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公主一听这话不对,又沉下了脸,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要害你么!”
广常垂首不言,脸色不好,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
“你、你竟这样恶意揣测我!”十一公主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指着他,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本公主,本公主若要你死,一句话便是,何苦这样……这样……”这样如何,一时却说不出来。
广常低着头,也不言语,皱着眉思索到底是哪里引起了这位的注意。一时场面便沉默下来。
半晌,十一公主先压下了心里的气愤、委屈。头一次被个奴才惹气了,还只能自己憋着的,也是新奇的体验了。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太监!”她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固执地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广常抬眼看她一眼,突然苦苦笑了一声,声音透着十分的自嘲:“公主认为我不是太监,可……若真如此,我又怎会在禁宫伺候人?”
十一公主眼珠不错地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慌乱,可是没有,那浓黑的眉、有神的眼、刚毅的脸庞、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个子,都显出十分的镇定来。
她心里顿时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传来,她心道,明明是这样挺拔不屈的人,跟那些谄媚卑微的太监都完全不同的,怎么就真是一名太监呢?她心里不禁有些恼怒了,太监有什么好的,太监不可以娶妻生子!
“我不相信!”她不甘心,睁大眼睛盯着他上下打量一遍,咽了咽口水,指着他道:“你一定是骗我的!我要亲自验明!”
广常一愣,“怎么证明?”
十一公主脸一红,快速地左右张望一眼,又猛地回来盯住他,色厉内荏地,语出惊人:“你、你把……把裤子脱了!”
此言一出,广常顿时没法冷静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那边云岚更是目瞪口呆,被雷劈了一般!
良久之后,广常才铁青着脸色,冷冷地道:“公主要奴才死,一句话便是!何苦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折辱!”
吓傻的云岚也赶紧过来劝:“公主,您这是干什么!此事若是被传了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啊!”
说着她抬眼,悄悄地跟广常对视一眼,那眼神又震惊又狐疑又诡异,看得广常都不知道怎么反应,明明……他也不知道怎么招惹的这位祖宗!!
十一公主说出那不知羞耻的话后,自己也惊呆了!全然不敢相信已经堂堂一个公主,竟对一个低贱的太监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不不,她一个公主,竟能说出那样恬不知耻的话来!
一时原来的怀疑、愤怒、失落通通不见了,她脸色涨得通红,整个僵住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奇事,明明说之前都不觉着怎样的,说出来才知道是这样窘迫和丢脸,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算了,权当那话她没说过!
云岚看她僵住,赶紧趁机把人拉走了。
——再不走,可保不齐这位公主会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天呐,她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被动地拉着走了好一段路,十一公主才逐渐回过神来,虽然她脸上的通红就没消下去过,但看着死死低着头的云岚,还是强撑起气势,咬牙瞪眼说了句:“这事儿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半丝儿风声,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
校场这边,却是已经热热闹闹地赛了一场了。
六皇子叫嚣着跟九皇子决一高下,九皇子也无异议,两人遂骑马赛了一场,结局竟是不相上下。
不过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六皇子使出了全力,累得气喘吁吁;九皇子却游刃有余,一场下来气息分毫也不乱。
这样一来,高下立分。
六皇子却在为自己没有稳压对手一头而不快,加上察觉到别人的目光,顿时心情烦躁,恼怒不已,又是满身的燥热,索性离了场,到一边灌冰镇绿豆汤。
好在大家都骑马上了场,三五成群,相互切磋比拼,场面倒也热热闹闹的。
校场旁有专供休息的殿落,里面有许多单独的房间。因为天气热,这儿早已准备了许多茶点,公子们渴了饿了都可以过来吃;还放了许多冰盆,清凉宜人。
九皇子见六皇子走了,不欲多做停留,只是抬眼一看,四处皆不见广常的身影,他不禁微微皱了眉。
八皇子见他要走,忙招呼了一声:“九皇弟,找别走啊,平日里你难得能出来,再待会儿吧。”
九皇子摇摇头,“天热难耐,我先行一步,八皇兄与各位切磋吧。”
