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峥顿了顿，心想吴畏对柯左的一片崇拜之心简直天地可证，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去安慰她的偶像。
再看身后这位女朋友，进来没两句就开始凶巴巴地怼他，越想陆言峥的心理就越不平衡。
于是他抬起眼，玩味地说：“是吗？那你也安慰安慰我？”
有心情调戏她，看来头是没那么疼了。
叶明歌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胸膛那条领带上，她从以前就觉得，别看陆言峥总是打扮得沉稳低调，其实在细节上相当闷骚。
比如眼前这条藏蓝色的领带，配上他的西装看起来一副商务又禁欲的模样，可是凑近了仔细一看，花样繁复的刺绣在暗纹里若隐若现。
“那你想要什么安慰？”叶明歌挑眉问。
陆言峥慵懒地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金边眼镜后的桃花眼弯了弯，目光化作无声的邀请，让叶明歌慢慢弯下腰，手指勾住他的领带往前一扯，两人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辛苦了。”
话音未落，桌上电话就响了起来。陆言峥顷刻间换上冷静的表情，接听之后先听那边说了几句，然后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陆言峥说：“大鱼小鱼把微博删掉了。”
叶明歌一怔：“这么快就怂了？”
她难以置信地摸出手机，果然看见大鱼小鱼重新发了一条微博，说之前并不了解甲醛测试的专业度，经过大家科普才知道原来网上买来的测试仪器根本不能算数，还因为这次乌龙向研物诚恳地道歉。
整个事件仿佛只不过是虚惊一场，陆言峥的目光却沉了下来。
这与其说乌龙或低级的抹黑手段，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次试探。试探的对象既有研物，也有家具行业的消费人群。
针对研物，对手想了解他们的公关反应速度，而针对消费人群，对手则是更进一步掌握大众对甲醛这个敏感话题的关注度。
陆言峥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觉察出这应该是骆译的办事风格。他和她共事过两年，知道她向来喜欢先试探对方的底线，等到调查清楚再有的放矢。
片刻之后，陆言峥用内线电话把柯左叫了过来。
叶明歌说：“那我先出去了。”
“先别走，”陆言峥拦住她，“有任务要交给你。”
叶明歌差点以为听错了，她愣愣地转过身，手指向自己：“我？”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哪怕在设计领域有再多的信心，她也不会膨胀到以为自己在其他领域也能游刃有余。
叶明歌完全想不出来，在这种场合她能派上什么用场。
“嗯，就是你。”陆言峥点头，他身后是白日里尽显繁华的CBD，初春的阳光穿过鳞次栉比的楼宇，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沐浴在阳光的照耀之中，神色笃定：“你和柯左需要再合作一次。”
☆、第 56 章
柯左满面春风推门进来, 听完陆言峥分析局势后便傻在了当场。
他本来单纯地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如今得知重头戏原来还在后边, 从昨晚到今天累积的怒火就烧了出来。
“干他们！”柯左一拍桌子, 气得吐词都流利起来。
叶明歌不由得看他一眼, 柯左又立马耷拉下脑袋, 觉得自己口号喊得再响亮, 说到底也是个做设计的，明面上比试产品他有信心，背地里那些肮脏的手段他实在无能为力。
“柯左，”陆言峥喊他, “之前你说的比赛, 现在报名还得及吗？”
柯左茫然地抬起头：“啊？”
他从去年研物刚成立就想参加一场国际家具设计比赛，可等到今年的比赛规则出来以后，却发现主委会对参赛资格进行了一些调整。
听说跟某位评委的夫人加入了一个环保组织有关, 主委会要求从今年起，所有参赛作品的出品公司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 确保认同绿色环保的理念才有资格报名。
资格审核是件麻烦又琐碎的事，需要公司方面配合调查。柯左跟陆言峥商量过好几回，陆言峥都认为锦上添花固然是好, 但不必急于一时。毕竟陆柯今年的重点是在扩展市场份额，而不是去争夺一个成功率未知的奖项。
最近柯左为此没少跟他争执，就连昨天晚上都还在微信上跟他碎碎念。
陆言峥的立场始终很坚定，他能理解柯左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获得大师们的肯定，但在他对研物发展的规划道路上, 这次比赛的优先级远远落后于其他事项。
今天他突然改变立场，令柯左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陆言峥笑了笑，解释说：“沈嘉鹏想玩公关战，那我就陪他玩，但是具体该怎么玩，规则不是由他定。”
柯左稍微一愣，很快便恍然大悟。
