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第30章 拥抱
“我要见肖清让。”
老安毕恭毕敬地守在房间门口,不为所动。
“安伯,我知道他在里面。”单晓清瞪着一双美眸,“他胡来,您也不劝劝吗?”
“少爷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老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单晓清抑制不住怒气:“他想怎么样?众叛亲离孤军作战?他知不知道……”
“表小姐,”老安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少爷说了,如果表小姐不愿意,大可以另择明主。”
暴走的单晓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他什么意思?”
未待老安回答,身后那扇门无声地开了。门内传来冷冷清清的声音:“老安,让她进来。”
单晓清瞥了一眼老安,侧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厚的洛可可式窗帘格挡了大部分的阳光。窗外一个世界,窗内另一方天地。
肖清让安然坐在窗前的小案后,抬眼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单晓清。
“你找我?”
轻飘飘的三个字令单晓清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瞬间轰然倒塌。她忘记了心里打好的腹稿,忘记了绝不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过早地把目的挑明。她望着眼前这张过于平静的脸,忿忿道:“为什么对符裕动手?”
肖清让轻轻地笑了一声:“给我一个不对他动手的理由?”
单晓清道:“他执掌肖家四分之一的力量,他是各方亟需拉拢的中立派,还有,他是你的同胞哥哥。”
肖清让回望着单晓清,缓缓道:“不错,符裕拥有四分之一的势利,但也仅仅四分之一。我要拿到肖家的全部,他的那四分之一迟早要收到我的手中。他既然保持中立,那么我更要在他择主前斩断他的力量。他若愿意为我做事,那么我们可以和平共处;若他执意要在背后自以为是地操纵棋盘,那么很遗憾,我只能先动手。显然,符裕选择了后者。”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动我的人。”
单晓清终于抓住了一条线索:“你居然为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和符裕翻脸?你的理性到哪里去了?那丫头在木家毫无地位可言,她本人亦毫无可取之处,进了肖家她只会是你的累赘。”
肖清让眯了眯眼,不怒反笑:“你以为我是因为木洛芬才决定除掉符裕?”
单晓清愣了愣,莫名地感到一丝凉意。
“符裕既知道洛芬,那么他必然在我的身边安插了眼线,他既有胆以木家幺孙女为饵取我性命,那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盯着单晓清,一字一句道:“你拿你那套风花雪月的东西在肖家谋生存,到底是我没有理性,还是你没有理性?”
单晓清脸色煞白。她猛然想起了那一天在三坊七巷时,那个瘦弱的女孩也说过这样一番话。她说:“你要我去劝肖清让?你在搞笑么?你以为肖清让会是那种为风花雪月折倒的人?他要对谁动手那是他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因为我而动摇决定。姓符的心眼不少,要我是肖清让我也会把他废掉。”
她不可抑制地浮躁起来,那个毫无可取之处的木家丫头居然轻而易举地道破了肖清让的心思,而陪在肖清让身边多年的自己却糊涂无知。
只听肖清让又道:“你私自放走木洛芬的事我还没找你清算。”
单晓清心里一跳,眼神漂移:“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肖清让微微一笑,然而狭长的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你明不明白不要紧,但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听明白。”
蓦地,单晓清有些害怕。
“从现在起,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有关木洛芬的所有贬低之词。她在木家的地位如何,我不关心;她是否毫无可取之处,我说了算;至于她是不是累赘,”顿了顿,他说,“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你只须记住,木洛芬会是我的妻子,肖家的下一任主母。”
明明面对着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男人,单晓清却抑制不住双腿发颤。她下意识地避开他如鹰隼般的眼,口不择言:“你是认真的?”
肖清让皱了皱眉:“单晓清,你在质疑我么?”
单晓清无措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可以走了。”肖清让淡淡道。
卧室的门开了又合上,室内再度恢复沉寂。
一个白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静静地躺在紫檀木桌上。肖清让掀开白布,一帧画卷赫然在目。
摊开的画卷九尺之长,画上是用工笔细细勾勒的古街老巷。三宗坊,七条巷,不多不少。卷末盖着朱红色的篆印,依稀可辨是两个字:怀章。
“老安,符裕实在很扫兴,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想要随心所欲一回却被他搅黄了。你说,这样的人我留着做什么?”他一寸一寸地抚着微黄的画卷。
身后的老仆静如壁影,无声无息。
“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意识到,要想随心所欲必须具备足够的资本。显然,我还不够格。”他轻轻地笑了,“所以我现在要抓紧了,你说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随风微动的厚厚帘影,以及窗外携卷而进的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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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提前结束了。
祁缙谦给了木小树两个选择,要么以木洛芬的名字留在K大附高,要么以木小树的名字插班进入十三中。
木小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祁缙谦笑她:“舍得你的那群朋友?”
木小树张牙舞爪:“我是那么不豁达的人么?”然而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有多思念K大附高的那些伙伴。但她害怕。在她停滞不前的半年里,他们都在飞速进步,她害怕以如今这副笨拙的姿态面对昔日的朋友。她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八月暑假很快就要到了。十三中的入学手续已办理妥当,木小树要做的是利用暑假短短的两个月补回半年的课业,而后在开学时与应届生一同奔赴高三的战场。
祁缙谦为木小树联系了一所复读校,补习高二的功课。正式上课前,木小树偷偷回了一趟K大附高。
再一次站在K大附高的操场上,木小树有些恍惚。操场已经翻修成了新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主席台的那片看台。她还记得,去年秋日霸王花陈祖平在那处高台撕拉着嗓子给她念自创的3000米长跑加油稿;也是在那处高台,左重和明崇偷了广播站的话筒为她加油,结果害她一度成为了全校女生人肉的对象。
如今,他们又在哪里?
