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一看,发现是傅希。
傅希穿着深色系衣裤,一身清冷地站在那儿,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劝架,让她们自己解决。
老站长是个老人,平日里最看不得这种打架的场面,他的观念是既然有矛盾,那就两个人坐下来,慢慢说开,就解决了,而不是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傅队长,不去劝怎么能行,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傅希淡定地站在扶桑的身后,拦着老站长这个和事佬,淡淡地道:“出不了事,没死就行。”
只不过,前一句是对扶桑而言,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绝对不会让人伤她一根汗毛。
后一句则是对杜思玲而言,这个人只要没死,就不关他的事儿,被小姑娘一气之下整残了,他大不了写份报告,回去帝都后再关下禁闭。
但他觉得,小姑娘没这么粗暴,应该残不了。
杜思玲被欺负得惨了,也想反抗,她反手欲抓住扶桑的手腕,却被江眠月眼尖地看见,一手拎住她的手腕,“咔嚓”一声,往外翻。
“啊!江眠月,扶桑,你们欺人太甚!傅警官,你就不管管吗?这两个女的,平白无故就上来打我一巴掌,还把我弄成这样。我是志愿者,保护我的安危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刑野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见队长一脸镇定地站在那儿,没有任何上前的意思。
他也不敢乱动,哭丧着脸问:“扶桑姐,眠月姐,你们在干什么呢!!杜思玲她刚刚可是跟着我们找了你整整几个小时的啊,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扶桑冷笑,“怎么会误会。她告诉你们,我去了哪儿?”
刑野挠挠头,简单地判了个方向,说:“往南。”
“那你问问那个救了我还开卡车送我回来的大叔,在哪发现我的?”
刑野转了个身,视线落在那位慈祥的大叔身上。
大叔未等他问出口,便识趣地答道:“那小姑娘说她是做沙障没了柴草才去找的绿洲草甸,不小心掉进泥洞里的,以你们附近的沙障来判断的话,绿洲应该是在北面。往南走,怎么也不可能去到那儿。”
真相一目了然。
刑野瞳孔睁大,震惊了:“扶桑姐是掉进绿洲的泥洞里了?而我们一直以为你去了南面,一直往南面找,难怪找不到。”
所以说,刚刚杜思玲完全是在撒谎,根本没把扶桑真正走丢的方向指给他们,而是指了一个反方向。
其中的用意,可想而知。
不出半响。
在场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杜思玲快急哭了,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根本不知道扶桑去了哪儿,我跟扶桑不对头,互相讨厌是真的,所以扶桑说想找个地方方便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去看她到底去了哪个方向,再加上我有点儿路痴。”
“那你为什么说,你很肯定扶桑一定去了北面?”说这话的人是傅希,他盯着扶桑扯着杜思玲头发的那只手有点儿抖,手背伤痕明显,因为用力的缘故,青筋微现。
傅希眯起眼,伸手抓住她软绵绵的手掌,把它扯了下来,却还是不放开,自然而随意地牵在手心中。
杜思玲得到了释放,但被江眠月拧过的那只手酸得她眼泪直飚,泪珠落下,哭得梨花带雨。
仿佛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扶桑急红了眼,如此情形,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被傅警官牵住的手,冲杜思玲冷笑大喊:“你哭什么?”
“你演了一出大戏,把我骗去那片绿洲,还让我去特定的方位剪枯草,你就是知道那里有洞是不是,正常的一个洞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野草在上面盖着,像个陷阱一样,偏偏我还像个傻子似的,一脚踩下去。如果不是有人发现了我,我就死了!!!死的人是我,你哭什么,你以为你被我扇了一巴掌,这些就都能抵消了吗?”
