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高兴地说:“婕妤,这回有了身孕, 陛下怎么也该封您一个九嫔之位了!”
柳絮则说:“奴婢让厨房每日给您炖补品,保管小皇子生下来之后白白胖胖的。”
进宫三年,才有喜信传来, 张婕妤也是惊喜异常,尔后突然又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那喜气就大大的打折了。
她心想, 若是女儿就好了,那么对于冯宸妃来说就没什么用, 就能留在自己身边了,但再往深处想想,在这宫里生儿子, 才能有个盼头, 以后能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梅宝林倒是生了大公主, 可宫里也没有人看得起她。
柳絮对于张老爷的打算略微知道一些, 她把杨花支走后, 道:“婕妤,难道您真的打算听老爷的话, 将小皇子送给宸妃吗?”
张婕妤看了她一眼, 懒懒地说道:“他是父亲,我是女儿, 只有我听他的,能怎么办?”
柳絮心中好笑,自家婕妤这会儿倒是温顺起来了,柳绿十分了解她的性格,张婕妤在家时,就曾因为姨娘欺负自己的母亲,而偷偷掐姨娘生的小弟弟,肯定还有内情,于是柳絮咽下了打算劝慰的话语。
没错,张婕妤并不是什么甘愿为了母亲就做出送出自己骨肉的事情来的人。张父还让张母告诉她,宸妃的母亲齐夫人亲自来她们家拜访了,齐夫人承诺以后一定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培养”二字显得意味深长,容不得张婕妤不心动。
次日,张婕妤遣人去椒房殿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知皇后。皇后的心情不得而知,不过之后椒房殿、建章 宫等都赏赐了药材补品下来。
后宫其他嫔妃也纷纷上门贺喜,张婕妤招呼众人一整天。到了晚上,趁着天黑,也不做肩舆,带着柳絮去了昭明殿。
冯宸妃独自在打棋谱,兰草过来禀告:“娘娘,张婕妤在殿外求见,说是特地来谢谢娘娘的赏。”白日冯宸妃曾让人送了几盒血燕去蕙草殿。
“让她进来吧。”
张婕妤行过礼后,与冯宸妃分主客坐下。兰草端了两杯茶来,就离开了。
张婕妤笑道:“娘娘遣人送给妾的血燕,妾十分喜欢,特地过来向您道谢。”
冯宸妃道:“这没什么,我这儿还有几两,你若是喜欢,我让兰草再给你包点。”
“不,不用了,”张婕妤忙拒绝道,“妾身现在已够用了,不敢再劳烦娘娘您。”
张婕妤又说了一些奉承讨好的话,冯宸妃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从小长在将军府,好听的话听得太多了,只觉得腻烦。
张婕妤察觉到她的不耐烦,捏紧拳头,暗自下定了决心,说道:“娘娘,如今妾已经有了身孕,若此胎是个小皇子,妾愿意把他给您养着,让他以后做您的儿子,孝顺您。”
冯宸妃眉头紧蹙,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冷声道:“张婕妤,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张婕妤忙摇摇头,以为冯宸妃是做样子而已,于是更加真诚地说:“妾所说并不虚假,完全是出自真心,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齐夫人。”
母亲?冯宸妃转念一想,明白了,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在其中做了什么,而自己完全被蒙在谷中。她问道:“我娘还给你说了什么?”
张婕妤不明就里,索性全部都说了,“齐夫人说您宫寒,很难有孕……”
冯宸妃脸色大变,心里剧烈地波动,勉强维持住风度,一字一顿地说道:“张氏,不管我娘怎么说,我,冯清芬,是不会要你的孩子,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张婕妤懵了,之前还谈得好好的,这冯宸妃怎么突然变脸了,她本想再说几句话,茜草与兰草两人立刻就将她请了出去。
她毕竟不是笨人,出了昭阳殿后,头脑清晰,再仔细一想,仿佛明白了,这齐夫人瞒着宸妃办事,自己正好给揭破了。一瞬间,张婕妤还有些羡慕宸妃有个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打算的母亲,而不像自己的母亲,需要自己时刻为她操心,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宸妃的心思无从考证,不过过了两日,张婕妤的母亲来宫里探望她,满面愁容,“齐夫人不知怎么,突然又说不要你的孩子了,这可怎么办?”
