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依稀听见下雨声,稀里哗啦地打在白日被晒得发蔫的篙草上,干涸的沙漠瞬间变成了偌大的沼泽地。
风声雨声掺杂着车轮擦地,泥沙拍打底盘的声音传进屋内。
他们回来了。
长圆形的饭桌前——
扶桑在挨着江眠月在凳子上坐好,某人阴阳怪气地唷了一声,侃道:“你这怎么看都像是古代那种一天不见丈夫回来,思念怀春的小妻子啊。至于吗,扶桑?”
大门推开。
刑野第一个跑了进来。
“闭嘴。”扶桑把声音压得几不可闻,掐了她腰间的软肉一把,咬牙道。
“喂!!下手轻点,这是戳到你心坎了还是怎么滴。”
“扶桑姐,月姐,哇,好丰盛啊,这些菜都是你们做的吗?”刑野一进屋,眼里就只有扶桑和江眠月,跟她们也是最熟,想也不想,就问出口了。
江眠月呵呵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啦。你看我们像是会做饭的人吗?尤其是她。”
扶桑剜了她一眼:找死呢?
“这些菜呀,几乎都是那边那个小妹妹做的。”
叶梓曦羞赫地笑了笑。
刑野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刚刚瞎说的。我还以为你们……”
江眠月:?
刑野刚想说“你们年纪最大,应该是这里最会做饭的吧?”,接而他意识到说出这句话后果有多严重,立马伸手捂住了嘴。
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特战队员陆陆续续从屋外走了进来,外面雨大,每个人都难免湿了点身子,军装作训服晕着点点深绿色的水珠,但好在湿的程度不算很大。
所有人都落了座。
唯独,扶桑旁边的位置,没人敢坐。
唯一的一个座位十分突兀地空在那儿,还有谁没进来,众所周知。
特战队员们都很识趣地避开了,选择不坐那儿。
连患着点儿感冒的中分女生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看着扶桑的眼神有了些许异样。
江眠月轻咳两声,小声问:“你们队长呢?”
梁栋抬头,刚想回答。
门口“嘭”一声轻响,是军靴踩在地板发出的声音。
傅希长腿一迈,从屋外走了进来,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墨绿色的长衣长裤全都能拧出水来,黑色的短发悬着几滴水珠,沿着英挺的鼻梁,从弧度性感的下颌落下。
扶桑看了他一眼,咂舌。
“队长,你怎么了?”特战队的老幺刑野关切道。
“没事,你们先吃,我换套衣服就过来。”男人随便扔下一句话,就迈步去了后场的仓库。
几分钟后。
傅希才慢悠悠地从后面走过来,朝饭桌唯一的一个空位坐下。
饭桌上最好的一道菜便是牛腿,战士们吃得津津有味。
傅希拎起筷子,对着自己正前方的一盘烧得有些焦,又有些难看的土豆端详了一番,眯起眼,若有所思。
扶桑挨近他的身侧,小小声说,试图诱哄:“要不要试试?”
“嗯?”男人挑眉看她一眼。
扶桑星星眼。
接着,他干干脆脆地夹起了一块,塞进嘴里,几不可察的一阵停顿后,眉峰蹙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神色淡淡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被日光暴晒过的沙石被雨水打湿,泥泞了一片。
虽无雨水,但寒意陡峭。
扶桑帮忙把碗筷收拾好后,经过门口,看见傅希倚在墙边抽烟,嘴里叼着根烟头,整个人斜斜地站着,慵懒又随意,被门外的那盏高高的灯照过,显得格外的高大。
扶桑走过去。
男人掐灭了烟,碾碎。
撩了撩薄唇,冲她掀唇笑笑,问:“下午都做了什么?”
“先是给楼上的老人收拾了一下房间,洗衣服,我也不知道洗得好不好。然后陪小曦做饭呀。”
“做饭?”傅希微微挑眉,“下次别做了。”
“为什么?”扶桑无语了。
男人嫌弃道:“不好吃。”
“那你还吃?把你面前那盘土豆,吃得一个都不剩。”
“所以,真是你做的?怎么?我不吃的话,你还想着浪费吗?这里哪儿那么多东西给你浪费。”
扶桑没话说,是被气的。
她觉得她的肝都被气疼了。
这人真是……
不想吃就不吃啊。他不吃的话,那她自己肯定也会吃掉,再难吃也会啃得一干二净,何必吃了还这么损人。
夜晚寂静,连风声都温和了许多。
扶桑眼看四下无人,抬腿,狠狠踹了他膝盖一下,才“嘁”一声转身溜掉。
“嘶……操!你疯啦!”
