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你会拼这个吗?”
旁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粉嘟嘟人影,他闻声抬头,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哭得眼睛红肿,手中握着跟他同样的拼接玩具。
看起来……好傻。
他抿嘴,沉默了半晌,又忽然觉得……好合适啊。
傍晚时分,幼儿园里蜂拥而出的孩子们终于展露笑颜,常烟如同答应的,三点半就坐在旁边的甜品店等,保证最先到达郁金香班级门口。
团子一改早上的萎靡,此刻昂首挺胸地背着小书包慢条斯理走出来。
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
他朝刚停好车过来的连迟挥手,“爸,你看,我的好朋友。”
说完就在人家小姑娘脸上吧唧一口,声音响亮,仪态大方,羊角辫似乎也没觉得不对,反而笑盈盈地。
这……
夫妻俩忍不住嘴角抽搐,说好的是交朋友。
不是让你去做浪荡子啊喂!
(三)自白
大家好,我叫连曦,曦是晨曦的曦,意味初生的太阳。
当然这只是我妈妈对外的说辞,实际上这名字是我老爸起的,谐音怜惜,因为我妈生我不容易,所以让我记得一辈子怜惜她。
所以我肯定是充话费送的:)
打从我记事起,就只记得爸爸对妈妈很好,对我又很宽容,从来不打我骂我,除非我把妈妈惹哭,他就会冷着脸让我去墙角罚站。
方叔叔经常来家里做客,他偷偷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爸爸当初花了大价钱把老妈骗到手。
可是,在家里温柔的爸爸,在外面却很凶,我有时候陪他去公司玩,那些对我很好的大哥哥大姐姐经常被他骂哭。
据说,如果想让他不骂人,就要把我妈叫来。
奇了怪,明明最爱骂人的是我妈,她原则性特别强,只要我做了不讲礼貌的事情,她肯定会先讲道理,然后让我去面壁。
这时候我老爸就会出来求情。
然后跟我一起面壁。
多仗义。
后来我上幼儿园,妈妈每天都来接我,直到有一天她跟我的晓晓阿姨创建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专门做孕妇装,她变得忙碌,接我放学的人经常是爸爸。
我的老师最喜欢他来接我,每次笑容都会更灿烂些。
嘁,有什么用,我还见过有人在我爸面前捡东西,小内内都露出来,最后还不是被他一脚踢开了。
毕竟这世上比我妈好看的人没几个,虽然她挺凶的,但是这在这点上没得黑。
这是我跟老爸的共识。
在幼儿园我没有几个朋友,关系最好的是夏恬,她总爱扎两个羊角辫,满身粉红色,然后买了拼接玩具自己又不会拼,非要我帮忙。
人是挺傻的,但是听话老实还黏人,比起那些整天扯着嗓子哭得臭屁小孩顺眼多了。
我们俩同时升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家搬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坐校车,可是她入学成绩不好,最后只分配到四班。
遭罪,我每天还得从一班跑到四班看她写课外作业,所以说女人笨,男人就得承担更多的责任。
也就是那年冬天,我妈又怀孕了。
大家都挺高兴的,我也很开心,谁不愿意在家里做老大呢,但是我总觉得老爸不太高兴,那次我看见他背着我妈在砸墙。
嘴里说着要做十个月的和尚。
奇怪,生孩子跟做和尚有毛关系吗?
后来我听说,妈妈这次怀的是个女孩,那我就有妹妹了,这听起来也太棒了,外婆专程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每天还能辅导我写功课。
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直到我妹妹出生,我的人生简直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感觉在学校里可以横着走,毕竟我家除了世界第一漂亮的老妈之后,出现了世界第二漂亮。
就连我天天哭丧着脸的老爸都一改常态,常对着我妹妹的婴儿床展现出很傻的笑容。
跟我的很像。
于是每天放学后,我都会跟他一起守在窗边进行傻笑比赛,我妈是这样跟别人解释的——
“女儿控加妹妹控,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如果只有男人才可以这样犯傻的话,那我不后悔做个男人。
嘿嘿,我妹真可爱。
楼下门铃响起,不用问也是我方叔叔,他天天跟打卡似的来我妹床前参与傻笑比赛,可是每次看见他,我又很发愁。
我都有妹妹了,他怎么连个老婆都没有。
妈妈笑着说,“傻瓜,这是大人的事,你怎么懂?”