张婕妤此刻已经想通了,道:“不要就不要呗,” 她伸手指指上方,“那个位置岂是那么好得到的?索性安安分分,若是个儿子,以后也不用愁了,而且我的分位肯定要提一提的。若是父亲、姨娘与姨娘生的那些家伙再欺辱你,你直管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女儿呀,那是你父亲与哥哥们……”张母又开始老话重提。
张婕妤柳眉倒竖,“您再说这个话,以后就别进宫来看我,省得心烦!”
张母不敢再惹女儿,呐呐地住了口。
……
转眼已经是六月底,太阳火辣辣的,王沅换上细葛布做的衣服,手里不离团扇,仍然觉得热。明光殿分配到的冰有限,她只能省着用,不可能每日都在屋子里放冰。
钱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婕妤,小的有罪,没有照顾好那两只孔雀。今日中午去看时,一只孔雀中暑,已经让兽医看过了,现在情况好转。”
鼠尾道:“定是你忘了给孔雀喂水。”
钱丰忙磕头:“是小的不好,婕妤,您饶了小的吧。”
这天气确实热,人都快热的中暑了,王沅摆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不过钱丰,绝对没有下次。”毕竟是李湛送的,还是要仔细照料,真不能给养死了。
钱丰磕了一个头,道:“小的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等钱丰出去后,鼠尾抱怨道:“钱丰最近都怪怪的,心神不宁,干什么事情都有些拖沓。他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趁早把他退回去,再调好的人过来咱们明光殿使唤。”
王沅道:“那你让人注意一下他,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他如果不好好把握,只能让别人来做了。”
“奴婢知道了,娘娘您放心。”鼠尾道。
采青端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过来,王沅见状道:“你让厨房熬两大桶绿豆汤,分给殿里的人喝,还有那解暑的药丸也给众人分一些。”
采青依命令行事,两大桶绿豆汤放在门口,还没有放凉,就已经被人分光了。李湛正好过来明光殿,王沅在门口恭迎。
李湛指着两个桶,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王沅回道:“绿豆汤。天气炎热,未免中暑,妾让人熬了绿豆汤给殿里的人喝,防暑的药丸子也赐了一些。”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能想的这样周到,很好。”然后吩咐张让,让人给羽林卫及宫中各处服役的宫人送绿豆汤与解暑药丸。
进了殿,王沅让人端来她自制的冰品。冰品的做法很简单,在碗底铺上一层冰,然后放上新鲜水果、果脯等,浇上乳酪。李湛吃了直呼爽快,道:“你这儿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最近都不给朕送吃的了?”
王沅笑道:“天气太热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这些冰的东西吃着凉快,但是吃多了也容易伤身。”
李湛问道:“以前在家时,是怎么消夏的?”
王沅想了下,回道:“去山上住几天。”
李湛道:“等下月中旬吧,朕也会去西山避暑。”
西山清泉宫是皇家专门的避暑之地,王沅早就眼馋很久了,听李湛这话,忙说:“陛下,带上我吧!”
李湛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决定逗她玩玩,“你要说出三个朕必须带上你的理由来,朕才考虑带上你。”
王沅道:“第一当然是我漂亮。”
“这个不算。漂亮的美人儿宫里最不少了。”李湛强忍着笑说。
王沅又想了一个,“我比较善解人意,常常给陛下您送吃的。”
“这个也不算,善解人意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李湛再次拒绝。
王沅终于知道了他是存心的,她在殿内慢慢踱步,突然灵光一闪,道:“因为我于陛下有功。仅此一个理由足以让陛下带我去西山避暑。”
李湛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何解?”
