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拿着酒精,将透明的液体倒在男人的伤口上,傅希瞬间清醒,咬着牙,一声近乎于发狂的嘶吼从他喉咙间溢出,刑野眼疾手快地拿过一旁的毛巾,塞他嘴里。
梁栋小心翼翼地倒着酒精消毒伤口。
男人的双眸猩红嗜血,浅红的血管清晰可见,是别人从未见过的冷、暗和沉。
再有本事,再有胆识的男人,终归有怕疼的一面,毕竟这还是渗入骨髓的疼痛。
扶桑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迈入,只能小小的一只蹲在门边,听着男人压抑的吼叫,觉得自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了一样,暗自咬着牙齿,强迫自己不要哭。
不用哭的,扶桑。
他是军人,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痛他没经历过,你没什么好为他担心的。
但是,扶桑做不到这么冷血。
他也是人啊,跟我们一样平平常常有父母疼爱,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为国家付出了那么多。
扶桑忍不住了,一滴泪滑落在她的膝盖,在裤子的布料上晕开一片小小的水花。
屋内的动静慢慢停止,梁栋用纱布帮傅希包扎好伤口,让他躺在床上,就走了出去。
“扶桑…小姐?”梁栋一眼扫见门口蹲着的女孩,还没看清脸,下意识就喊出了声,但碍于两人不是很熟,还是在名字后加了“小姐”二字。
扶桑吸了吸鼻涕,抬高手背,抹了把眼睛的泪珠,站起身,颤着声儿地问:“粱副官,傅警官他……现在怎么样了?”
女孩纵使站直了身,却一眼也没看他,眼神闪闪躲躲的,生怕被发现什么。
梁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挑了挑眉,一脸轻松地说:“处理完了,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你怎么还哭了?”
“啊?”扶桑懊恼地低头,感觉有点儿丢脸,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刚想解释。
梁栋冲她笑笑:“没事,你别紧张,这些伤痛算不了什么,队长没那么脆弱,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习惯了,就是可能会把你吓到,我们也没想到这个点,你居然还没睡。”
梁栋的一脸轻松和扶桑的悲痛欲绝一对比,扶桑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逼?
“可是,刚刚刑野跟我说,傅希他是背后中了枪伤,那是运气好,才打歪了没有打中要害,再加上你们发现及时,才捡回了一命,不然就…就……”
“是啊。”梁栋感慨了一声,“可能对于我们来说,没死比什么都好,再大的痛又算什么?捡回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扶桑被他们的理论震撼到了。
梁栋没再跟她多聊,累了整整一天,洗完澡便回房间休息。
扶桑捏着衣服的下摆,慢慢地挪入傅希的房中,第二次进来,却比以往更加紧张。
男人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只有一件沾满血的迷彩军装放在旁边的木桶中。
扶桑再往前迈一步,便看见了躺在床上一张脸毫无血色的傅希,他黑亮的双眸紧紧闭着,微薄的唇瓣因为余痛的原因紧紧地抿住,眉头皱在了一起,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
扶桑轻轻走过去,盯着他紧绷着的冷峻面孔,蹲下身,怯怯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鬼使神差地开始伸出手指,白嫩嫩的指尖,轻轻搭在男人寡白的唇瓣上,慢慢,慢慢地,描绘着他的唇部线条。
一下两下。
男人放松下来,总算不抿唇了。
扶桑得意地掀了掀唇,笔直的鼻梁上,那双好看的双眸美得惊心动魄。
“你笑什么?”
突然,男人睁开双眼,略显虚弱地看着她,声音很是沙哑。
扶桑一惊,被吓得缩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眼迷蒙带着些天然呆地望着他。
“吓到你了?”傅希又开口了。
嗓音不似以往那么利落硬气,多了些无力感。
扶桑快速摇头:“没,没吓到我。”
说完,她快速跑去桌面上,倒了杯水,艰难地扶他起来,把水递给他喝。
傅希受伤了,肩膀缠着白白的纱布,赤裸着健硕的上身,但他没有那么娇气,并没有让扶桑喂他,而是自己伸手,快速扯过碗,大口大口地灌进去。
仿佛好几天没喝水似的,渴到了极致。
甚至,还因为喝得太快,直接呛了一下,弯下腰重重地咳着,扶桑担忧地拍着他的背脊,无奈地说:“你喝那么快干嘛?又没有人跟你抢。”
傅希轻快地笑了笑,缓了好久才缓过来,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脸上:“你昨晚没睡吗?”
