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愣了愣:“没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开始有同学向她借笔记。在K大附高时,木小树经常与陈祖平等人交换笔记,甚至跑到隔壁班与何哲云互借笔记,因此当有人向她借笔记时,她不做二想大大方方地把所有的笔记借了出去。谁知这一借,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三个,最后竟一本笔记也找不回来了。
木小树为此气炸了头,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些笔记上,居然就这么没了?借过的同学居然没一个知道笔记的下落?眼看高三已走过了一半,只要一想补笔记要花的心力,木小树就郁闷难当。
苏晓沫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向木小树:“我想我知道是谁拿走了你的笔记不还了。”
木小树无力:“谁啊?”谁这么吃饱撑的?
“是林媛。”苏晓沫忿忿道,“今天课间操的时候我看到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翻你的笔记。就是那本红皮带手绘花纹的本子。”
木小树又是一愣。对林媛,木小树的感觉很奇妙。那姑娘容貌上乘品学兼优,各种才艺信手拈来,是无数女生幻想成为的对象,亦是无数男生的梦中情人。她出身富贵,家里专门聘了历年高考出题组的名师辅导她的功课,因此,她平时从不向其他人借笔记,并最不屑那些借人笔记之人。
“你扯的吧?”木小树扯扯嘴角。
苏晓沫急了:“没骗你,我亲眼看到她把你的笔记收到抽屉里去了。不信你找她对质。”
木小树吓了一跳:“多伤和气啊……”
“木小树,你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一声不吭。哎呀你要气死我了!”苏晓沫暴走。
突然,苏晓沫蹬蹬蹬跑到了讲台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木小树心里涌上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苏晓沫扯开嗓子喊道:“木小树的笔记丢了,大家有没有人看见?”
台下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黄杰,木小树把笔记借给你过吧。”苏晓沫挑眉看向台下的一个男生。
那男生瞬间涨红了脸:“我用完后给孙晓玲了。”
叫孙晓玲的女生赶紧接口:“我用完后给林晶晶了。”
大家一个传一个,就要把全班四十八人的名字都传了一遍后,有人说:“我给班长了。”
于是全班都往李帆看去。
李帆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听有人气势汹汹道:“苏晓沫,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李帆拿了吗?”
说话的是林媛。
苏晓沫冷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你着急什么?班长,你看完笔记后给了谁?”
李帆沉默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媛。
苏晓沫霍地从讲台上冲了下去,她一把抽出林媛的书包。林媛跳起来要去抢,谁知力道太大却把书包的拉链扯开了。书包里的书哗哗撒了一地,其中一本红色的笔记尤为醒目。
近乎全班同学都借过木小树的笔记,大家一眼就认出了那本手绘涂鸦的红色笔记正是木小树丢失的笔记。
林媛脸色煞白。
苏晓沫得意地望着林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旁的李帆迅速走过来,蹲下身帮林媛捡散落的书籍。
“林媛,你不觉得你该向木小树道歉吗?”苏晓沫步步紧逼。
林媛突然用力推了一把苏晓沫:“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她算哪根葱?我就是拿了她的笔记怎么了?送给我我还不看呢!”
苏晓沫一把扯住林媛的马尾:“我最讨厌你这种虚伪的贱人!想借笔记就说呗,私下里藏起来算什么事?你除了孤立新同学还会干什么?明明心里嫉妒小树,装什么清高?小树就是比你优秀比你好!”
两个女生厮打在一起。李帆赶紧起身要拽开两人,奈何拉住了一个却拉不住另一个。教室后方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就是没有人来劝架。
当了半天影子的木小树连忙跑过去拉住苏晓沫:“晓沫晓沫,别打啦……”
苏晓沫挣扎着最后抛出一句话:“哼,林媛,跟你这种家伙打架简直掉份!”
木小树满脸黑线:“沫沫沫沫,别打啦唔唔唔……”
一阵兵荒马乱。
众人散开后,木小树看着满头状如鸟窝的苏晓沫,捂嘴笑个不停。
苏晓沫撇嘴:“哼,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你不要老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以前在K大附高的同学是什么样的,但是在这里,软弱就会被欺负,懂?”