王沅得意地指着殿外的两个装绿豆汤的桶,一脸狡黠,说:“陛下因为看到我赐给宫人绿豆汤与解暑药丸,因此想到给羽林卫与宫人赏赐,陛下施德于人,想必其中也有我的一分功劳吧。”
李湛哈哈大笑,“行,你有功劳,并且功劳还不小,朕决定了,一定带着你去西山避暑。”
王沅福身,“妾多谢陛下啦!”
李湛对她一脸无奈的表情,道:“你的个性与你父亲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王沅特正经地说:“陛下,我是独一无二的,不随任何人。”
第39章
王沅哄得李湛答应带她去清泉宫避暑, 一晚上都高兴极了,笑意盈盈地把前几日她邀着公孙柔嘉、胡端娘、林宝瑟等人烤鹿肉的事情絮絮叨叨地给李湛讲了。
她笑道:“想不到我们几个人里面最善饮的人居然是柔嘉,端娘最不中用了,喝了两杯酒犯酒疯了, 非要唱歌给我们听,还说是曾经陛下教她唱的。”
李湛的脸色顿时就不自在起来,试图转移话题, “凉山的风景很美,朕还是继位的第二年去过……”
见王沅憋着笑看着他,他说不下去了, 挥挥手道:“行吧,你继续说吧。”
王沅:“端娘五音不全, 唱歌难听,我们笑话她,谁知她理直气壮地说, ‘陛下就是这么教我唱的, 你们有本事就笑话陛下’哈哈哈。”
李湛抚额叹息, 这个端娘啊, 真是要解他的老底呀。
王沅揶揄道:“《周礼》有云,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陛下的六乐修习不及格呀! ”
对于她的揶揄, 李湛并不对生气, 反而笑道:“六艺之中,朕大部分不精通, 对于礼是最通的。”他少年时没有条件学这些,进宫后,太傅们择最重要的礼与书给他补习。
李湛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然后反问王沅,“女子四德,卿又具备哪些?”
女子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王沅仔细想了想,道:“妾四德俱备。”
李湛盯着她打量半响,笑道:“就凭你这不谦逊的态度,在妇德上就差一点了。”
王沅脸色沉下来,认真地分辨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陛下喜欢听假话,那我就按照陛下的意思说了。”
李湛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只能承认王沅说的都对。
王沅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吩咐采青去将她新做的一个香袋拿过来,然后给李湛系在腰上,“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袋,里头放着梅花冰片、麝香、薄荷、三七的干片。天气炎热,系在腰间,头昏脑涨时,闻一闻,可开窍醒神。”
李湛拿起香袋,放在鼻间嗅了,清香扑鼻,果然醒脑,比之宫里用的香袋都要管用,赞道:“确实是好东西。你把这方子写下来,朕让人多做一些赐给宫人。”
王沅道:“这配方是我外祖姚家祖传的方子,不能轻易给了别人。”
李湛道:“这些个世家,抱着自家那点东西,仿佛跟守财奴一般,真真有失世家的风范。”
王沅十分认可他说的话,但是无可奈何,毕竟这方子不是自家的,于是道:“我自己也研究出来一个方子,用料便宜,效用差不多,我写给陛下吧。”
采青立刻摆上笔墨纸砚。王沅一气呵成写完了方子,李湛细细看了,再一次夸道:“你的字写得不错,师承哪位大师?”
王沅道:“是一位姓朱的夫子,年纪蛮大的,须发皆白,不过很有学问。朱夫子奉行字如其人,一个人写得字可以看出他的品格风骨,因此对于我们姐妹的字要求非常严格,每天至少要练十篇字以上,完不成就用竹条打手心。”有一次她没有完成,被打过一次,手都肿了,也不敢哭,还要继续练字。
李湛看她那心有戚戚的表情,笑道:“严师出高徒,你看你能写的这一手好字,现在想想还是应该感谢夫子当初的严厉。”
王沅还能说什么,只好说:“是呀。”
李湛由王沅练字的事情,想到太子的字上了,严师出高徒,看来他要给太子的那几个师傅紧紧弦了,还有就是太子的课业也须加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