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背的担子太多,不容易啊。”先是李世民,后是长孙无忌,秦远当然得提醒他们要感恩。
长孙无忌笑:“你一向厉害的,我知道。再说,我开心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
秦远讶异地回看长孙无忌,“你脸皮太厚了!你开不开心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长孙无忌还是笑,不管秦远怎么想,反正他觉得秦远肯定是把他当成好兄长照顾了。
谁如果真心对他好,他自然会加倍还回去,也对人家好。
所以在黄昏前,长孙无忌趁着进宫见长孙皇后的工夫,跟李世民说了秦远的不容易。
李世民不以为意:“尉迟敬德人是粗鲁冲动了些,但还拎得清事情,不至于真对秦远动手,最多就是以后在朝堂上挤兑他。你我回头帮着秦远就是了。”
“陛下,尉迟公以前好像真动手打过朝廷命官。”长孙无忌提醒李世民。
李世民这才恍然想起来,立刻面色严肃地交代长孙无忌,定要派人保护好秦远。如果尉迟敬德真敢动手,这次绝不饶他。
长孙无忌达到目的,便不再多言。
……
尉迟府。
尉迟敬德听说自己的大女儿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气得掀翻了桌子。他一面骂尉迟婉儿不争气,非要在秦远那一棵树上吊死;一面骂秦远不是东西,心思太野,居然瞧不上他们尉迟家。这也罢了,他竟还居心叵测地将消息宣扬出去,以此为炫耀,狠狠踩了他们尉迟家一脚。而他自己倒是名声大振,包揽了全长安城未嫁女子们的芳心。
“这等居心叵测的阴险狡诈的奸徒,婉儿居然放不下,我看她也眼瞎了。告诉她,必须吃饭,要么吃要么死!”尉迟敬德暴躁吼道。
妻子连忙劝慰尉迟敬德冷静,又嘱咐下人,可万万不能传这样的话给尉迟婉儿。
“她现在本来就心里不舒服,郎君若是在这样说她,指不定她真一时想不开,上吊去了。”
“她敢!”尉迟敬德气得眼珠子几欲瞪出来,“这个秦远,看我怎么弄死他!”
尉迟宝琳在旁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人家想找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子,不在乎门第。大姐跟他只是不合适罢了。”
尉迟敬德一听到‘不合适’这三字,就想到之前在圣人跟前,秦远提到的‘不相配’。
怒火顿时窜得更高,喝令尉迟宝琳闭嘴,这事用不着他一个小孩子瞎掺和。
“父亲,这件事我觉得不怪秦远。当初秦远还没得官的时候,大姐就在街上看上人家了,人家就是逃了。后来再遇见,人家也跟我表明白了没那门子心思,我也把话传给大姐了。当时这件事就该了结了,大家也便相安无事。”
尉迟宝琳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劝自己的父亲息怒,千万别做出太冲动的事。这件事其实他们自己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尉迟敬德听自己的儿子居然向着外人说话,抬手就要上家法,“反了你了,叫你闭嘴你不闭,还胳膊肘往外拐,你是我尉迟敬德的儿子!”
大家忙拦着,尉迟宝琳最终不得不服软赔错,才算免了一遭打。
尉迟宝琳对尉迟敬德不敢再言,就暂时默然退下。他有些担心秦远,打发人去通知秦远一声,令他注意安全,并代父亲跟他道歉。
尉迟宝琳因此获得了一袋干枣,因吃着不错,他就分了些与大姐尉迟婉儿。
尉迟婉儿确实三天没吃饭,但只是不吃正餐,私下里会偷偷吃点糕点之类的东西填肚。她吃了弟弟送来的干枣之后,没想到味道异常好吃,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大姐何必如此,我瞧你也没多喜欢他。父亲仍在盛怒,事情闹到这局面,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这不是你的,就莫要再强求了。”尉迟宝琳劝尉迟婉儿不要再一意孤行。希望她能想开,去劝一劝父亲。
“我不去,我就是喜欢他,我自己还伤心难过呢。”尉迟婉儿别过头去,但不耽误她伸手拿枣子往嘴里塞。
“好,你们就闹吧。这么下去,咱们整个尉迟府都要跟着倒霉。我早点去棺材铺订管才去!”尉迟宝琳气道。
“呸,说什么晦气话!咱们尉迟家在京城那可是有头有脸,跟王府比也是排在前头的,圣人对咱们父亲更是另眼看重。你真该打!”尉迟婉儿自然舍不得真打弟弟,就轻轻拍了一下尉迟宝琳的脑袋瓜儿。
尉迟宝琳:“大姐想想,而今秦远是什么地位,他之所以能升迁这么快,仅仅是凭他自己的能耐么?”