木小树微微充愣。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那人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弱者会被牺牲掉的,懂不懂啊?”然而现在,那人远在美国,再也点不到她的额头。
“喂,小树?你是要被我感动哭了吗?哇其实从这个角度看你长得好漂亮哦!来,脱掉眼镜给姐姐瞅瞅……”
“不许动手动脚!”
“就看一下,就一下。”
……
夜深,台灯依旧闪着微暖的光。
木小树趴在书桌上演算数学题。祁缙谦闲闲地坐在桌边的长椅上,勾划着木小树的数学卷子。
“祁先生。”
“嗯?”
“其实我觉得吧,十三中的同学还是挺好的。”
她不禁弯了眉眼,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他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摸摸她的一头乱发:“唔,所以感动得多拿了15分?”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卷子。
鲜红的120分。
她激动地揽住他的脖子,又叫又跳:“天呐天呐这么看来我也不笨对不对?其实我是个深藏不露的数学天才啊,你看才多久时间成绩提升得这么快……”
他失笑地环住她的腰,以防她摔下去:“你不觉得应该感谢一下你面前的这位伯乐?”
夜阑人静,大厦顶楼的落地窗外,一幕星光。
第33章 惊蛰
当枝头再度传来蝉鸣,十三中进入了高考倒计时。
班级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和沉闷,饶是再唾弃学习的学生也在高考的无形威压下偃旗息鼓。
为了应战高考,年段办公室组了一个专门的课外辅导班,挑选各班名次靠前的学生进行重点培养。这个班的人员由每次模拟考名次前二十人组成,每次排名变动则意味着有人要从这个重点辅导班中淘汰出局。
木小树毫无悬念地进了这个班。在这个新的班级中,木小树只认识李帆、林媛和苏晓沫。
当初得知要被遴选进辅导班时,木小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在疯传永远占据年段榜首的那个特立独行的转校生看不上学校的重点辅导班。于是有同学玩笑式地吁了一口气,不是我们考不好,是十三中的老师教不好。
木小树委实有些冤枉。
她之所以不想进辅导班是因为这个班占用了大量课余时间,连周末都不放过,这就使得她自由支配的时间大大缩水,亦使她的复习计划告罄。最让她动摇的是,这样一来和祁缙谦待在一起的时间缩短了。
她在心里振振有词,祁先生教的比任何一位数学老师都要好,放弃祁先生而选择辅导班的做法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班主任听闻她想退出辅导班的要求后大吃一惊,甚至不惜动用与家长沟通的手段来劝她迷途知返。一听要请家长,木小树吓得魂飞魄散。几经周旋,双方终于妥协,各退一步——木小树只需一三五的晚上来校接受辅导。
祁缙谦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得知木小树被选入辅导班后,有条不紊地调整了复习计划:“去接受辅导挺好,最后一阶段应该接受应试训练了。”
木小树神色有些恹恹:“那么空出来的一三五晚上,祁先生准备做什么呢?”
