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门道稍微动脑子也能猜出来,越是大公司猫腻越多水越深,我凭借着一贫如洗又如何与别人争夺。
膨胀的欲望渐渐开花,模糊了我的眼,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看常烟了。
上次我拿出自己攒的几万块钱去找她,想说,“虽然这些钱对你家的债务来说算是杯水车薪,但就当给你的圣诞礼物吧,去买个好的速写板。”
那时候她读研一,我工作三年。
只是又没来得及,我被公司的紧急电话叫回去,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同组的俞书正洋洋自得看着我。
投屏上正滚动播放的,是我刚做好还没来得及上交的合并计划书。
为此,我昼夜不分的工作了好几天,把咖啡当水喝,就为了在这个项目上有个好成绩,才能进入A级项目组。
眩晕袭来,我听见主管兴高采烈地断言,“俞书这个项目书做的又快又合理,今天紧急把大家叫来就是沟通一下,然后尽快的投入执行。”
当初我加班时,主管曾从旁边经过,驻足指点几个错处,并且十分和善的夸奖了我。
所以这份并购书究竟是谁做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时他不惜临时加会也要把功劳按在俞书身上,原因和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所有的辛勤和努力此刻都变成了笑话,最令人窒息的是,我并没有勇气与他们对峙,就算我赢了,表明那份并购书是我的又如何。
掌握着我命脉的人会认输吗?
他只会寻找时机将我铲除干净,不听话的人终将被驱逐出去。
“我只跟诚实的人合作,”清亮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我抬头望去,竟然是李纪然,她笑意吟吟地走进来,“就算采纳你们的并购书,我也得知道到底是谁写的。”
怡然集团,我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想不到居然是她名下的公司,而我这份并购案,居然也是面向她的。
只见主管笑容满面地起身,客气地说道,“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俞书拿出的并购案,自然就是他写的呀。”
“那可不一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眼睁睁目睹了她为我作证的一系列过程,包括俞书是如何心慌地认错,与主管相互推脱责任互相指责。
李纪然自信而张扬地看着我。
下意识的我很想逃避,也许对我来说,她的帮助比失去这份工作更可怕,这些帮助会更加消磨我的情绪以及勇气。
温水煮青蛙。
莫名其妙的,我脑海中闪现这五个大字,手不自觉地颤抖,想要立刻去看见常烟,想确定她永远都是我的。
是的,她那么爱我,肯定不会放弃我。
所有的人都逼迫我,构陷我,用阴谋诡计令我臣服,只有她愿意用最纯粹的心来对待我,展露最单纯的笑容。
次年,我结婚了。
那时我手里掌握了天弘三个大项目,皆担任主理人,公司上下都在讨论这件事,竟然大部分都很温和,因为我一直以来努力的表现,他们竟然都乐于接受。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拥有的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天弘和李市长的互相交易,也是李纪然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
我永远都是那只青蛙,在温水里待久了,失去离开的能力,甚至趋于短暂的荣耀和拥有,舍不得放开。
一无所有对我来说变得可怕而不敢想象,从餐桌的次位到主位,我是否还能回到奋斗的年代?
我不敢告诉常烟这发生的全部,想象她失落而鄙夷的眼神,想到她的眼泪和退却的脚步,这些都让我恐惧。
失去她。
彻底失去她。
如果婚礼那天,高朋满座时,李纪然穿着定制婚纱站在我身边时,我知道常烟正哭着坐在酒店外,我是否能飞奔出去。
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天,接她的人是连迟,为了她宁愿不出国,宁愿遍体鳞伤,宁愿放弃所有能用异性关系换取机会的男人。
这点他比我强,不可否认。
夜晚,我与李纪然躺在同张床上,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她似乎对短暂的胜利很是满足,没有任何要求,便沉沉睡去。
耻辱和动荡冲刷着我的心,站在可以一眼望到整个临市的落地窗边。
那份难过随着临市的灯海而汹涌,不仅仅难过我的妻子所托非人,或是我的梦想终于无疾而终。
只是我真的没来得及说出口——
“常烟,你觉得我不够爱你,不是的,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甚至都不爱我自己。”
因此活成了最恶心的模样。
李纪然终于提出跟我离婚了。
我就说,人的欲望就像气球会不断的膨胀,天生贪心的人是无法满足的,就像她在结婚前信誓旦旦地说,“就算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我也很高兴。”
不到半年的时间,她便狠狠打了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得在我面前痛哭,控诉我们无性也无爱的婚姻。
我听见李市长在门外低声叹息,也许曾经他也好言相劝过,可惜李纪然的脾气又怎么听得进去呢。
她要得到所有想要的。
最终又会失去所有得到的。
天是公平的,给我时来运转的机会,也剥夺我最珍贵的宝贝;给她张扬跋扈的资本,也剥夺她最想拥有的。
我们都是恶心又可悲的存在,像蠕虫似的在世界里挣扎,她的手段和我的屈服,都是无聊地笑话,甚至都不够资格在舞台上出演。
之后,我又做了更恶心的事情——
让连迟把常烟让给我。
其实在骨子里,他也实在与磊落不搭边,轰动全国的于兰抄袭案是他一手助长成大树,又亲自砍伐,表面是为常烟出气,实际是要提高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这种卑劣的手段,常烟肯定看不出来,但我一眼便知。
有些花终究是无法结果的,因为养育的过程不够精细,土壤、水源、养分缺一不可,如果最终花枯萎了,果子还没见到,大抵就是养花的人失职。
我大概就是那个失职的养花人。
那天常烟跟我说,“你在我眼中是清风一样的人,希望你给我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样美好的阶段。”
她还说我一定会幸福。
可笑。
也许坦荡的人都会如此乐观,不像我们这种在淤泥里挣扎的人,抓住丝缕的阳光便舍不得放,然后以此为生。
从年少到事故,我再也不是那个甘愿在包子铺帮工的傻小子;
再也不是为了几分成绩而放弃玩耍的土老帽;
再也不是为了几万块钱而痛苦流涕的穷小子。
可是我仍然是,爱着常烟的木真。
那夜我吃下助眠的药物。
轻轻地与她说,“晚安。”
甫一睁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将我刺到睁不开眼,蛋黄颜色的光照耀在我的蓝色被罩上,将洗旧的痕迹昭示的非常明显。
头痛欲裂,我艰难起身,被眼前的一切震慑。
脱落墙皮的老旧房屋,被水泡的褪色的家具,我身上单薄却干净的被褥,以及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吆喝声。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夹杂着肉包子的香气,我惊慌地起身,从矮脚楼的窗户往下看,包子铺老板正卖力的把笼屉端到柜台上。
他抬头看见我,嗓门洪亮地大喊,“还睡呐,再不醒老子都该收摊了。”
下意识间,我狠狠捏着大腿上的肉,疼痛感让我又难以分清梦和现实的区别,只是没时间犹豫,我匆忙换上衣服,想要更加确定一件事。
头上冒着细汗,我喘着粗气站在包子铺前。
“好巧啊,你也刚起床吗?”
梦寐以求的声音响彻耳畔,我不敢置信地回头,确定是那张温暖的笑脸没错,常烟背着粉红色的书包,笑嘻嘻道,“两个梅菜肉干包,一杯甜豆浆,热得哦。”
顾不得人来人往。
我张开双臂狠狠将她拥抱住,感受那份体温。
不顾她张牙舞爪又害羞地挣扎,也不管这到底是梦中还是梦醒。
只想,我只想拥有,哪怕付出所有,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