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岚月夜
时间:2019-03-15 10:02:34

  苏阮看枫叶红得好看,就接过来,怀疑道:“你一定偷偷换过手了。”
  “你总是不信我。”付彦之说着把攥成拳头的左手也送到苏阮跟前,然后慢慢摊开。
  一颗金黄透亮的琥珀静静躺在他掌心,苏阮惊喜,拿起来细看时,里面竟然还有一只桔色小甲虫。
  “真好看!”她情不自禁赞叹,“不过,你把这个攥了多久了?”琥珀都有点温热了。
  付彦之笑而不答,苏阮又举着琥珀仰头看光透过来的样子,“也不知这小虫儿被封在里面多少年了,你说,这个是不是也能算不朽?”
  “算啊,货真价实的不朽。”
  “不过这种不朽还是留给虫儿就好了。”苏阮不敢想象一个人也被这样封着。
  她随口一说,付彦之就随口答:“虫儿也不一定愿意呢。”
  苏阮笑起来:“确实。”她小心地将琥珀收到荷包里,然后捏着枫叶柄,和他继续往前走。
  此时虽已到秋日,但林中落叶其实不多,路旁草叶也只草尖泛黄,底下还是绿的,毫无秋意萧瑟之态。天不冷不热,有南飞的大雁长叫着从天空掠过,苏阮和付彦之并肩漫步,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惬意。
  这惬意甚至让她不想开口,很怕破坏这份宁静,难得的是,付彦之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走了一段儿,直到前面传来薛谅薛谙兄弟俩的笑闹声。
  “笑起来还是很爽朗的嘛。”苏阮说。
  “可是一见我就板脸。”
  “没事,你之前也是一见我就板脸呢。”
  “……我有吗?”
  苏阮转头看他:“有吗?你居然还问有吗?你自己把脸板得都要抻平了,还问我有吗?”
  付彦之摸摸脸上鼻子眉毛,反驳:“哪里平了?”
  苏阮斜他一眼,不跟他说了。
  “你进京后,都去哪里游玩了?”付彦之看她扬着下巴,一副“不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忍着笑换了话题。
  “总有事情,也没去哪。去过一次曲江池,逛过西市,后来天就太热了,实在不宜出门。”
  “原来京城各处名胜,我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没想到,”付彦之说着侧头看苏阮,笑容温柔,“最后倒是我带着你一一去看。”
  苏阮父亲苏知信当年在京城虽然未能考中,却将各处名胜都游览过了,后来去了洪州,他时常怀念京中繁华,就一遍一遍地跟儿女们提起那些名胜。
  时间长了,苏铃不耐烦再听,苏耀卿读书不在家,就只有苏阮还听得津津有味,转头再讲给付彦之听。
  苏阮想起这些,一时有些唏嘘,“人一生的运数,真是很难讲。”
  付彦之还以为她指的是他们二人,就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说:“运数这等玄而又玄之论,多说无益。咱们只管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他手掌暖暖的,有力却没用力,让人感觉安心。
  苏阮就不再想那些过去的事,另问:“你常来这里么?”
  “不算常来,一年会来个几次吧?京中宴饮多,宋子高又最好这个,只要他在京中,便常常拉我出来,有时也会来乐游原与同僚欢宴。”
  “听说宋御史十分风流。”苏阮想起从梅娘那儿听到的闲话,“还因为同名妓往来,被他家娘子打过。”
  付彦之笑了笑:“是有这么回事。他家嫂嫂……说句孔武有力也不为过,真要动手,宋子高只有求饶的份。”
  “那他怎么还敢同那些人往来?”
  “其实嫂嫂不是不许他出去,只是不许他闹得太过——他毕竟是相府公子,平康坊去惯了的。”
  苏阮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接着又问,“那你呢?”
  付彦之看看她,“我怎么?”
  “你也常同他一起,去平康坊么?”
  付彦之斟酌着说:“我偶尔会被拉去,但只喝喝酒、赏赏乐舞。”
  苏阮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付彦之又强调:“真的。”
  “真不真的,过去的事,我也管不着。”苏阮看着前面弯弯曲曲的小路,“以后……”
  付彦之不等她说完,立即举起空着的右手,做发誓状:“以后绝不去了!”
  苏阮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急什么?我是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付彦之:“……”
 
 
第43章 刺痛 ...