“自然是,还别人就不行。”尉迟婉儿当初可没想到自己当初在街上碰见的人,而今会这样有出息。幸亏他有出息了,她才会被父亲从老家接回来,父亲开始正经考虑他们的婚事。果然还是上进的男人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不上她,但她不介意,抢也要抢到!
“大姐想想与他来往的有哪些人,没这些人的帮助和举荐,仅凭圣人一句话,他能坐稳今天的位置?这秦远有能耐是一方面,有人缘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二者兼具,才会有他今天。”
尉迟宝琳见尉迟婉儿还有些不明白自己所讲,跟她再说直白些。
“咱们父亲脾气不好,骂过御史大夫,揍过尚书……在朝中的人缘着实不怎么样。这几个人幸亏功勋不高,当时父亲又有圣人袒护,事情就算混过去了。但是现在和秦远来往的人,那都是和咱们父亲一样立过开国大功的人,而且这次圣人明显在偏袒秦远。”
尉迟婉儿问尉迟宝琳:“你为何认定圣人在偏袒秦少卿?”
“好大姐,你是不是傻了,圣人若偏袒咱们家,你和秦少卿的婚事这会儿就定下了!你再仔细想想,以秦远的头脑,他会不知自己得罪了父亲么,会不知防备么?如果咱们父亲真对秦少卿做了什么冲动事,被抓个正着,结果会如何?”
尉迟婉儿打个激灵,转即催促尉迟宝琳快去和父亲讲清楚。
“我讲不得,一开口就差点被父亲揍了。父亲一向疼爱你,你而今还‘绝食’中。想必你的话,父亲能听进去。”
尉迟宝琳告诉尉迟婉儿,这就是他来找她的目的。
“婚事肯定是不能成了,大姐继续绝食,只会害得全家一起陪葬。若肯为我一大家子着想,就去劝劝父亲。”
尉迟婉儿毫不含糊地去找尉迟敬德。
没多久,尉迟婉儿一脸丧气地折返回来。
“怎么样?”尉迟宝琳焦急地问。
“完了完了,我对阿耶说我不在乎秦远了,这事儿就算作罢了。我还把你刚才的那些话,都说给他听了。他却是不服,他不信他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功勋,会拼不过一个只破案耍嘴皮子的毛头小子。阿耶这次是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教训秦远了。”
尉迟婉儿急得要哭,忙问尉迟宝琳该怎么办。她好担心因为她的一时任性,害了整个尉迟家,害了一直疼爱她的父亲。
“那就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我们时刻监视父亲,如果他有什么异常行动,我就赶紧去派人通知秦远那边。”尉迟宝琳道。
尉迟婉儿点头,她垂首默然许久,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十分后悔自己当初那么任性。
“大姐,事到如今,你该学会放下。他真的不合适你,没缘分的事咱们不强求了好不好?”尉迟宝琳以为尉迟婉儿还觉得委屈。
“我没有为他伤心,我是为自己的蠢掉眼泪。我怎么这么想不开,非放不下。其实没什么的,他和父亲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十个他,一百个他,都比不上父亲,比不上尉迟家。”尉迟婉儿抽着鼻子。
“你是蠢,到了黄河还不死心的那种蠢。”
尉迟宝琳还想说她这性子就很像父亲,但话没敢说出口,否则他就相当于变相骂他父亲蠢了,这话还是在心里想想就好。
半个时辰后,秦远又接到了尉迟宝琳的来信。
尉迟宝琳在信里告诉秦远,他大姐已经想通了,还帮忙一起劝过父亲,奈何父亲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二人答应会做眼线,时刻监视尉迟敬德的动向,如有异常他们一定会通知。当然在信的最后,尉迟宝琳又一次请求秦远能对他父亲手下留情。
长孙无忌看了尉迟宝琳的心后,嘴角上扬,“这家里头还有个明白人。你放心吧,既然还有内应,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
次日,秦远还未起床,就听到门外传来焦急地喊声。
秦远披件衣服开门,瞧见方喜慌张地跑来。
“可不好了,郎君,咱们家的大门上有血,还插着一把斧头。”
秦远立刻去查看,果然如方喜所言,府正门的两扇门都被泼了血,地也被染红了一片。斧头足有有一尺半长,磨得干净锃亮,黄木斧柄干净光滑。斧头砍在左扇门的中央,斧刃与门相接处粘着些许血迹。
秦远命人将斧头取下,方喜等人使了半天力没弄下来。后来还多亏了秦琼送来的强壮侍卫,一下子将斧头取下。
“擦洗干净便罢。”秦远吩咐完就回屋。
方喜跟了过来,担忧地揣测,“会不会是那位武林盟主的女儿做的,就是卖身葬猫的那位?因为没能得到郎君的怜爱,便上门来讨账报仇?又或者昨晚上在咱们府门口发生了凶杀,凶手杀了人把尸体托走了?”