哎,如果大人就要变得孤单。
那我真的不想长大。
啧,我妹太可爱了。
第66章 番外:三分钟 ...
从北旺出来, 竟然下雪了。
许是在封闭的包间待太久,也可能我最近脑子不太好用,冰花带着凉意落在我手掌间, 才终于后知后觉——
从春天到冬天, 已经又过去大半年。
而我真实的在她离开我之后独自生活了快两年。
面前停下一辆酒红色兰博基尼, 车窗缓缓落下,披着长发面容姣好的女子探头道,“大少爷,赶紧上车吧,你不会学言情小说里要对雪吟诗吧。”
我读不出诗来, 我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
吐着酒气坐在副驾驶上, 我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所见所闻, 电台舒缓的音乐被她遮盖大半。
她叫魏舒于,家里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父亲魏行知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投资大鳄,若是我们能够联姻, 以后方家的路都可以走的很顺畅。
“你倒是说话啊?”
其实魏舒于有心上人, 我也见过,还在A大念书的法律系大四生, 家庭条件称得上贫寒, 比她还小两岁,这种条件,魏家当然不会允许, 提都不用提。
“他们说下个月订婚,我倒是无所谓啦,反正结婚后咱们也是各过各的,”她把着方向盘笑言,“走个过场而已啦。”
我麻木地转过头望向她,酒精侵蚀意识,让我脑中晃晃悠悠,在飞雪的夜晚静悄悄地炸裂。
“他不介意吗?你嫁给别人。”
“他愿意相信我啦,等我爸爸岁数大了咱们再离婚,我跟他又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无非时间问题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
幼稚。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半晌又悲哀的收敛。
如果那个人也能如此天真烂漫,愿意为我等待的话……
雪越来越大,道路上拥挤不堪。
我犯病似的喊停,“前面路边停车,我想自己走回去。”
魏舒于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索性跟我还不是可以互相担心的关系,最终她耸肩,很快找地方停驻下来。
今年的雪是来的很早,十一月底的初冬,我禹禹独行在街边,感觉不到寒冷的侵略,只是眼前无数次闪现着某个人影。
那个方向,是她家的方向。
我眯着眼睛,用手比作相机的样子,跟个傻帽一样,“咔嚓”。
“戚晓晓,初雪快乐。”
而此时的她,有很多可以分享这份浪漫的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都将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与她开怀大笑。
我看着脚边的影子,积雪上留下泪点。
我只有自己。
“臭小子,我真要把你踢出家门!”
我一如往常的来好兄弟家做客,常烟的孩子已经会颤颤巍巍地走路,跟我还算亲近,每次都要叫着让我抱。
今日他又犯了错,手忙脚乱地跑走。
我弯腰把他拦腰抱起来,亲昵地捂在怀里,似乎有恃无恐,一改刚才的慌乱,反而做鬼脸回身冲常烟挑衅。
乖张。
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常烟才不管我,直接从我这儿将人夺走,提着衣领子就往书房走,看样子又要罚站。
沙发上孩子的父亲不动如山,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置若罔闻。
我蹭过去,“你不管啊。”
良久,他抬着淡漠的眼睛回应,“我也是刚刚面壁回来。”
“……”
果然结婚还是诸多不易,比如我这好兄弟在外面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面无私,任谁看见都要暗道一声小心。
回家还是要被老婆死死吃准。
没有团子可以玩,我无聊的将胳膊垫在后脑勺,长吁短叹地观赏他假天花板,书房里传来训斥声和哭泣声。
旁边视我为无物的家伙突然道,“戚晓晓每次来都会提前打招呼,如果知道你也在,就会取消计划。”
怪不得,我们两个来做客的频率那么高,却永远都遇不见。
苦笑,除了苦笑我想不到其他表情,因为比起我的摇尾乞怜,愿望落空的感觉更让我难过。
真的只是想见见她。
连迟眼皮都不抬,他这人心狠手辣的,看见我吃瘪想必都要偷偷开心一会儿,“所以没事就少来,整天有个臭小孩霸占我老婆就很足够了,你们那些小九九都换个场所解决不行吗?”
不行。
我怒气冲冲地给他一拳,控诉道,“当初我可是花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跟你如果做幻影,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想把老子甩了,不可能!”