“你怎么知道?”
“黑眼圈都比你眼睛大。”
“……”
傅希靠在床边,重新坐好:“我前天晚上不是让你别出来,在里面好好睡觉吗?”
“你就只是让我别出来,又没有说原因,我是狗吗?你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听你没有理由的指令吗?”
“好了好了。”傅希眼神夹着些柔,透着几分溺宠地盯着扶桑,“你不是狗,我让你不要出来,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怕你会害怕我,远离我,逃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预告一波:羌塘结束后,回帝都基本就可以在一起撒糖啦。
第18章 18
休息得差不多梁栋带着刑野去老站长的办公室借用了电脑给中央汇报情况。
刑野是被坑来的。
梁栋连着一天一夜没闭眼, 生怕傅希出一点儿事, 精神高度紧张,如今才补眠了两三个小时, 实在是累到不行,根本不想动。
只好把刑野这个战队老幺拖过来,充当苦力,给他打字。
“我说你打,别打错了啊。”
“哥。”刑野很委屈,意欲反抗,“这不是我的工作,汇报情况写报告这些不是你和队长的工作吗?”
梁栋抽出一根烟, 拎出打火机,“啪”一声,刚点燃火:“你再给我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拎过来, 让你打吗?就是因为你, 不拉住队长, 让他差点儿没命。”
刑野这下急了,开始反驳起来:“可队长也不听我的呀,他能听我的吗?整个战队, 也就你能劝得动他。”
梁栋咬着烟,说话含含糊糊地:“你知道我和你的差别在哪儿吗?为什么队长会听我的,就是因为我劝他的时候, 带着理由和其他策略,你他妈净说有危险,让他不要去,他是那种怕死的人吗?哪能这么容易就听你劝啊。”
“好吧。”刑野认栽,乖乖地把手摸向键盘,“哥,你说慢点,我打字慢。”
“听着吧。”
梁栋事无巨细地把那天的情况汇报出来——
那天,他们以为傅希不见了,简直急疯。
可留在山上用望远镜观察的刑野一直执意地说自己并没有看见队长出来,也就是说傅希肯定还在这间木屋内。
梁栋发了疯似的拿起一张椅子四处乱砸,他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能有如此玄乎之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变没。
当他砸向背靠山丘的一面木墙时,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解释。
木墙微微晃动一下,不算显眼的裂隙被梁栋的视线紧紧抓住,他把手伸向裂隙,仔细沿着痕迹去走,会发现那刚好是一个半人高的椭圆形。
椭圆形?
梁栋未作多想,从腰间抽出尖刀,沿着裂隙刺进去,再慢慢地把整个圆弧状的木墙挑开,像开了扇门似的。
木屋背面靠山,被撬开的木墙后是凹凸不平的石头。
梁栋一脚踢过去,立马就踢倒了。
后面的小战士大眼瞪小眼地紧跟着副队的步伐,进入歹徒挖的石洞之中。
后来,在里面发现了队长。
傅希杀了三个犯罪分子后自己也负了枪伤,但好在能被队员及时发现,成功救出,才捡回了一命。
若不是梁栋及时发现了石洞,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傅希告诉他,那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黑狐”的弟弟。
“黑狐”是目前国内最大的一个犯罪团伙,也最为棘手,特战队上回跟它交过手,但没成功。
这次傅希杀了“黑狐”头目的弟弟,梁栋心下一慎,隐隐有些不安,毕竟“黑狐”的心狠手辣和记仇是黑道内出了名的。
有一回一位同行兄弟受上头派遣进入“黑狐”匪窝实行卧底工作,就因为在办事的路上一个小男孩蹦蹦跶跶地跑来牵起卧底的手,糯糯地喊了声:“爸爸。”
“黑狐”疑心顿起,砍了卧底的头颅和杀那小男孩的全家。
傅希抽了根烟出来,点燃,深深地吸一口:“没办法啊,做这一行得罪的人还少么?”