  从枫林出来后, 他们在一处视野很好的草地上铺了毡毯,苏阮叫人把从家里带来的瓜果摆上,又要自己煎茶。
  “前面郑王别馆有一口好泉, 我去讨些泉水来, 再生火煎茶吧。”付彦之说。
  “也好。”苏阮说着, 看一眼旁边端坐,故意不看他们的薛谅,“让二郎和你一起去吧。”
  薛谅装没听见,薛谙就戳了戳二兄手臂,薛谅才不耐烦道:“三郎去!”
  薛谙:“……”
  付彦之没勉强, 笑着叫薛谙:“也好, 三郎同我去吧。”
  薛谙点点头, 起身接过水壶, 和付彦之一同走了。
  他们两个一走,剩下薛谅和苏阮,他又立刻后悔——刚刚应该跟着同去的,总比留下来, 不想说话, 又受不了这样尴尬的安静要好。
  “二郎口渴么?”苏阮见薛谅呆坐,就主动开口, “要不先喝点水?”
  薛谅想说不用, 却又真的口渴了,纠结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旁边服侍的朱蕾偷笑, 上前给他倒了水。
  苏阮看薛谅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又说:“这葡萄是新摘的,又酸又甜,你尝尝。”
  薛谅往几案上瞧了一眼,葡萄紫嘟嘟的,还挂着糖霜和水珠,他不由口中生津,默默提了一串葡萄吃。
  苏阮打量他几眼,见薛谅眉眼长开许多,与薛伯父十分相像,眉宇间却自带一股无所畏惧的气质,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我不想同你说话。”薛谅突然说。
  苏阮:“啊?”
  薛谅:“所以你别看我的脸色了。”
  苏阮:“……”
  她忍不住笑问:“那你为何不想同我说话?”
  “就是不想。”
  “总有个缘故吧?我又没得罪过你。”
  薛谅终于看了苏阮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见付彦之两个还没回来,他才说:“我不能原谅背叛。”
  苏阮一愣,继而感到难堪,最后反过味儿来,又有点无语,“好像也没人要你原谅吧?”
  薛谅语塞。
  苏阮叹口气:“你也是这么想你阿兄的?”
  “不关你事。”薛谅刚才没答上来,这会儿倒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确实不关我事。”苏阮笑了笑,“反正我也不嫁到你们薛家去,不用看着薛伯父薛伯母为了你们兄弟不合神伤,也不用看着三郎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我只要劝着你阿兄看淡此事就好了。”
  薛谅:“……”
  苏阮看他一副很生气、又说不出话的样子,笑得更愉悦了些,“他大概一时半刻还做不到,毕竟是亲兄弟。虽说不同父,但他看着你出生长大,带着你读书习字、嬉闹玩耍,情份到底不同。”
  薛谅听她说话,不由自主想起从前兄弟相处的情景,心里一时有些难受。
  “不过不要紧,只要你一直不肯原谅他,不同他说话,他总会看淡的。”
  薛谅:“……”
  苏阮拎起一串葡萄来,叫绿蕊过来帮自己剥皮,然后继续扎薛二郎的心,“兄弟如手足,但人也不是只有一只手,慢慢就习惯了。真正看不淡、习惯不了的,大概只有父母吧。”
  她说完这句,就吃起了葡萄,不再理薛谅。
  付彦之和薛谙带着泉水、及郑王别馆非要送的一篮子莲蓬回来时,就见这两个安安静静地,各看各的风景,仿佛互不相关的两个人。
  “怎么还附赠了莲蓬?”苏阮先站起身,笑问。
  “郑王别馆的管家同我认识,说是刚采的,清甜,叫我们尝尝。”
  付彦之将莲蓬递给朱蕾去剥,自己挽挽袖子,要生火烹水时,薛谅突然起身过去,自顾拿着蒲葵扇,点起茶炉来。
  薛谙惊讶地看向付彦之,见兄长同自己一样惊讶,就又看向苏阮。
  苏阮一笑:“三郎辛苦了,坐下来吃点葡萄吧。”
  薛谙答应一声,把水壶送到二兄那里,转头回来坐下,擦了手吃葡萄。
  付彦之挨着三弟坐下,意带询问的看苏阮,苏阮却不解释,还塞了颗李子给他。
  他只好暂且放下,指点城中景致,一一介绍给苏阮和薛谙。等薛谅煎好茶,几人喝了,天已不早,他们出去登车上马,打算回家,下次再去雁塔游览。
  半途苏阮要转弯向北回亲仁坊,付彦之就让两个弟弟先回去,“我送一送她,晚饭前回去。”
  薛谅装没听见,继续拍马前行,薛谙笑着答应一声,追了上去。
  付彦之送苏阮回到家,苏阮不等他问,就把自己怎么和薛谅谈的都说了。
  “……”
  付彦之听完,先是呆了呆,然后就笑出了声,“还是你有办法。”
  “我这是办法吗?”苏阮自嘲,“我这明明是反击。”
  臭小子,哪轮得到他来说什么原谅不原谅?