恰好这时,常烟抱着团子出来。
见到她那张震惊的脸,我忽然觉得这番控诉听上去有些歧义,还不等解释,我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他家门外。
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我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
可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如果不去他家,如果也不去公司,那我就只能去蹭别人的酒局和派对,否则真是无所事事。
翻找打火机期间,副驾驶座的抽屉轻飘飘掉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某个地方详细的地址。
从这个方向看去,或是从任何方向看去,这座小区都称得上破败,但是能在三环里买套二手房,对她丈夫来说已经足够困难了。
明灭的烟火在我指尖闪烁,车厢里满是薄荷烟草味。
即使是冬天,小区的广场上依然有孜孜不倦跳舞的人群,音响发出绝对扰民的分贝,在整座小区上方环绕。
她就住在这里,从我面向的方向进门,乘坐电梯直达八楼,802。
卑鄙如我,卑微如我,找人调查了她与我分开后的一切,起初我经常像现在这样坐在她家的楼下抽烟,碰见她买菜回来,可以获得远望一眼的机会。
后来我就很少来了,因为太折磨人。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想起与她初见时,在琳琅轩的包房里,满屋子都是烤鸭的味道,除了那对我熟悉的新婚夫妇之外,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时候我特空虚,每天游荡在各夜店,朋友带来三三两两的小嫩模、网红,甚至是当红女明星,都比她要好看。
但是她的眼睛太过于明亮,带着股狠劲和利落,让我有些感兴趣。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于我于她好像都是男女一时的沉沦,很可能天亮之后,我就会转头离去,她又不会过多纠缠。
但是那晚上过后,我就像被人下了蛊,睁眼闭眼都是她的模样,笑容或是撒娇,哭泣或是享受,耳畔回绕着她的喘息。
于是我又联系她,她也很干脆,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是很和谐的夜生活伴侣关系。
万万没想到,肾到心的距离这么近。
我们总是吵架,大多都是她不讲道理,嫌我脾气不好,嫌我穿衣品味差,嫌我像个土大款每天瞎嘚瑟。
但是她有很少吃醋,不管我跟哪个小明星上了微博新闻,她都不甚在意。
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她不爱我。
那不能够,我条件这么好,对她予取予求,愿意牺牲时间和精力去讨好她,这么好男人的我,怎么就不配被爱呢。
所以说人做事要顾头又顾尾,假使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没有能带把人家娶进门,就千万别瞎撩。
就跟我似的,一头栽进这场爱情中,莫名的不甘心,非要从水里伸出手把她也拽进去,两个人秉着呼吸游了那么远,才发现到头来离岸边不足十米远。
而属于我们的岛屿,还在肉眼不可及的地方。
有些人说,戚晓晓实在太狠心,说不要在一起,转头便找人相亲结婚、未婚生子,飞奔而去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她问过我——
“我学长说西北有个村子需要志愿教师,刚好两个名额,你愿意跟我去吗?”
那里地处偏僻荒凉,水电都是珍贵之物,就算方家的人跟过去,还能怎样,左右都不能再失去了。
可是我犹豫了。
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已经让她做好了决定。
从那之三分钟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我的……球球。”
穿着石榴红衣裙的小女孩歪歪斜斜朝我走过来,在冬日的夜晚格外显眼,此时我刚从小区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
将球捡起来递给她,胖嘟嘟的脸立马喜笑颜开。
那双眼睛太熟悉,使我忍不住失神,手掌传来麻酥酥的触感,在低下头,小姑娘正在使劲想跟我说什么。
待我蹲下来靠近,奶香味萦绕着我,“谢谢,苏苏。”
这口音使我哭笑不得,却又陷入沉思,也许是我已经病入膏肓,竟因为这句道谢还能想起她。
她是南方渔村来的,有时候说话快了便会露出口音,比如“好想舒舒服服地躺进我柔软的小床美美睡上一觉”。
到她嘴里就会是“好想苏苏福福地躺进我柔软的小床美美碎上一觉”。
我哑笑失声。
“铃铛!”
惊慌的女生由远及近,下一秒便是我与她喜剧性的相遇,霎时无言以对,两个人傻呆呆站在那里四目相对。
最先开口的是她,“还,还挺巧的。”
当然,此时此刻我出现在这里,其中原因稍微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突如其来的尴尬让我无语,但是更舍不得逃离。
我像沙漠里久行的旅人,终于遇到我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