“你见到拖拽的痕迹了?”秦远反问。
方喜摇头,对,府门口没有拖拽的痕迹。
秦远令方喜不必胡乱揣测。
“那奴先叫人换一扇门。”方喜道。
“不必换,可着那扇旧门用。”秦远召来昨晚守门的家仆,问他们听到什么没有。
两名守门的家仆忙跪下给秦远赔罪。
“奴昨晚上守门的时候,猛然听见咚的一声响,奴二人把门开了一条缝朝外开,没瞧见什么,还纳闷呢,以为是别的什么地方传来的声响,就没太在意。”
秦远:“没了?”
俩家仆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没了。
“怎没看见血?”秦远问。
“想必是扔了斧头之后,那贼人发现我们开门,就躲起来了,之后悄悄地泼了血。昨夜风大,总有树叶哗哗声,我们后来就没注意到泼血的声音。奴们守门无能,对不起郎君。”俩守门的家仆慌忙给秦远磕头,再次赔罪。
“那斧头砸在了门扇上,他们只开门缝瞧,确实有可能注意不到。”方喜附和一句。
秦远睨一眼方喜,问他是不是在帮两名家仆说话。
方喜:“一早他们见到这光景都吓哭了,跪着跟奴解释。奴以为,这事儿主要错在那仍斧头泼血的人。”
“看来我平日待你们太好,你们断然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主人。”秦远言语淡淡地,但话进了家仆们的耳里都被震慑住了。
两名守门的家仆连忙哆嗦地摇头表示没有,他们绷紧全身,把脑袋垂得更深。
方喜疑惑地望秦远,心里有几分不解。
“府里养不得这样的人,打发了。”秦远说罢就转身往里屋去。
俩守门的家仆立刻哭起来,恳求秦远开恩。
方喜呵斥他们一声,不许他们吵到郎君,先命他们退出去候命。方喜则跟着秦远进了内间,秦远正在穿衣。秦远一向喜欢自己做这些事,方喜也不敢插手,就只做些递送衣服的活计。
“郎君若嫌他们不会守门,奴打发他们去厨房砍柴跳水去。”方喜试探求情,请秦远稍微原谅他们二人的过错,怎么罚都行,至少别打发出去。方喜可怜他们跟自己一样是下人出身,受罪过。
“犯小错没关系,可以给机会改,但撒谎,不可原谅。”秦远穿好衣裳后,扯了一下衣襟,从方喜手里接过官帽。
方喜惊讶不已,“他……他二人撒谎了?”
“先仍斧头后泼血,你若能泼出刚刚咱门口那样,我给你跪下。”秦远戴上官帽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去镜子前将自己的络腮胡贴上。
方喜这时候反应过来,“是了,那斧头是干净的,若是先扔斧头后泼血,斧头和手柄断然不会那么干净。这俩混账,一大早哭着来找我磕头,求我帮忙说情,原来是为这个!郎君,是奴错了,竟被这俩人的可怜兮兮的眼泪给骗了!他们昨晚定然偷懒贪睡去了,根本没守门!”
秦远:“嗯。”
这次如果不杀鸡儆猴,必然在府内成风,这个府他就管不住了。
方喜领命而去。
秦远爬着梯子去了长孙府,从长孙府侧门骑马出去。
长孙无忌刚起身准备用早饭,忽听下人回禀说秦远爬墙过来要走长孙府的侧门。
长孙无忌禁不住嗤笑,“可怜的,随他吧。”
“郎君尝尝这八宝饭,厨房新做的花样,用得秦少卿给的枣子和果干。”
长孙无忌平常吃面食比较多,倒是很少吃南方的米。而今尝一口进嘴里,惊艳不已,便吩咐下去,明日也要吃这个。
“紧要的还是秦少卿给的东西口味好。”管家叹道。
长孙无忌的语气理所当然:“应该他孝敬的。”
……
三日后,长安城内上街的女子数量越来越多,年轻的占大部分,特别是横街附近,车水马龙,一眼望去全是妙龄少女。
秦琼告诉秦远,近来长安城的守城门的禁军们都发现了,现在进城的妙龄女子的数量是以往的两倍。
事情果然如长孙无忌预料那样,长安城外的女子们知道了,居然真有人往城内奔。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甭指望热度消下去了,自己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秦远很可以随便娶妻应付了事,但他做不出来伤害女孩不但责任的事。
秦远抱着黑白花猫,哀叹牢骚:“我想过正常生活,怎么就这么难?你说为什么?”
秦远捏着黑白花猫的软软地肉爪子,反复问黑白花猫。黑白花猫被捏烦了,喵的叫一声就跳出窗外。秦远忙去追,他话还没说完,黑白花必须听他把话说完。
“你给我站住,站住!站——住!”
秦远一路疯狂地追着黑白花到了墙边,正高兴地他没处逃了,结果黑白花蹿进墙边的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