八皇子只好不再多说。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位弟弟的,可惜他总是冷冷清清的,颇有些遗世独立,并不合群,他颇感无法接触。
九皇子到了旁边休息的殿落,本是想找个无人安静的房间等广常来找他,不想经过一间房的时候,看到了九公主与那柳太傅家的二孙子柳谷泉。
方才这柳二公子也在场上,不知何时避到这边来,脸上还冒着些热汗,想来也是刚过来不久。
九公主穿了一席湖水绿的轻薄纱裙,纤腰素束,是一贯弱柳扶风的样子。
两人也不知道是已经被赐婚了无所顾忌,还是怎么的,竟然暗中见面,举止亲昵。
那柳二公子双手握着九公主的腰,将她揽在了怀里,正低头亲吻着她;九公主粉颊带红,双手柔若无骨地抵在他胸前,欲拒还迎似的。
两人浑然忘我,全然不知被人看了去。
九皇子无心瞧见,心下微微惊讶,但对此事并不关注,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往另一边走去。
他往角落房间走去,原是不被人打扰。哪曾想,角落房间又有了人,且里面有些古怪的动静传来。
他驻足听了片刻,心下疑惑,微微拧眉,不禁转头窥探了一眼,不曾想,这一眼就见到了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来。
屋里床榻之上,两具光。裸躯体正纠缠地难舍难分。说是纠缠也不太对,因为是男子压在女子身上,不住动作着,那女子只是被迫承受罢了。男子面容暴虐,粗喘不休,女子则嘤嘤啜泣,间或娇喘,不堪承受的样子。
男子正是之前与他叫嚣的六皇子,女子,看旁边散落的衣服,约莫是名宫女。
他一皱眉,心里隐隐约约明白这是做什么,脸上不觉有些热起来,心下又觉有些厌恶,便移开眼,无声地转身走开,准备直接回去。
走到殿前,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广常。
“殿下。”广常低着头,整个人都还有些不对。
“回去吧。”九皇子也不多问。
两人都有些面色不对,又各自心神恍惚,竟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西宫。
只是白日里受了两番刺激,九皇子再不在意,那些画面还是留在了脑海里,少年人的心神也难免受到了影响。
这日夜里,他竟做了一个春。色旖旎的梦。
梦中正是初春,院子那棵桃树花开,微风徐来,落英缤纷。他牵着一名女子坐在花架下,抬手为她摘去落在发髻的花瓣。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只觉得她气息十分柔和,眼角眉梢令他倍觉熟悉,却又一时无法想起是谁。
他感觉到自己欢喜的心情,十分想要靠近她,亲近她,他越来越近,心情竟有些急切起来,最后他忍不住抚着她脸庞,亲上了她娇粉如桃瓣的唇,双手握住那盈盈细腰,将她压在了落满花瓣的草地上……
第52章 心思
江婺今天一早拎了半个鲜切的冰冻过的无籽西瓜过来, 就感觉无殃好像怪怪的。
然而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具体怎么奇怪又说不出来。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勤学苦读,脸色还是平静无波, 嗯还是一样的好看, 甚至越来越好看。
每当他这样安静坐在桌后垂眸写字或者看书的时候,从侧边看过去, 他那长长的睫毛,握住书卷或毛笔的玉白的指节,发育中少年人的纤细的腰身, 就显出一种几乎不辨性别的美感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干净的、安静的美, 简直得天独厚, 不仅是他的外貌,更是从他的一举一动透出来的,从他周身的气质透出来的, 令人一不小心就会看呆了去。
江婺看着看着,思绪就跑远了,觉得有些羞愧,不说长相, 自己作为一名女子, 皮肤都远远不如无殃好。
不过她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不解。
无殃不是一直有好好练武的吗,怎么没有一点男孩子粗糙的感觉?小时候漂亮地像个小姑娘就算了, 现在还是美得这么雌雄莫辨的……明明广常就结实了许多, 脸部线条刚毅, 充满阳刚气质的。
她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 不免有点忧心忡忡的,坐在榻上双手托着腮,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闲着闷着,只能东想西想了。
“江婺。”
被看得早就浑身不自在,桌后人听着她叹气,终于忍不住出声轻轻唤了一句,却没有抬头看她。
“嗯?”江婺回神,看着他。
“江婺若是闷着,便去找广常说说话吧。”他道。
江婺又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心道他虽然越长大越稳重,少有表露情绪的了,不过他从小就不太喜欢自己和广常说话的,那是一种小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吧,她感觉得出来。有时候她出去和广常说话说得久了,回来都能感觉他有点被冷落的失落似的,虽然他不会说出来。
那今儿个是怎么了?竟然不喜欢她陪着了?
江婺怕他有什么事不告诉自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无殃,你身体不舒服吗?”
无殃摇头,垂着眼眸道:“没有。”
江婺又看他一眼,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他一早上只低着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忍不住走过去,皱了眉问:“那你今天怎么一直低着头啊,不想看见姐姐了?”