祁缙谦还没想好答案,就听木小树又道:“一定会出去撒欢耍一耍对吧?终于不用陪我做数学题了……”
祁缙谦忍不住笑了:“对呀,是该出去耍一耍。”
木小树泫然欲泣:“那你能不能不要耍得太欢乐啊?”不要耍得乐不思蜀把她给忘了啊。
“嗯,我记住了。再怎么耍也会记得去接你。”他揉了揉她的短发。
辅导班的讲师俱是年段经验丰富的老资历,木小树每节课都听得认真。她越来越觉得,单单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够的,如果能再添加一些其他技能,她会走得更远。
由于辅导班中云集了各班的学生,同班相熟者往往扎堆而坐,木小树、苏晓沫、李帆和林媛也不例外,都坐在了一处。
自笔记事件后,苏晓沫对林媛的厌恶不加任何掩饰,林媛亦终日摆出一副不与庸人一般见识的姿态。两人之间的气场犹如火星撞地球,滋滋啦啦电光不断。这可苦了木小树和李帆。
每逢李帆找木小树讨论题目,林媛总要过来横插一杠:“什么题目我看看,哎呀很简单嘛它是这样的……”
这时候苏晓沫就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你的那条辅助线添得很没必要,其实它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唇枪舌战,一道简易几何证明会被她们折腾出五种以上绕弯子的解法。
李帆私下里无奈地对木小树说:“下次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讨论吧。”
此话在木小树耳里却瞬间爬上了不纯洁的色彩:“为什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李帆:“……”
太平中夹着小骚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倒计时的日历表不知不觉中已翻到了20天。
晚上7:10,辅导班的课马上就要开始,苏晓沫接了个电话后突然急急忙忙地收拾书包准备偷溜。
木小树震惊:“喂喂,你干嘛呢,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苏晓沫心不在焉:“我要去劝劝他。”
木小树瞬间知道那个“他”是谁了。这一周以来,苏晓沫总是神思不属,想来也是因为此。
“那也不能跷课啊,马上就要高考了。”木小树替她着急。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为了那样一个男生,不值得。
苏晓沫什么也没说,匆匆提着书包从后门走了。
一整个晚上,苏晓沫的位子都空着。
后半夜,木小树被一通电话吵醒。电话那端是抽抽噎噎的哭声。木小树睡意朦胧地正准备挂掉电话,却被听筒里传来的巨大撞击声和男人的骂声吓醒了神。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号码,陌生的。
该挂还是不该挂,她犹豫了三秒。
就在这短短的三秒里,她听见了熟悉万分的声音:“小树……救救我……”
她的脑子一轰。
那个声音……是苏晓沫?
“晓沫?你在哪里?怎么回事?”她慌了。
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她再问,电话已嘟嘟忙音不断。
木小树带着哭腔跑到祁缙谦卧室时,祁缙谦已睡下。他茫然地按亮台灯,毫无预兆地看到一脸慌乱的木小树。
“怎么了?”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她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把事情道明,眼泪却已经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一边迅速穿衣,一边安抚她:“不要急,我们去找你的同学。”
“她会不会出事?”她喃喃,无意识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我会不会去晚了?”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会,我们不会晚。”
她从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赶到了苏晓沫所说的地点。那是一间复合型的地下酒吧,灯红酒绿,彻夜不眠。
不知祁缙谦如何与前台交涉,服务生拿了钥匙过来,引二人上楼。
三楼灯光晦暗,走道里有身着黑纱紧身裙的艳丽女人妖娆地冲祁缙谦吐了一个烟圈。
尽头的包厢门虚掩着,木小树推门而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苏晓沫。
苏晓沫的额头上汩汩地留着鲜血,她的身边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奇形怪状的棍棒和绳索。她的身上衣衫完整,但并不是木小树最后见她时所穿的那一身。
木小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呆怔在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祁缙谦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苏晓沫,架着她往外走。木小树连忙跟上,全然不顾身后服务生喊了些什么。
直到医院的冷清肃穆唤醒木小树的神志,她才觉察到了冷意。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祁缙谦。
“晓沫怎么样了?”她连忙问。
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睡下了。医生说,她没事。”
她张了张嘴,一个问题压在心里即将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秒又咽了回去。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具体的检查要等她醒来。我已经联系了她的父母,他们很快就到。”顿了顿,他又说:“你的同学既然在最后危急关头第一个想到的联系人是你,那么她必然不想父母操心。等她的父母到了,我们不必多说,最后的解释留给她自己。”
她点了点头。
他握了握她的手,凉得透心。他皱了皱眉,想拿外套为她披上,却发现外套早已沾上污渍。于是他长臂一伸,把她捞到怀里,以体温暖着她单薄的身躯。
“她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她问。
他说:“再要一会。你先睡一睡,这里有我。”
她听话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合上了眼。
木小树再度醒来时,已回到了床上。床头有热好的青菜粥,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你的同学已随父母回家。我帮你请了一天假,好好休息。粥在保温壶里。
熟悉的清隽的笔迹,是祁缙谦。
木小树却没有依言在家休息一天,她下午就回了学校。她回校的第一件事是冲到隔壁班,把一个男生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