下的几口酒及时吐了出去。他现在吃人间的东西反应没有起初那么强烈,吐得时候不算难受。秦远觉得这或许跟他升官后食量变少有一定关系。或许有一日,他再不必吃农场里的东西,就可以自如地品尝人间的美味了。
一个时辰后,大家都喝饱吃足了,在秦远高兴地再给他们斟酒,作为告别。
正屋内忽然有一扇窗户开了,屋内的几盏灯都北风吹灭了。
忽然间,一白衣鬼披头散发,从室内缓缓地朝敞开的正堂屋门方向平移,也是正朝着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的方向移动。
白衣鬼行至门口之时,忽然抬首,在门廊下高高挂起的红灯映照下,七窍流血的惨白脸一晃而过,尤为恐怖。
温彦博率先看见,蹭地起身。长孙无忌和秦琼随后被吸引注意,跟着也看了过去,俩人也都丢了酒碗起身。
“鬼——”秦琼再一次指着。
“啊?”秦远回头,那鬼影忽然又消失了。
长孙无忌抽出腰间的挎刀,喊上属下们,直奔正堂而去,一群人在正堂内搜罗半晌,没见到任何鬼影。
“你找什么呢,鬼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上哪儿找去。”秦琼捏住脖颈上挂着护身符,往屋子里探看了一眼,就立刻缩脖子退出来。
秦远跟着过来了,一脸不解地问他们在干什么,“吃饱喝足了,又开始跟我玩笑?”
秦远特意陪侍的随从们,随从们皆摇头,表示没看见。
秦琼和温彦博皆无奈了。
“他们都在两侧远远地站着,自然瞧不见。”长孙无忌对秦远道,“最后说一次警告你,我们没开玩笑,你到底信还是不信?”
秦远:“坚决不上当。”
长孙无忌特意看秦远一眼,见他还嘻嘻哈哈笑着什么都不知情,心中竟有几分愧疚。他不该一时意气用事,建议李世民将这座宅子给秦远。不过倒也没关系,可以暂且令他住自己的宅子,回头他再寻机会重新给秦远请一座更好的府邸就是。
“罢了,遇到事我就在隔壁,不管你是敲门也好,翻墙也好,随时过来。”长孙无忌说罢,就拱手跟秦远告辞。
温彦博和秦琼见状,也知道秦远这是不见鬼不死心了。二人也连忙跟秦远道别,又再三强调没跟他开玩笑,让秦远多保重。
三人匆匆去了,秦远微笑着挥手相送。
“走好,走好,走好哈!”
秦远转身进了正堂,朝梁上瞅了一圈,果真没看到什么人影。
梁上的方喜听到秦远的叫唤,动了一下,这才隐约看见顶端最短的那处房梁,上面伏着一名黑衣人。因为所处位置高,此人身量又十分纤瘦,伏在最顶端漆黑处的房梁那里一动不动,所以下面的人几乎分辨不出来那里有人。
家仆给方喜放了梯子,方喜就从高处爬了下来,笑着来给秦远行礼,他怀里正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人。
秦远连连夸赞方喜有出息,“瞒得过那三位,很有能耐了。”
方喜得了赏钱后,高兴地谢过秦远,又对秦远道:“奴已经带人将寝房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了,用柚叶水擦洗过,艾草熏过,还请了几张辟邪的符纸。”
方喜询问秦远,要不要把这些符纸贴上。
“不必。”
秦远因为成功吓着长孙无忌他们了,高兴地哼着小曲沐浴之后,就躺在榻上歇息。
子时已过,秦远十分困倦,很快就睡着了。
啊——
一声刺耳的感叫声忽然划破寂静的夜空,惊醒了秦远。
秦远坐起身细听。
哇啊呜——
声音是从后院而来,像是哭,却有点气短。在这样寂静深夜,有这种声音从荒凉的后院传来,尤为瘆人。
这时候,秦远感觉门外有脚步声,忙问是谁,方喜应了一声,然后推门进来。
“郎君,奴听见好像有哭声,担心郎君有事,就和蔡阳一起来看看。”
秦远见蔡阳随后也跟着进来了,俩人身上都只穿着亵衣,看来他俩一样在熟睡中被吵醒了。
秦远披了件衣服之后,就要了一盏灯笼,要自己提着灯笼去后院瞧。方喜和蔡阳都不放心,匆忙跑去穿了衣裳,要跟着秦远一块去。这时候院子里其它的家仆也都被哭声吵醒了,有人看见秦远出来了,就叫唤一声,大家赶紧也都跟着出来了,想同秦远一遭去。
