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张美仪“嗯”了声。
她态度没有多好，张萌却心满意足地马上去清洗水果。
等张萌走了，孙黛慢慢梳理原主的记忆。
这个世界她叫张美仪，正在念高一，单身家庭，母亲张萌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从此母女相依为命，所以说张美仪是母亲张萌的心肝宝贝也不为过。
听着盥洗室传来的水流哗哗声，孙黛不忍地抬眸望去。
天下母亲对女儿的疼爱都是一样的，原主受伤，她妈妈恨不得能够代替她，但怎么可能呢？
至于原主为什么受伤，可以说是意外，但也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那天学校正在上课，地震突然袭来。
原主他们班上的是实验课，因为实验室所在的教学楼比较陈旧，所以当地震来临时，这栋教学楼不比其他教学楼稳固，竟从中间开始坍塌。
为了救被重物砸晕的心上人苏默，原主背着他在困境中寻觅出路，却不小心摔倒。
苏默有她护着，没再受伤，可原主整个人却倒在满地的碎玻璃渣上，她右边脸颊、右臂，还有右腿，都受到了不同面积的损伤。
想想当时的场景，孙黛还挺佩服原主。
命悬一线，又受重伤，她居然在逆境中站了起来，边哭边忍着痛将苏默背了出去。
故事发展到这里，原主的形象光辉而高大。
但感激与旁人敬佩的目光有什么用？
原主为救苏默毁了容，容貌对女生来说有多重要？
尽管现代科学技术发达，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可以祛除疤痕，可要恢复到原主本来的相貌根本办不到。一个有瑕疵的十六岁少女，人生至少毁了一半。
原主都快崩溃了。
她觉得她这辈子完了，不会有人喜欢她，更别说心上人苏默。
于是，原主提出想要嫁给苏默的要求。
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而脆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苏默的差距，她学习成绩差，苏默次次都是全年级第一，还总在各种奥数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就连长相她也只称得上普通漂亮，并不惊艳。
学校里喜欢苏默的女生数都数不过来，其中不乏既聪明又美丽的女孩，她算什么呢？
所以原主根本不敢靠近苏默，在她心里，苏默是高不可攀的王子，而且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集团老总，母亲也是名门之后。无论哪点，她都配不上他。
可谁知道会发生地震呢？
看着丑陋的自己，原主委屈害怕到了极点，心理逐渐扭曲。
为什么她为苏默牺牲那么多，他最后却要和比她聪明漂亮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那她呢？她以后该怎么办？
就算是挟恩图报，她也要苏默和她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对于订婚的提议，苏默父母沉默了。
他们不知该如何决定，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儿子的幸福，该如何抉择？
僵持中，苏默并没有丝毫抗拒，率先点头应下。
他愿意和原主先订婚，等他们长大，他便娶她为妻，照顾她一生。
然而多年过去，这一切承诺终究还是变了质。
苏默没有任何错。
错的始终是原主，或者说是命运。
思绪随靠近的脚步声回笼，孙黛看着张萌讨好地为她端来一碟红彤彤的圣女果，在心里暗暗道，放心吧张美仪，我现在就是你，从此时此刻起，我会纠正你人生中所有的错误，并帮你找到你生命中的价值。
你知道你不该封闭自我，可你做不到。
你知道你不该捆绑苏默让所有人陪着你一起痛苦，可你做不到。
你知道你早该走出自卑心理去跟世界碰触，可你做不到。
没关系。
我来帮你冲破桎梏，让你的灵魂不再痛苦，早日投胎往生。
“囡囡，盛阿姨说想等你好点，再给你和苏默办个订婚礼。”张萌看了眼女儿，坐在床边小心翼翼道。
作为母亲，其实她打心底并不认同女儿的做法。如果可以，张萌更希望女儿从来就没有救过苏默。仗着恩情嫁给别人儿子，多少有些不识趣，况且两个孩子才多大？
但女儿自从受伤后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唯独提到苏默，才会流露出高兴或紧张害怕的神色，张萌别无选择，为了女儿，她只能不要脸一次。
“妈。”咬了口圣女果，张美仪抿抿唇，“我改变主意，不要苏默和我订婚了。”