是啊,没办法。
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承受它所带来的负面东西。
*
志愿活动进行了一半,大家对这儿的工作越来越熟悉。
男生们每日固定不变地去村庄帮忙复建,女生则相对略闲,偶尔做做沙障,陪这儿的小孩玩或者照顾一下老人。
自从傅希出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村庄。
老站长知道扶桑每天都在照顾傅希,也并没有安排什么事情给她做。
天空澄碧,浅蓝色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日光烤化了,随风缓缓浮游着。
傅希身体本身就好,硬朗结实的,即便受了枪伤,前几天还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没几天就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扶桑蹦蹦哒哒地奔上三楼自己的寝室拿来画板,放在傅希房间门口的一块空地上,反正也没事干,傅希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用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便开始筹备自己的漫画。
她习惯把这儿一些有特征性的景物和建筑画下来,然后用铅笔在旁边写下标注和细节。
这些草稿素描可以回去后拿来当漫画的背景。
扶桑正画得起劲,身后霍然走来一道高挑的身影,男人拎着个馒头在吃,清俊的眼微微眯着,一眨不眨地盯着扶桑画画。
小姑娘的头垂得低低的,露出白白的一截后颈,抓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粉,另一只手却黑黑的一片一片像是污垢一样的东西分布在她的五指上。
画一会儿,她便用没抓笔的那只手轻轻抹一下落了阴影的地方,晕出淡淡的一片,显得整幅画都立体了起来。
他蹲在她的身侧,没事干,想找存在感似的轻嗤了声,问:“你怎么还会这个?”
“我当然会这个,这个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扶桑面对男人的提问,分了下心,但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在画上,自然也没有听到男人为了引起她注意刻意的讥讽。
傅希皱眉,不确定的问:“吃饭的家伙?你是画家?”
“不算是,但也差不多。”隔了半响,扶桑处理完一个细节,后知后觉地回答他。
“那是什么?”
“漫画家呀。”扶桑终于画完了一处景,这才认真地说,“怎么,你没听说过吗?”
“听倒是听说过,但没遇到过做这行的。”
“你天天在军营,能遇到的除了军人和犯罪分子还有什么啊?”
傅希搬了张椅子过来,和她坐在一块儿:“怎么突然想到学画画,做漫画家?”
扶桑耐心地给他——?T?X独家整理?——解释:“学画画呢,是因为小时候生了场病,那时候身体很差,连走一段路都喘得不行,妈妈不允许我出去玩,我就只能在家闷头画画啦。当时学画画并不是为了以后要当漫画家,漫画家只是偶尔,不是必然,被人发掘了就顺其自然做了下来。”
扶桑玩心大起,亮晶晶的眼盯着他,忽然发问:“我漫画圈的圈名叫橘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橘里?”傅希蹙了蹙眉,摇摇头,说,“不知道。”
扶桑肩膀塌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为难他了,连绿茶婊都不知道的男人,又怎么能指望他猜到自己圈名的意思呢。
扶桑轻咳了声,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一些,冲他解释:“橘里是从‘gay里gay气’这个词语里截取出来的,相当于G里G气,前两个字就是我的圈名啦,是百合或出柜的意思,嘻嘻,那时候中二,就取了这么一个破名。”
扶桑一说完,就知道自己又高估他了。
傅希果然一脸一个字都听不懂的神情盯着她,宛如在看一个白痴。
扶桑刚想详细耐心地再解释一遍,正在这时,前方飘飘然传来一句轻柔入骨的女声——
“傅队长,前两天一直没看见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两天听梁副官说原来你是在建房子的工地上摔下来了,摔伤了腿,这才两天没出门,那你的腿……现在好点了吗?”
扶桑坐在一旁,低着头,忍不住笑成一只松鼠,肩膀微微耸动,很难让人不注意。
特战队为了保密,并没有把傅希受枪伤的事情说出来,志愿者中知道具体情况的也只有扶桑和江眠月两人。
杜思玲冲扶桑垂下的头颅轻蔑地一瞥,继续问:“傅警官?”
傅希这才反应过来,冲她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杜思玲娇羞地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站在那儿就是个外人模样,还在自顾自地找话题聊天,“傅警官是军人,受伤对于你来说应该习以为常了吧。听说当兵的男人,身上免不了会有几道伤疤,但我觉得那正是男人man的表现,不怕疼,不怕痛,也不怕吃苦,那才是真正的爷儿们。”
“不啊,杜小姐,他很怕疼的。”扶桑托着腮,心情颇好地插上一句,还不忘夸张地说,“你是没听见,那天梁副官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那个鬼哭狼吼啊,跟生孩子有得一拼。要不要我示范给你听听?”
未等杜思玲开口,扶桑就装腔作势地挺直了腰,薄唇轻张:“嘶……啊…啊啊啊……额……啊,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