方喜和蔡阳之前一直在庄子管事,秦远得了这所宅子之后,就将他二人叫来负责打扫布置新宅。因秦远待他们二人仁厚,方喜和蔡阳也待李世民之后再赏赐的百名杂役们仁厚。虽然这些杂役们来了只有短短三日,但在方喜和蔡阳的引导下,大家都知道郎君人非常好,所以此时此刻大家都担心郎君的安危。
郎君要是有事了,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可万万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人多力量大,他们誓要护秦郎君的周全。
啊呜、啊、啊、啊——
瘆人的叫声再一次传来。
为了避免是人为作祟,秦远命方喜先现场点了人数。
“郎君,人齐了,都在这。”方喜道。
“你们都在此等候,人去多了反而添乱。”秦远倒要看看这鬼什么样。
秦远带着方喜和蔡阳去了府内荒凉的后院,这片地方比较大,园林内杂草丛生,整理修葺起来很费时间,所以这三日就暂时没有动这里。
后花园里石板铺成的小路已经被路两边草挤满,人走过的时候,长草刮着衣袍,发出哗哗的响声。
秦远提着灯笼到靠近湖边一处宅院附近,哭叫声再次响起。
“好像就是这里。”方喜指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
秦远就提着灯笼朝屋子去,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方喜和蔡阳缩着脖子互相搀扶,他们心中虽有恐惧,但因为有自家郎君在前,倒也没有退缩。
屋前有一不大不小的院子,左右两处摆着鱼缸,但已经陈旧不堪了,缸内有一些积水,水里面零星长着几根杂草。水应该是前些日子所下的暴雨积攒下来。因为年头久了,原来的缸里头还累积了一些灰尘泥土,所以才会长出草来。
门窗的木头已经褪色,有些许开裂。秦远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是上锁的,而且上了三道锁,锁头附近还有些许黄纸的残留痕迹。
“这里之前粘过的符纸,后来日子久了就烂掉了。”蔡阳仔细看过之后,皱着眉预感不妙道,“怎么上了这么多锁?”
秦远看着锁头都已经生锈,令蔡阳找块石头,把门锁砸掉。
哐哐两声之后,屋子里突然传出悉嗦的声响。
蔡阳和方喜都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远踹开门就冲了进去,挑着灯笼查看屋内的环境。
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闷久了潮湿味道,类似雨后烂木头所发出的气味。堂内的摆设桌椅等物都很整齐,只是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再往内室去,床榻上还有被褥,挂着的帷帐尚且完好。
床左侧的帐幔上挂着有一条黑色的痕迹,像喷洒上去的血,因为时间久了故而变黑。
“这是血迹吧。”方喜声音里带恐惧,小声对身边的蔡阳嘀咕。
蔡阳点了下头,他觉得也像。
啊、啊、啊——
再次传来几声短促的哭叫,从后窗外传来!
秦远踹开后窗,翻窗出去,发现后院的有一大片墙都倒塌了,到处都是被暴风雨吹乱东倒西歪的杂草。夜幕安静,环顾四周倒是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身影。
啊、啊、啊——
叫声从更远处传来。
“果然是鬼,不然怎么会一会儿在这叫,瞬间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叫?”蔡阳哆嗦着嗓子问。
秦远等人循着叫声继续追,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等天亮了,你们带人来后院收拾一遭,若人手不够,就请人来帮忙,总之尽快把这院子收拾干净。我倒要看看,明晚如何。”秦远吩咐罢了,就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