扶桑双眼猩红地扫了眼四周,周围到处是人,围成一圈,包括住在保护站里的特战队成员、志愿者还有地震后搬来的老人小孩,都在看戏一样看着杜思玲。
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前劝解帮忙的意思。
就连叶梓曦也是一脸平静地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她。
“看到了吗?杜思玲,这里所有人看着你的眼光你都看清楚了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上来帮你说话,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戏一样看着你?”扶桑甩开傅希的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因为大家都觉得你脏,你的心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没一个人愿意靠近你,大家都怕下一个被你‘弄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扶桑最后一句话说得慢吞吞的,带着点阴和沉,直戳人心,说得杜思玲绞着手指,不断摇头后退几步,还差点被绊倒在地。
“我没有想要弄死你,扶桑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突然,前一秒还撒谎的女人哭得更狠,她走上去抓起扶桑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一边落眼泪一边说,“你听我解释,扶桑。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根本不知道绿洲那儿有个洞……我真的没有演戏去害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面的话,扶桑没有再听。
叶梓曦纠结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走上前把还在哭哭啼啼撒着慌推卸责任的杜思玲拽走。
江眠月心疼地看着扶桑脏兮兮的脸,想把她带回寝室,洗个澡擦干净,不料才刚走几步,前一秒还挺着腰板的女孩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
晕过去了。
老站长找来前几年来到羌塘的扶贫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医生从包里拿出一包葡萄糖,一脸平静地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有点儿累了,加上情绪激动,一起一落地持续了好久,才造成这样的结果。醒来后,记得给她喝点葡萄糖补充一下水分,高原昼夜温差大,切记不要让她感冒。”
“好的,谢谢医生。”江眠月朝医生道了谢,便把他送出去。
夜深了,看见扶桑安安全全地回来,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所有人都回去休息。
扶桑睡了很久,待她醒来后,天光早已大亮,刺目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空气清新得像是被洗过一般,没有一点儿杂质。
扶桑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却眼尖地瞄到寝室大门敞开,外面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男人背影高挑,没穿军装,仅穿着简单的上衣黑裤,倚在门边,视线往外面看去,丝毫没发现她的动静。
扶桑眉梢高高挑起,舔了舔下唇,忽然心生一计,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压着声儿清了清喉咙,略带沙哑地喊:“傅警官,傅警官?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扶桑把声音拿捏得极好,不仅能让外面的人听见,还能听出一种脆弱的绵软感。
傅希转身走进来,抬眸望了她一眼。
未等他走到她的身侧,扶桑艰难地坐起身,舔舔干燥的下唇,眼疾口快地说了个“水”字。
傅希长腿换了方向,折到桌面旁,倒了杯水给她喝,还不忘加上一勺葡萄糖。
扶桑捧着水杯,慢吞吞地喝入腹中,甜甜的,她笑了笑。
问:“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时的语气,她没忘记带着点儿虚弱感。
傅希扯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这里的志愿活动快结束了,大家都去收尾了,所以保护站没什么人。”
“那你怎么不去收尾?”扶桑这话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前几天受了枪伤,本来就是在休养着呢。
正当气氛凝固,空气飘着些尴尬的当儿。
扶桑突然动了动腿,意欲走下床,却没动几下,就“嘶”一声,糯糯地吐了句:“好痛。我膝盖好像擦伤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扶桑=装逼女孩:-)
第21章 21
“好痛, 我膝盖好像擦伤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傅希盯着她, 蹙了蹙眉:“擦伤?”
“对啊。”扶桑快速地把事情经过, 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在洞里不愿就这么等死, 为了自救想要爬出去,却摔得满身是伤,干净白皙的皮肤上遍布了一道道被尖锐的石头划伤的伤痕,“有人发现我后,那人扔了根绳子下来,让我拽着慢慢爬上去,但是那会儿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我太害怕了, 我怕那个突然出现想要救我的人嫌我拖拉,会不耐烦地走掉。我硬拉着绳子,逼迫自己爬上去, 可是洞的边缘那些突出来的石头特别尖, 上去的途中不小心割到了膝盖。昨天晚上回来后情绪有点儿激动, 并没有觉得多痛, 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傅希用手掀开被子,把她白净的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昨晚江眠月帮扶桑擦了身, 扶桑小巧的脚丫白嫩嫩的,有点可爱。
傅希撩开她长裤的裤管,拉上去, 露出膝盖,果真看见了那道被石头割破的伤痕。
皮肤被划伤裂开,外翻出里面的肉,血已经结痂了。
扶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在粗粝的指尖抚过她的肌肤,轻轻搭在伤口处碰了碰的时候,她恰到时宜地咬着唇,把腿抽回去一点儿,“嘶”一声。
傅希抬眸:“很痛?”