傅希倒抽一口凉气,抬了抬脚跟,其实也没多痛,偏偏还装出一副快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记傅警官第一次骂脏话,哼……
第13章 13
回寝室后,扶桑拉起准备入睡的江眠月,隆重地宣布了一个决定:“我要追傅希!!”
“啊?说什么呢你。”昏昏欲睡的江眠月揉了揉困倦的眼角,朝天翻个大白眼,说,“你不是早就在追了吗?”
“谁说!之前呢,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还不错,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仅此而已。现在…….”
“现在……?”
“low到爆!小肚鸡肠,那嘴毒舌得跟个什么似的。”
江眠月:“嗯?”
“所以,我决定啦,我要追他,把他追到手。这男的实在是太讨厌了,估计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我不能让他去祸害别人。”
“你可真是善良呐。”江眠月无语死了,翻身缩回被窝,挥挥手,“我继续睡啦,没什么事别吵我。你追到再跟我分享好消息啊。”
“怎么老是睡,你猪吗你。”
*
前一刻,扶桑刚踹完人溜走。
后一刻,傅希就笑了。
削薄的唇,慵懒又随意,噙着微弯的弧度,显得整个人都柔了几分。
中分女生披了件羽绒外套走下楼,内搭着一件刚过膝盖的睡裙,长发微卷散开,慢悠悠地踩着阶梯,走下来。
“傅队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她红唇掀起,轻吐了一句话。
傅希还沉浸在刚刚扶桑可爱到死的模样之中,完全没听见她的问话。
空气中浮现着一丝尴尬,暗流涌动。
杜思玲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咬了咬牙,整个人凑过去,红唇抿起,勾起一抹笑:“傅队长?”
“怎么了?”傅希缓过神来,垂眸瞥了她一眼,眉头淡淡地拧起。
杜思玲又笑,薄唇弯起,嗓音有些微甜:“没有没事,我下来想上个洗手间,碰巧看见你在这儿,就喊了你一声。谁知道你想东西正想得入神呢,没听见,便多喊了一遍。”
杜思玲身高不高,身段不算多性感,但还是有料的。
酥胸细腰翘臀,都有它应有的弧度。
吊带的睡裙让酥胸半遮半掩,大半的绵软都露了出来,浅白的沟壑暴露在空气中。
“这里昼夜温差大。”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她冷得哆嗦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身前的柔软因为她的一系列动作全都挤到了一起,沟壑深深,“越晚只会越冷,傅队长傍晚才淋了雨回来,早点回去睡吧。”
傅希的思绪似乎还是不在状态,对她一连窜的关心,只淡淡“嗯”了声,问:“你不是要上洗手间吗?”
“啊?”杜思玲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嗯,对的,我是要去上洗手间。”
“这里的洗手间不在室内,在屋外,左转大概走五十米就到。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大门关上。”
接而,面无表情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回了仓库。
杜思玲直接愣在原地:……
这么没品的吗?
她以为她说要去上洗手间,天这么黑,傅希怎么也会陪她去一趟,再不济,总会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待她回来后才亲自关门吧。
然而,什么都没有。
*
第二日。
扶桑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披着外套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
抓住早起的叶梓曦,哀求着她教自己煮东西吃。
叶梓曦自从昨晚做了顿饭后,特战队的成员都觉得不错,她也很开心。
从此她在这儿的任务就是做饭了。
面对扶桑如此好学的表情,叶梓曦展颜笑笑,也觉得很为难。
“这里是高原地带,根本煮不了东西,连烧开的水都是半温半凉的,只有饭啊,粥啊,汤这些还能用高压锅解决一下。其他就只能烧了,烧东西其实我也是半斤八两,昨晚第一次尝试。”
第一次尝试,就这么好吃?
