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笑了一下:“武功高又能怎么样?这几日哀家会同皇帝说说,用保护铭儿的名义,在寿康宫多安排些侍卫,趁机把洛河他们调进宫里来,以后也方便行事……”
关于那天晚上白云寺发生的事情,萧秋雨也大概听说了。她一开始是站在太后这边的,以为百里芜进宫是不怀好意的。可这些日子她看到慕云期和白敛为了找百里芜而茶饭不思,她虽与百里芜交往甚少,但心里逐渐地也泛起嘀咕:那个眼眸清澈的女孩子,真的如太后说的那般不堪么?
今日在醉仙楼里看到与百里芜十分相似的身影,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慕云期。她觉得慕云期和白敛关心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马车很快到了醉仙楼,他们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叫了几个招牌菜,心不在焉地吃着,时刻关注着门口进出的人。
实则百里芜和师父确实已经来到京城了,师徒二人讨论了一路的关于“秘籍”的事情,可百里芜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不知道真正实践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恰好今日有条街道里,有两个妇人吵架,就在离醉仙楼不远的地方。百里尧让她去酒楼里买点吃的东西,他们一边吃一边看,提取精髓,总结经验。
这两位妇人都是从远郊进城逛街的,村妇打扮,面容黝黑。她们行为夸张,拍手跺脚,指天戳地的,言语也十分粗鲁。一个头发一甩,纵横四海。一个裤子一提,所向披靡。
百里芜看着不解:“师父,他们骂人便骂人,为何要加那么多动作?”
百里尧一边嚼着甜品里的酒酿小圆子,一边同百里芜讲解道:“她们丹田无力,不能只歇斯底里地子比谁的声音大。她们用拍巴掌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并试图打乱对方的节奏,且步步紧逼,让对方感到紧张和恐慌,看谁先撑不住气绝。这叫就骂架……”
百里芜看得嘴角只抽抽:“可是我觉得她们动作不雅……”
百里尧:“为师不是让你学动作的,也不是让你学她们骂人的话。这种污言秽语太过低俗腌臜,你不必学,但是你要由表及里,看到她们是如何连讽带刺、明褒暗贬、指桑骂槐、无中生有的,这种丧心病狂的精神是你要学习的……”
百里芜很是犯愁:“师父,看起来好难啊。”
师父睨了她一眼:“孺子不可教!”
师徒两个人抱着甜品蹲在那里一直等到她们吵完,才扶着发麻的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师父,我还想吃红豆酒酿小圆子。”
“两份甜品半两银子,”百里尧敲了她脑袋一下,“云蒙谷有矿也禁不起你这么吃啊。”
“可我肚子饿……”
“给你两个铜板前面直拐买包子去!”
醉仙楼里,萧秋雨陪着慕云期和白敛用了饭菜之后,见两人坐在这里大有不见到百里芜就不走的态势,便先起身告辞了。
慕云期让白敛送送萧秋雨,恰好马车为了不挡路,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白敛目送萧秋雨的马车离开,正欲转身回醉仙楼,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灰不溜秋像个土豆,蹲在那里,左手揉腿,右手拿着包子往嘴里塞:瘦小,干巴,又能吃……
“阿芜!”白敛激动地喊了一声。
百里芜身子一震,依着声音向他看来,而后慢慢站了起来。
找了她快一个月了,今天终于找到她了,白敛一时情绪难以自抑,他想回酒楼去喊慕云期,可又怕百里芜趁机跑走。原地来回踱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找百里芜。
而这个时候,百里芜已经扔了手中的包子,向他飞奔而来。
白敛看到她也如此急切地想来到自己身边,不由张开了双臂,想将她揽入怀中。
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五步,三步,一步,终于……
“阿芜,啊!”
他被百里芜揪着胳膊,一记过肩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酒楼里慕云期听到白敛的惨叫声,忙走出来看,就见到白敛被百里芜按在地上打。
竟真的是百里芜!
慕云期几个大步走过去,将百里芜扯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百里芜还未来得及推开他,百里尧便冲了过来,将两人分开,把百里芜护在身后,对慕云期不满地嚷道:“你干啥玩意儿大庭广众之下强抱我乖徒……”
慕云期一个激灵:□□?老人家你用词要不要这么生猛?