扶桑软软的:“嗯。”
扶桑从北京带了常用的药箱过来,傅希根据扶桑话里的指引,翻开她的行李箱,小姑娘的东西摆得乱糟糟的,润肤露,梳子,T恤,连内衣,内裤都有……
白白嫩嫩的一套,特别显眼。
扶桑趁着傅希背对她蹲在行李箱旁找药箱的当儿,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感叹:怎么这么蠢,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箱子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丢脸死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绯红一片。
偏偏男人还冷静得要命,随手拿开那套衣物,刚好看见被盖在下面的医药箱,重新回到床边,把她的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拿着棉签,沾了点酒精,刚要放在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搽。
扶桑特紧张地“诶”了一声,观察着他的表情,不太确定地问:“傅警官,我能抓着你的手吗?”
傅希抬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有点儿不解。
她又补充:“我怕疼。”
傅希淡淡地垂眸,心跳压抑得有些过分,他说:“可以。”
扶桑内心雀跃了一下,轻轻试探地搭在他没拿棉签的那只手上。
然后,他就一只手被她抓着,一只手帮她消毒抹药。
扶桑没有抓上他的手腕,而是覆在了他的手心中。
一疼就紧紧地握上去,像是要掐出骨血来。
傅希愣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抹完药后,男人放下她的裤管。
扶桑左右瞄了瞄,眼珠子一转,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说:“傅警官,我想洗头。”
傅希侧目,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想洗就洗呗,还用跟他报备吗?
扶桑撇了撇嘴,说:“可是我腿伤了,站不稳,坐着的话,一个人也洗不了,所以你帮帮我呗?”
傅希歪了歪头,有点儿摸不清扶桑今天的套路。
他站起身,手扶在腰间,波澜不惊地说:“扶桑,我帮你洗的话,就不只是洗头发这么简单了?”
“那是什么?”扶桑好奇。
“拔你头发。”
扶桑:……
扶桑愤道:“你就不能轻点吗?我又不是大老爷们,不行,我一定要洗,昨天弄得那么脏,澡也没洗,头发也没洗,油死了,再不洗要馊了。况且,明天就要离开保护站回北京了,那更要洗了。”
傅希没辙,乖乖地打了桶水上来,帮她打湿,开始搓头发,软趴趴柔滑的短发仿佛一拉就断,傅希尽量把动作放到最小,搓得差不多了,就帮她冲洗干净。
最后还连打了两桶热水上来给她自己进去洗澡。
待所有事情整完,扶桑换好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整个人清爽多了,干干净净的,被热水蒸气熏到的脸红扑扑,娇俏又可爱。
倒是傅希,黑色的长裤因为帮她洗头的缘故打湿了一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高大挺拔冷峻的美感。
傅希低眸看她,扶桑也仰头看他,喊了声:“傅希。”
不是“傅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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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意。
扶桑未等他提出疑问,便再次开了口。
声音朗朗,清脆极了。
“回去后,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
翌日。
是羌塘志愿活动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大包小包地收拾好东西,吃完早餐,跟老站长和村民们告了别,就开始上车准备离开。
在这儿干了半个月的活儿,隔离了尘世,没有上网,累过,清闲过。
要说唯一遗憾的,就是来到这传说中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却没有去看过这儿最美的风景。
男志愿者和特战队们虽说来的时候闹了一场矛盾,但是十几天过去,他们的改变所有人都是看得见的,毕竟也只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屁孩大学生嘛。
谁年轻的时候没怕过苦,没怕过累。
现在大家都闭口不提来时在车上发生的事儿。
其中一男志愿者伸了伸懒腰,吆喝着提议了一番:“梁副官,我们来这儿这么久了,也没出去玩过专门看过什么风景,不如你顺着路带我们兜兜风呗。”
“兜风啊?”梁栋开着车,目视前方,却刻意绕着弯地说,“能不能兜风可不是我说了算,我就一司机,要问也是问我们大队长。”
谁都知道,傅希跟男志愿者曾经闹过不愉快,这会儿男志愿者立马就怂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敢开口,还是坐旁边的江眠月鄙视他一眼,他才鼓着勇气出了声:“傅队长,那个……那个…来羌塘那会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别介意啊。那时候我承认,是我不懂事,但是现在不同了,还是多亏了您,骂醒了我。所以,今天也差不多要分别了,正式跟你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