舆论是最不好控制的事物。像今天那种情况倘若再多来几次，不论陆柯如何辟谣，都会有人逐渐被□□所影响，开始对他们的产品质量产生质疑。
沈嘉鹏想拿产品质量做文章，但他们没必要总是一遍又一遍反复澄清。权威性的第三方认可，远胜过苍白的公关声明。
“报名时时间还、还没……没截止，”柯左挠挠脑袋，为难地说，“但、但评选，很慢。”
作品递交上去之后还有三个月的评选期，他们总不可能等到那时候才发起反击。
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的叶明歌忽然开口：“不需要等到评选结果出来，只要入围就够了。”
只要能够入围，就代表陆柯通过了主委会的审核。
讨论到这里，叶明歌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被留下来了。参加比赛需要提交一份展示资料，这关系到评委在见到产品实体前的第一印象，交由专业的平面设计师来操作能够更好地吸引对方的眼球。
柯左点了点头：“那、那今天，就开始。”
他对这次比赛向往已久，一想到如今既能完成自己的愿望，又能借机帮公司扳回一城，脸上瞬时就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采。
柯左已经迫不及待想马上拉着叶明歌讨论方案，然而她却没有立刻响应，而是欲言又止地望向了陆言峥。
她同意一味辟谣只会让陆柯陷入被动的说法，可是单凭一次国际奖项入围就想瓦解沈嘉鹏的攻势，会不会把一切想得太顺利了？
陆言峥抬起眼，看他的女朋友眉头渐渐皱起，显然对他的决策有所顾虑。
他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她先想清楚。
没过多久，叶明歌就迟疑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柯左的设计没有入围怎么办？你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次比赛上。”
柯左差点跳了起来，他磕磕绊绊地想要强调自己的实力，结果都被叶明歌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没有理会旁边那位委屈巴巴的家具设计师，叶明歌再一次开口：“你难道没有别的安排吗？这样做太冒险了。”
陆言峥笑了一下，目光慢悠悠地从她眉间扫过，然后又往椅背一靠，漫不经心地将喉间的领带紧了紧。
“谁说我没有别的安排？”陆言峥勾了勾唇角，低声反问，“这么不相信男朋友？”
·
叶明歌不记得出办公室时的心情如何，反正她看柯左表情挺扭曲的，估计是被陆言峥刚才那一下给刺激到了。
柯左把她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连连摇头：“臭臭不、不要脸！”
叶明歌赞同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听见柯左边翻资料边嘀咕道：“有女女女朋友，了不起哦！”
“……”
这话叶明歌没法接，她默默地坐到桌前，看柯左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一叠草稿递过来。
柯左的草稿乱得如他的头发，叶明歌细细辨认之后，才认出那应该是一组搁架。
由实木和毛毡拼接出大小不同的模块，选用了几种明暗度统一的颜色赋予它更多的可能性。
既能放置在地面，也可以装到墙上，而且由于其可拆分或组装的特性，顾客也能够发挥自己的创意，想要大型置物架或小型搁架，一切都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且模块里面都预备有灯轨，如果安装上内部照明设备，它还可以为室内营造不同的灯光场景。
柯左又用手机调出工厂打样的照片给她，叶明歌拿过来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就有了设计的思路。
“展示资料也结合你的设计来做，”她撑着下巴想了想，“主题叫‘万物’怎么样？”
柯左眯起眼笑了笑，同意了。
“那我尽快把设计草稿给你。”叶明歌说。
柯左点头：“我让他他们去准备，审核的资……资料。”
两人商量好大致方向，叶明歌便离开了柯左的办公室。
回到座位之前，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CEO办公室扫了一眼，发现百叶窗后没有熟悉的人影，吴畏和商务组以及市场组的几个工位也都空了出来，想来应该是集体进了会议室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叶明歌定了定神，决定不要再去担心自己无法左右的事。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帮助柯左入围设计比赛，以及……
相信她的男朋友。
·
几天之后，申城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
研物甲醛浓度超标的新闻逐渐被网友们淡忘，取而代之的则是研物向媒体开放参观采访的消息。
离体验店开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陆言峥也变得越来越忙碌。