扶桑一惊,霎时觉得她天资聪慧,神圣高大起来:“不不不,我不需要做得有多精致漂亮,你只需要教我调一下料啊,例如撒盐撒多少,怎么判断它熟了没,就可以了。能吃就行。”
“那好吧。”叶梓曦挑了挑眉,“我们一起吧。”
说着,俩人进了保护站的厨房,洗好高压锅,小心翼翼地淘着米,连掉在地上的一两粒也不放过。
“这里的米可珍贵了,老站长说,这都是十几里外的盐碱地种的海水稻得来的,大家都省着吃呢。”
扶桑听得一知半解,乖乖地跟着她洗米,把牛肉切片,放进去,然后盖上锅盖,准备煮粥。
等粥差不多煮熟后,叶梓曦撒下盐,接着再用小火温煮了一下。
“像这一锅粥啊,我们那么多人吃,加的盐肯定要很多,如果你不太会把握撒盐这个度的话,最好是慢慢撒,然后再用勺子勺一口试一下味道。像昨晚你烧的那串土豆,撒盐的话,最多只有表面可以感受到咸味,所以可以用刀子割几条痕下去,往土豆的裂缝里撒点儿盐,这样味道才均匀。可是昨晚你走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也忘了告诉你。”
扶桑倍感惭愧。
辣鸡就算了,还偷懒。
就因为手酸,居然趁早溜了。
扶桑很认真地听讲着,时不时点点头。
待到早餐出炉,氤氲的热气腾腾冒出。
她扯过一旁的碗筷,随随便便盛了一碗,哼哧哼哧地忍着极烫的温度下腹。
叶梓曦看得大惊失色:“你别吃那么快呀,会烫到的。”
“没事。”扶桑含着一口很烫的粥,含含糊糊开口,“我待会儿有事要做,必须要赶在一个人出门之前。”
“谁啊?”叶梓曦多多少少有点儿猜到,但不太确定。
“哎呀,你别问了。”
扶桑冲她弯唇笑笑,眼里是难见的傲娇与羞赫。
叶梓曦有些了然,没有多问。
扶桑颇为不好意思地当着她的面,又拿了一个碗,却是个大碗,至少得是男人的分量。
盛粥的时候特别私心地多加了几块牛肉进去。
食指竖起,抵在唇边,冲她“嘘”了一声。
叶梓曦点点头,明白,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然后拿起勺子,置在碗的边缘,就这么溜了。
*
保护站后场有几个仓库,但一个仓库不算很大,满满当当地塞着,也只能住下八个人。
傅希迫于无奈只能去了另一边的一个小储物间住。
从军十年,除了受伤,他每日的习惯亘古不变。
早上五点半起床,叠被子洗脸,六点出门锻炼,越野轻装跑五公里,但因为这儿是高原地带,氧气稀薄,直接跑了三公里就结束。
结束完,蛙跳,俯卧撑,单腿伸登,组合体能训练各扫一遍。
才拖着汗涔涔的身子,回了寝室。
这里水资源很稀缺,不能洗澡,傅希随随便便擦了下身,换身衣服,刚准备出门去吃早餐。
就听见门板“哐哐”响了两下,门外细弱的指骨带着些不确定和犹豫轻敲着门板。
傅希挑了挑眉,首先排除肯定不是大老爷们来敲门。
那就是姑娘了。
会是谁呢?
他裹着军装长裤的长腿一伸,径直迈过去,开门。
“嗨!!!!!!”
扶桑手里捧着一只大碗,里面躺着满满的粥水和几片牛肉出现在了门口,笑意盈盈,很是开心。
傅希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剑眉蹙起,仿佛在问:有事吗?
扶桑没读懂也不想读懂他无奈的表情,两眼发光似的透过他的身侧,往屋内瞄。
男人的宿舍!
唔……不愧是当兵的,很干净嘛。
军绿色的豆腐块和枕头十分显眼。
“我能进去吗?”扶桑捧着碗,呆呆地笑了一声,眼睛亮盈盈的,含着几分清纯魅惑。
昨天的衣服还没洗。
傅希用手撑着门框,手臂像个“一”字一般伸出,拦着扶桑。
显然,不是很想让她进去。
扶桑皱眉,暗暗骂了句小气,可还是狡猾地猫着腰,弯下膝盖,凭着身高差的优势,从傅希的手和腋窝下钻了过去。
像只怎么拦也拦不住的小老鼠。
“咻”的一下,窜进他的领地。
“不要那么小气嘛,你没看到我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吗?我给你送早餐来啦。”扶桑把碗放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旁边只有一张椅子,她没坐。
挨着桌边,双眼好奇地四处乱瞄。
无意间瞄到角落的一个木盆里,深黑色的平角内裤,还有换洗的衣物,皱皱软软地搭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