待他看清来人,才尊敬道:“百里师父,您也来京城了!”
百里尧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老夫把徒儿好好地交到你手上,你倒好,你派人把她推山崖底下。”
慕云期心中迷惑:“百里师父这是何意?我怎么会派人害阿芜呢?”
白敛刚站起来,就被百里芜揪着衣领质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白敛亦是一头雾水:“我干什么了?”
“不是你把我推下山崖的吗?”
慕云期扭头看向白敛:“到底怎么回事?”
白敛欲哭无泪:“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我那晚满山林找你呢……”
百里芜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可那晚看到的那人确实是白敛。
不对?
声音不对!
那个“白敛”的声音,和眼前这个白敛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
百里芜望着他,咕哝着念了一句:“不是你……”
旁边的慕云期看到她和白敛离得如此之近,眼睛都要呲火花了。“不是就松开,你扯他衣领作甚?”
朕的衣领给你扯!
第27章 财迷
慕云期和白敛将百里师徒二人请进醉仙楼,换了个雅间,叫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这才哄得二人有了好脸色。
慕云期最关心的,自然是百里芜坠崖的事情:“你说推你下去的那人,同白敛长得一模一样?”
百里芜正吃得嘴角都是油,听闻这话,便抬头看了慕云期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她一边戳着盘子里的菜一边闷闷地说道:“是,他诓我去了断崖,说你要见我,然后就把我推下去了。”
旁边的白敛听得胆战心惊:“难怪我隔着老远听到你骂我。”
而慕云期对这件事则细思恐极:“倘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长得同白敛一样,又深知我们之间的关系,骗得你毫不起疑,这个人要么是白敛本人,要么,便是在暗中盯了我们许久的人。”
白敛无辜又委屈道,情急之下吐露了心声:“真的不是我,那日你让我带人去追阿芜,我怕追回来你会为难她,所以故意放她走的,我又怎么能害她?”
慕云期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如把阿芜追回来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白敛低下头来:“属下有罪。”
百里尧原本是要来找慕云期给自己的徒儿讨回公道的,但是看到二人如此爱护百里芜,心中的气也就消了大半。
那个假白敛出现得时机太过巧妙,他为的是害百里芜的性命,定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而安排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不用说也能联想到太后。
那晚在白云寺中太后与那群“云蒙谷”的人说的话,百里芜已经尽数告诉了百里尧,那些话中存在着诸多的错误和漏洞,百里芜不知道,百里尧却是知道的。
他将太后的话掰碎了说给慕云期听。
“你的母亲,也就是老夫的师妹,当初确然是我亲自从皇宫将她接回来的。她之所以离开皇宫,只是单纯的因为重病难治,想在离世之前看一眼自己的父亲,葬在云蒙谷老家罢了,并非太后口中说的因为情伤,不肯与别人共侍一夫……”
“师妹本就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她情愿你一直以为自己父母双全,也好过你与太后心生隔阂。这也是你父皇为什么在临终前将你托付给老夫的原因,要不是看在你是师妹的孩子的份上,老夫才舍不得把乖徒送过来……”
“云蒙谷早前是因为老夫管理不善才解散的,与太后并无半分关系,也不知道这老娘们……太后怎么想的,胡诌八扯地将你皇兄坠马昏迷的事情栽赃在云蒙谷身上,这个锅我们云蒙谷可不背……”
“还有那些自称云蒙谷的人,是有多大的脸啊说自己是云蒙谷的人,老夫作为云蒙谷谷主,可不认这群乌合之众……”
慕云期试探道:“百里师父的意思是,他们也是假的?”
百里尧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干,连连饮了三杯酒酒:“那可不咋地?”
慕云期冒着挨骂的风险又问了一句:“那您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是假的呢?”
百里尧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夫虽未见过他们,但是徒儿已经将他们说的话转述给老夫听了。他们说当初你父皇来云蒙谷拜师学艺时,认识了师妹。后来师妹有了身孕,你父皇才带着她回了京城……”
慕云期小心翼翼道:“不是这样么?”