他昨天晚上刚从外地回来，今天早上就出门去了现场准备接受媒体采访。
叶明歌把展示资料的草稿发给柯左后，便心不在焉地进茶水间煮了杯咖啡，然后拿出手机点进一个直播间。
今天受邀参观的人里，除了家居杂志与平台的编辑，还有部分在申城颇有影响力的网红。
刚点进直播间，她就听见镜头里的女孩连声称赞：“这哪里是开店，这根本是把我想要的房子摆在面前了嘛！”
随着女孩的脚步移动，研物第一家线下店的全貌也渐渐展现了出来。
和传统家具卖场的陈列方式不同，研物的店面设计以照顾消费者的体验为主。他们在法租界租下了一幢洋房，从大门进去开始，就带给了来访者一种回家的感受。
推开深色的大门，暖黄色的灯光徐徐洒落，为玄关柜上的一束绣球花增添了油画般的质感。穿过挂着装饰画的走廊，宽敞而明亮的客厅映入眼帘。
前来参观的人们或坐或站，毫无拘束地近距离触碰研物新一季的家具产品，惬意得仿佛今天是来参加一位朋友的家庭聚会。
叶明歌盯着手机撇了撇嘴，在心里把沈嘉鹏狠狠地骂了几句——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她今天本来也可以去店里参观的。
忿忿不平地刚要退出直播间，叶明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掌声。
直播的镜头晃了晃，女孩在那边发出小声的惊呼：“天啊，陆柯的老板好帅！”
叶明歌停下动作，看见手机越过前面那些编辑的头顶，对准了从楼梯上下来的陆言峥。
西装革履的英俊青年站在那里，刹那间就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被媒体环绕着接受采访，声音不急不缓，从容地回答大家的提问。说到轻松的话题时他会淡淡地勾起嘴角，那双漂亮的桃花不时扫过镜头，就能让叶明歌心跳加速。
叶明歌扬了扬眉，这一幕让她回忆起少年时参加万智牌比赛的陆言峥。
几年过去，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可是却仍然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离开茶水间时，叶明歌给陆言峥发了一条信息：【陆总今天也超好看呀！】
光是想像一下陆言峥看到信息时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弯了弯眼。
·
办公室里收看直播的人不在少数，叶明歌回到座位，就看见申义正趴在桌上，仿佛课堂里偷看小说的学生一样。
柯左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愣，转过身问：“你们，都看，直播呢？”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柯左说：“那、那一起啊。”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响应起来。
今天是陆柯的一个重要日子，除了因为职责需要去到现场的人以外，剩下的人也都无心工作。
行政想了想说：“柯总，不如去大会议室吧？我把笔记本拿过去接投影仪。”
几分钟后，大会议室里就挤满了人，行政点进一个家居杂志主编的直播。
叶明歌和柯左站在角落，一边看直播一边讨论参赛资料的修改。两人刚聊了没几句，就听见笔记本里传来一声提问。
媒体参观日的采访不比正式的记者会，大家提问的方式也比较随意，此刻就有一个年轻男人问道：“我们都知道研物以前是从来不打折的，可这次既然是实体店开业，到时候有没有什么优惠活动呢？”
“当然会有，开业的第一个月，到店的顾客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到场的众人都有些惊讶，这是研物第一次举办全场打折的活动，而且之前根本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临近开业了才放出消息，简直像是临时决定的一样。
而会议室里的叶明歌却表现得很平静，那天在办公室里，陆言峥提到过这是他的第一步。
沈嘉鹏的实体店随后也会开业，两家必然会形成竞争的局面，而面对陆柯这边的销售策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商家促销对于消费者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商家让利多少，优惠到什么时候，却是值得公司内部好好商讨一番。
按照沈嘉鹏向来激进的性格，陆言峥赌他一定会跟这场价格战。
回答完优惠活动的问题后，采访便告一段落。众人又开始散开继续参观，正在此时叶明歌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应该就是她刚才看过的那个直播间的网红。
小网红会受邀参加纯粹是因为她粉丝多，她本人对家具其实并不感兴趣，采访结束后的环节她自然也不打算问与家具有关的问题。
“陆总，我直播间的网友都夸你帅呢，你知道你有多帅吗？”
她的声音刚好被这位杂志主编的手机捕捉到，让会议室里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