  付彦之忙收敛笑意,称赞道:“反击得好,反击得妙!”
  “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他若始终这么别扭,最难过的一定不是你我。我娘临终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我们姐妹不亲,不能相互扶持。”
  付彦之惊讶:“你们姐妹不是很好么?”
  说到这个,苏阮就有些意兴阑珊,“我同娘娘是很好,但大姐,我常常不知她在想什么。她也不肯听我的劝,如今也就娘娘说她,她能听几句吧?”
  付彦之想起代国夫人卖消息给林思裕,就说:“她这么做,一定有缘故,你先别急,等等宋子高的消息。”
  宋子高没让他们等很久,就在苏阮办接风宴前一日,确切消息来了。
  “此事似乎与晋国公有关——他的任命刚下来,司农少卿,听说是林相亲自提名的。”
  苏阮难以置信:“晋国公?她就为了一座宅子?”
  付彦之不明白:“什么宅子?”
  “晋国公府送了她一座宅子!”苏阮气得要命,“早知如此,我当初不如要了光福坊那座宅院,也免了这些事端!”
  “怎么还与光福坊有关?”
  苏阮压抑怒气,把事情前后经过讲了,“我以为她会去找娘娘,哪想到她居然……”
  付彦之伸手给她拍背,安抚道:“莫气,莫气,事情都过去了,再生气,只会伤身。”
  话是这么说,苏阮又哪能这么快消气?
  “她有这精力,怎么不为自家人想想?学堂兄才封了个吏部郎中,到别人那里,一出手就是从四品少卿,真大方!”
  “我倒觉着,以代国夫人的眼界,还是让她只操心外人好了。”
  苏阮:“……”
  虽然自己姐姐确实没什么眼界,她还是瞪了付彦之一眼。
  付彦之笑道:“而且四兄得任吏部郎中,圣上显然有意重用,朝中凡六品以下官员任用,都要经过吏部司,职权之重,非司农寺可比。”说到这里,他凑近苏阮,低声补充,“过得几年,还可顺理成章升任侍郎。”
  苏阮听完,心气稍平,又好奇:“等你回朝做官,最想做什么官?”
  付彦之小声说:“当然是宰相。”
  苏阮扑哧一笑,推他一把:“同你说真的呢!”
  “我也是说真的啊。”付彦之一脸真诚,“哪个做官的,不想当宰相?”
  “我说的是眼下。”
  付彦之看她神色,气恼已经消去,就不再逗她,认真道:“我当然还是想继续做中书舍人,不过恐怕不能了。到时看圣意吧。”
  苏阮想想也是,就把这茬放下,另问:“你说明日宴饮,要不要请宋子高来?”
  “明日不是家宴么?以后再请他吧。”
  苏阮也觉着明日并不合适请宋敞来,她和付彦之毕竟还没成婚,而且这次除了苏家的人,她也只请了付彦之三兄弟。
  她还是借了永嘉公主的别馆。这间别馆在胜业坊,别的没什么出奇,但培育了不少名品菊花,这个季节,正适合持螯赏菊。
  付彦之那日虽然逗了苏阮两句,却并没干涉她,毕竟徐国夫人府的园子还没修好,也确实不方便待客。
  客人们也都很满意,苏铃还想自己养几盆菊花观赏,又问起苏阮府里园子几时能修好。
  “月底吧,到时我再请大伙到我府里去。”苏阮笑答。
  苏铃笑嘻嘻地,“怎么这么久?莫不是……”她压低声音,“那个华郎君故意拖延吧?”
  “没有,一早说的就是八月底完工。”苏阮否认。
  “他还住在你府里?”
  这话太有歧义了,苏阮正色解释:“只是借住在府中下人房,华郎君也是想尽快完工。”
  崔氏看姐妹俩一来一往,苏阮似有不悦,便接过话说:“对了,二姑之前留心过京中宅子,四嫂同我说,堂伯已得了任命,该尽快搬出去,问我知不知道哪里有差不多的宅子,我就想着问问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