张萌不可置信地愣住，她认真审视着女儿，神情陡然严肃，“囡囡，你想好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和苏默订婚？他们家现在也答应了。如果你又不愿意了，以后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好。还有你别多想，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不管你想做什么，妈妈都只想让你高兴。你高兴，妈妈就开心。”
“我想好了，妈妈，我真的不要苏默了。”
“确定不再多考虑两天？”
张美仪笃定地点头。
张萌疑虑的“嗯”了声，却不敢马上和苏默家说，她生怕女儿中途又反悔。
次日下午，苏默和母亲盛芬芳带着水果和鲜花来探望张美仪。
“囡囡，今天身体有没有好点？”盛芬芳笑着把花束送给张美仪，语气温柔道，“囡囡你别害怕，等伤口结痂，阿姨叔叔会从国外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疗修复团队，等治好了，我们囡囡就会变成以前那么漂亮可爱的样子。”
“谢谢阿姨。”
“不用谢。”望着落落大方的张美仪，盛芬芳怔了半秒，很快缓过神来。之前她每次带苏默来看张美仪，她都把头埋得低低的，说话声细如蚊蚋，好像很害怕面对他们。所以她也不好每天都带苏默来，就隔一天或者两天来医院一次，但今天这小姑娘怎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苏默削苹果的动作跟着顿了半拍。
他没有抬头去看张美仪，却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变化。
说实话，他们虽是同班同学，但苏默对她毫无印象，更不知道看起来小小的她力气居然那么大，也有那么大的勇气。
他感激她，佩服她，也愿意补偿她。
十六岁的年纪，说小还小，说大也大了。
苏默比同龄人早熟，也懂得伴侣和婚姻意味着什么。
但没关系的，她既不顾生命救他，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容貌并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他以后会努力待她好的！
另边的盛芬芳虽心底诧异，嘴上却没闲着，找了些话题和张美仪闲聊。
小姑娘有问有答，字句不多，条理清晰。
见她乖巧，盛芬芳心里好受多了。
关于两个孩子订婚的事，盛芬芳和丈夫苏航言明面上都没说什么，心底却不大痛快。知恩图报是应该，可一开口就要嫁给他们儿子，这……
谁家不心疼自己孩子啊！
好在他们家苏默懂事，正是因为他懂事，盛芬芳夫妇对他更是内疚，对张美仪母女感激愧疚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了。
又说了会话，张萌趁机将盛芬芳叫出病房。
在苏默他们过来前，张萌又问了遍女儿，得到的回答仍旧是肯定的，她不要和苏默订婚了。
因此张萌便想今儿把话跟盛芬芳说明白了，省得他们家误会她的囡囡贪慕虚荣挟恩图报。
“苏默，我和你张阿姨出去会儿，你陪囡囡说会儿话。”盛芬芳以为张萌想给两个孩子独处的时间，很给面子地跟着离开病房。
两个大人走了，病房陡然陷入沉寂。
苏默娴熟地将苹果切成小块，他仿佛有强迫症，每块苹果的形状体积都差不多。
装盘后，他将水果放在她身前的桌上，尽管不自在，苏默还是克服这股窘迫，主动开口道：“多吃点苹果，可以提高抵抗力。”
张美仪抬头注视着苏默。
少年真的漂亮，唇红齿白，却不显得阴郁羸弱，反而很有风华正茂的矜贵气息。
他之所以为人瞩目，不仅仅只是长相，还有他的才华。
现在的苏默就已经这般优秀，更遑论日后？
“苏默，你知道我妈跟你妈去外面说什么了吗？”张美仪蓦地开口问道。
目目相触，苏默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视线轻轻擦过她贴着纱布的半张脸，他飞快移开，声音很轻：“大概是在商量我们订婚的事。”
“不是。”张美仪轻笑一声，双眸依旧凝望着他，以示郑重，“苏默，我不想要你了，我不和你订婚了。”
第21章 为爱毁容后的励志人生02
“苏默，这件事你怎么想？”回程车上，盛芬芳侧头看向儿子苏默，“我听张阿姨口气，她们应该是认真的，既然囡囡改变主意，那你们俩订婚的事就到此为止算了！”轻吐一口长气，盛芬芳脸上终于浮出几丝解脱的笑意，“其实我和你爸都觉得订婚确实太过儿戏，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结婚讲究情投意合，没有感情的男女勉强在一起有什么幸福可言？况且你们两都还小。”
“你放心，囡囡身上的疤痕包括以后的治疗费用，我们家都会负责到底。”
“等囡囡再好些了，你爸还想给她们母女两一笔补偿费。不过我瞧囡囡的母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给钱她不一定接受。”
“嗯……要不我和你爸将囡囡认作干女儿？这样……”
耳畔母亲的声音徐徐道来，苏默望着车窗外往后倒退的建筑与风景，薄唇紧抿，始终不置一词。
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张苍白的小脸。