“没有……”无殃感觉她靠近,忙摇头道,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江婺靠近来,手撑在桌子上倾身盯着他:“无殃,若是不舒服要告诉姐姐知道吗,不要以为自己长大了就逞强……咦,你脸怎么那么红?”
少年肤色玉白,脸一红就格外明显。而被她这样逼近了看着,更觉脸上烫热,一时更不知如何反应了。
江婺却担忧起来,要伸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一边道:“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江婺!”他低叫了一声,很快地抬手,一把将她手抓住了,眼睛也终于抬起来看向她。
一瞬间,江婺仿佛觉得他是从林中奔出来的一头小鹿,清亮有神的双眸带着几分惊慌失措,水润润的,又好看,又清澈,又带着几分可怜,看得她心都软了。
“江婺,你不要靠过来。”他低声说着,声音里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眼神低了一些,不敢对上她担忧的眼睛似的,却猝不及防看到她粉色娇嫩的唇,一时怔住了,梦中的情景又清晰起来,他眼神不由得凝住了。
江婺发现他抓着她的手很热,也十分用力,将她攒得紧紧的,她竟动弹不了了。她顿住了好一会儿,才皱眉追问道:“为什么不让我靠近,到底怎么了无殃?”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没事的。
“我,我没事。”他猛地惊醒过来,立刻移开了视线,又低下了眼,兀自藏着心情,浑身紧绷着,又低低重复了一句,“江婺你别,别靠近来。”
江婺知道他就是有事也不说的。她仔细将他打量了又打量,发现他除了脸特别红之外,也没别的了,只好先放下疑惑,转而挣了挣手,皱眉道:“那你放开我啊……你这么用力,抓疼我了。”
他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抓住她,连忙放开了,看到她收回去的手一片红痕,心下很是懊恼,又飞快地抬眼看她一眼,神情很紧张:“对不住,江婺,我……”
江婺被他这个样子弄得莫名其妙,看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也不想管他了,气得说了句:“既然这样,那我出去找广常说话。”
无殃嗯了一声,看着她出去,才大松了一口气。只是方才触碰过她肌肤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昨夜里一场陌生而旖旎的梦,早晨醒来,亵裤竟然……初次遇到这种情形,他即便再冷静的性子,也全然不知所措了。更令他无所适从的是,醒后回忆起来,梦里那名与他发生亲密举止的女子,竟是江婺。
这于他来说,实在宛如晴天霹雳。
江婺是很好的人,他从小就喜欢她、亲近她,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在他心中的份量越发重了。他知道她一直对他很好,他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对她加倍的好。
可是,江婺将他从小养大,教导他,爱护他,其情如师、如母、如姊,他怎能对她……他一时为自己心惊,又觉得羞耻。
而方才目光触及她唇,他竟觉诱惑,还想再亲吻她,若非及时惊醒,他不知道会如何。
他惊觉自己白读了许多圣贤书,竟不是她教导他要做的端方君子,内心的懊恼、挫败、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是以今日他心绪完全乱了,看不进书,写不了字,她来之后他更不敢看她,因为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了。
他看出来她有些生气了,可是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自己尚难以接受,如何能冷静地面对她?
……
江婺出了门,揉了揉自己被抓红的手腕,皱着眉思来想去,无殃今天怎么这个样子,最终想到了一个答案——
无殃是嫌弃她了!
不正眼看她、不想跟她说话、不让她靠近、还这么用力地抓疼了她,不是讨厌她了还是什么?
她顿时觉得很失落。
无殃长大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貌美五双的少年,长得比她还要好看。再也不是那个一点点大,轻软乖巧又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了!
如今他博览群书,几乎没有看不懂的文章了,字也写得很好了,再不需要人给他解惑和指导了,他处境也越来越好了,再不缺吃少穿的了——所以,他再不需要她了?嫌弃她了?
江婺知道自己可能是胡思乱想,可是结合刚才的情景,又不由得不这么想。于是越想越失落,心里还有些委屈,揉着手走出去,直到看到了广常。
广常还是一如既往的,候在内院与园子之间的月亮门那里。
他长得个子高,身体也逐渐壮实,可能是经常往来走动的关系,脸庞皮肤晒得微黑,立在那里,沉默寡言,不动如山。
绣花鞋轻软,江婺平时走路几乎都没有足音的,不过以往广常总是能远远就看见她拦下来。
今天却直到她走近了,也没有回神,看他脸色,好像想着什么事情,而且十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