“放他娘的狗屁!”百里尧一拍桌子,吓得慕云期和白敛俱是心头一跳,百里芜对师父这暴脾气见怪不怪,依旧低头努力吃饭。
“师妹因为生了病本不愿意嫁给你父皇的,是你父皇死乞白赖地非要娶,师妹才同他回京的。”百里尧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说话也不再顾及起来,“你父皇忒不是个玩意儿,当初带师妹离开云蒙谷之前,老谷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师妹怀孕,这样师妹还能多活几年。你父皇倒好,把师妹带回宫不到半年,便让师妹有了身孕,生下你之后,师妹的身子自然就撑不住了……”
慕云期心头一凉,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这样?”
百里尧哼了一声:“你若不信,去找当年的接生婆问问,问问你到底是几时出生落地的?”
慕云期放佛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凉水,让他从头到脚都害冷起来:他先前总觉得太后说的话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到可以挑破的地方,如今百里尧说的这件事,会不会就是突破口?
百里芜见慕云期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捅了捅百里尧,小声道:“师父,我突然想起来你先前好像说过,说先皇同你看上了同一个女人,那女人选了你没选先皇,你说的是百里菁姑姑吗?这样说来,根本就是百里菁姑姑没有看上你,看上的是先皇嘛……”
“闭嘴!”百里尧瞪了她一眼:老子不要脸的啊。“他抢了老子喜欢的女人,老子嘴上占点便宜怎么了?”
百里芜捂嘴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嘛。”
虽然百里尧说了很多,但要慕云期全部接受,还是需要些时间的。只不过他早就对太后生了疑心,如今虽然没有全信百里尧的话,但至少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可以摸索着去查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百里尧原想着带着百里芜取宫里闹一场的,但是看到慕云期还算明晓事理,不是愚笨的人,也便沉下心来,想着再给他些时间叫他自己理清楚。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便要离开,慕云期看着百里芜,不舍道:“百里师父,您和阿芜在哪个客栈住宿?我让白敛先送您回去,我还有些话想同阿芜说……”
百里芜听罢,往百里尧身后缩了缩,分明是充满了抗拒,不想同他待在一起。
百里尧见自己的小徒儿不情愿,便主动开口替她拒绝:“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慕云期见百里芜显然还在生他的气,今日若是不能解释清楚,恐怕他回去也是寝食难安,于是顾不得百里芜愿意不愿意,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然后给白敛使了个眼神:“白敛,你先送百里师父回去,百里师父还得在京城多住几天,你顺便房钱给付了,再买些京城的特产送去……”
百里尧和百里芜一样,都是面冷心热见钱眼开的主儿,听闻慕云期要帮自己付房钱,又有特产可以拿,立即将自己的小徒儿卖了:“徒儿,既然当初坠崖是场误会,你们还是要及早解开心结的好,为师就先回去了,你一会儿给为师再打包一份红豆酒酿小圆子送回去,乖……”
白敛看着慕云期紧紧握住百里芜的手,心中虽是不愿意留他们二人独处,但谁让慕云期是他主子呢:君让臣走,臣不得不走啊……
白敛随百里尧走后,雅间中便只剩了慕云期和百里芜二人。
百里芜甩了甩手,想让慕云期放开她,谁知慕云期非但不放,反而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揉了揉:“阿芜,那日是朕糊涂了,朕不该怀疑你,对不起。”
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同她道歉,反倒叫百里芜一时有些不自在了。她板着脸道:“那天晚上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我也是着了别人的道儿才被你误会的,你那时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
慕云期听了这话,心中欢喜:“那你的意思是原谅我了?”
百里芜刚要点头,转念一想:那晚他何止是不相信自己,他目光冷漠,态度生硬,还要让白敛捉她回去审问。她那时候气得心口都疼了,如今只抱着她说一声“对不起”就行了么?
想到这里,百里芜一把推开了他,委屈道:“可就是因为你怀疑我,派人追我,让人得了机会推我坠崖。我大难不死是因为我运气好,倘若运气不好,早死在崖底让野狼啃了去。”
慕云期看这情况,知晓自己当时确实是伤了她的心了,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哄不好了,于是便耐着性子,循循诱导:“你吃饱没,不若我再叫些饭菜上来?”
“……”百里芜摸摸肚子,没吭声。
慕云期想起方才她筷子就没停过,这会儿撑得小肚子溜圆,食物已经勾不起她的兴趣了?
“要不再喝点东西?我去问问有没有羊奶卖?”
百里芜的腮帮立即鼓了起来:“……”再提羊奶我跟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