她右边脸颊几乎全被纱布挡住，唇色很浅，粉红的血色。
长长的黑发垂下，衬得她肤色仿若透明。
明明很羸弱很可怜的样子。
唯独那双眼睛，却透出与她状态完全相反的坚韧与笃定。
说想要他的是她。
说不想要他的也是她。
她究竟想怎么样？
苏默蹙眉，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气恼。
“苏默，你怎么了？”察觉到儿子的心不在焉，盛芬芳语带关切，“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那就好。”
“她的事，我想……”苏默用力闭眼，又睁开。顿了片刻，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盛芬芳，眼睛里满布认真，“订婚暂且不提，但这件事先不要作罢。我在网上查过，大面积疤痕想要完全祛除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很难，或者说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根本做不到，我……”
盛芬芳哪能不懂儿子的言外之意？
“可你也是爸妈的宝贝，你才多大，人生才刚刚开始，万一你以后……”盛芬芳哽咽地别过头，用纸巾擦拭眼角。
气氛陷入沉寂。
苏默看母亲一眼，低眉道：“没关系，她很好，那样的情形，除了父亲和您，或许她是第一个不顾生命安危救我的人。”
这话倒是没错，盛芬芳联想到心都碎了的张萌，同是为人父母的，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张萌，又该怎么撑下去？
“你决定了？”
苏默颔首：“这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都会让她们崩溃，我不能让囡囡她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日后她要是喜欢我，我就和她结婚照顾她一辈子，她若是遇上喜欢的待她好的人，我就把她当成心爱的妹妹亲自交到那人手上。”
定定看着儿子，良久，盛芬芳叹了口气。
儿子这么有担当有勇气，作为母亲，她当然应该感到自豪，更应该支持他的决定。
一连两天过去，苏家都没有来人。
张萌依然精心照料着女儿，凡事都亲力亲为。
女儿这两天该吃吃该喝喝，话不多，但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张萌实在是高兴，悄悄躲着又哭了几回。
自从出事，迄今都大半月了。
除了起初发过几次脾气，囡囡每天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但这几天，只要她问，囡囡一定会答，偶尔还会让她帮忙拿些东西。
真好，比起身体上的疤痕，张萌更担忧的是女儿的心理状况，住在医院里的每日每夜她根本都睡不踏实，一丁点声响都会惊醒，生怕女儿想不开要做傻事。
“妈妈，您明天来时能给我带几本笑话书吗？”
“好的，你想看哪种类型？”
“都可以，您帮着挑吧！”
“好。”
母女两正说着话，不疾不徐的两记敲门声突然响起。
张萌放下叠成豆腐块的衣物，疑惑地上前开门。
“是你呀！”张萌一怔，朝英俊少年背后望去。
“我刚放学，顺路过来看看囡囡。”苏默略有些不太自在。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囡囡”这两个字，小名总会有种格外亲昵的味道，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少女，苏默面色微烫。
“嗯，这样啊，快进来。”
“谢谢张阿姨。”
距离不远，两人的谈话张美仪听得清清楚楚。
她抬头望去，与刚进来的少年眸光顿时在半空汇聚。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张萌礼貌地笑笑。
“阿姨您不用麻烦。”苏默收回视线，推辞道，“我不渴。”
话虽这么说，张萌还是倒了杯温水。
双手接过水杯，苏默道完谢，便干巴巴坐在床榻边。
屋内气氛沉寂，半晌都无人开口。
“苏默你陪囡囡说会儿话，我正好拿些脏衣物去洗衣房。”张萌犹豫几秒，还是提着脏衣筐走了出去。女儿如今这幅样子根本不敢出门，也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唯独苏默。
张萌心里明白，囡囡是想见他的，至于为什么又取消订婚结婚的要求，张萌只当女儿乖巧懂事，终于想明白靠恩情得来的报答是没用的。
“我……”看了眼被关上的病房门，苏默这才放下水杯，从书包翻出几包糖果，努力自然地展示给她看，“我去超市买墨水，看到几个小女孩正在买糖，这些糖长得挺漂亮的，所以我也跟着买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