他们应该在教室里午休,和周围同学扯扯皮,一同抱怨模拟卷太变态,抑或猜测明年高三政策会不会有所变动。陈祖平应该是最活跃的那个,但总会被高泠一记眼刀吓得口不能言。泰和与艾婉良怎么样了呢?他们会不会成为模范高三情侣?应该是她想多了,那么羞涩的泰小和怎么可能早恋?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往教学楼后的小凉亭走去。凉亭里有人,那人独自趴在石桌上不知奋笔疾书些什么,连胳膊下的稿纸掉到地上了也没发觉。
瞬间,木小树的眼眶有些温热。她悄悄地走进凉亭,捡起地上的稿纸。
石桌旁的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亭子里多了一个人,狐疑地转过头,在看到木小树的刹那惊愕地张大了嘴。
“喂,何哲云,半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么?”她眨眨眼睛,“你的草稿还是这么乱,难怪每次连自己算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何哲云瞪着眼睛,好半天爆发出一句吼声:“木!小!树!你这半年都到哪里去了?”
木小树笑得没心没肺:“你猜呀。”
“老韩说你退学了,到底怎么回事?家里破产了?生病了?需要换骨髓吗?”何哲云一阵连珠炮。
“呸!你才要换骨髓。”木小树翻了个白眼,“家里的长辈不想让我继续念书了呗。”
何哲云一脸不信:“你就编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冥顽不灵的家长……你什么时候回来?高泠旁边的位子可一直为你留着呢,陈祖平那厮想坐都不让。”
木小树安静地笑:“大家都好吗?”
“好啊,好得不得了。”何哲云说,“我去叫他们下来,他们要看到你呀肯定比我还激动。”
木小树连忙按住何哲云:“别别别,我一会就走了。走之前就想来看看……”
“走?”何哲云皱眉,“去哪里?”
“我去十三中。”木小树答。
何哲云一脸不可置信:“十三中是个什么学校?能比K大附高好?你的脑子没抽筋吧?”
木小树哑了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先等等,有个人你走前必须得见一见。”何哲云忽然道,“听说你退学了,他比老韩还着急,据说一个人跑到你家楼下要劝你回学校。”
木小树心里一跳:“谁?”
突然,何哲云大声冲着教学楼喊:“程弋阳!程弋阳!程弋阳你快下来。木小树回来了!”
安静的午休时间突然来了这么一声吼,引得窗户边迅速围满了好奇的同学。
“喂喂,你干嘛呢?!”木小树窘得无以复加。
两人正拉拉扯扯,忽然身后一道声音阻住了两人即将演变成厮打的肢体交流。
“木洛芬。”
木小树一顿,回过头。对面的程弋阳略有些喘,仿佛经历了一场时速赛跑。
“嗨,程弋阳。”木小树不由弯了眉眼,“半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呀?”天知道她有多想他。
程弋阳皱皱眉:“你以后还念书吗?”
木小树愣了愣:“念。”
“不退学了?”他问。
“嗯,不过我决定去十三中。”她答。
沉默了半晌,程弋阳把手里厚厚一包文件袋递到了木小树手中:“这是我整理的高二以来所有的数学笔记。按着你的理解水平整理的,我想如果哪天你回来了,一定用得着。”
木小树接过文件袋,心里暖成一片。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足以表达内心的震动。
程弋阳继续道:“十三中的师资和硬件设备都不如K大附高,但是以你的水平,只要发挥得当,一样不是问题。”
木小树忍不住笑了。程弋阳永远对她有信心,无条件的有信心。他能指着她考了58分的数学卷子说:“木洛芬,其实你的成绩很好。”还能在她天花乱坠异想天开的时候说:“虽然你的动力有点搞笑,但是我支持。”
木小树之所以能在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下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因为她的背后有一个程弋阳。
何哲云在一旁嗷嗷怪叫:“天呐,程弋阳你区别对待!为什么我没有学霸爱心笔记?我也要我也要!木小树你都有了这么厉害的独门武器,如果数学再考不好那简直是天怒人怨天打五雷轰!”
“何哲云,信不信我在高考把你虐得体无完肤?”木小树笑骂。
何哲云满不在乎地扬扬头,俱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刚刚考了个文科年段第一,正好甩第二名三十六分。”
“木小树!”
木小树转头,却见是陈祖平、泰和、高泠和艾婉良。
“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居然不来找我!”高贵冷艳的高泠第一次又叫又跳像个女疯子一样抱着木小树不撒手。
木小树一边笑一边咳:“美人,咳咳,美人你要勒死我了……花儿,快来救救我!”
陈祖平傲娇地扭开了脑袋:“哼,高美人干得好,再用力一点!”
木小树只好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程弋阳,怎料后者默默地别开脑袋,眼里亦有几分幸灾乐祸。
艾婉良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谁能轻易地下结论说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她所遗忘的角落,她依然被这个世界紧紧地拥抱着。
第31章 三教九流
十三中是N市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源来自各县乡镇,更兼自带复读年级,学生三教九流,良莠不齐。
初来乍到的木小树因了一头略带非主流的凌乱短发和左耳三个耳洞,被自动划归为不学无术的群类。
也不知谁打听到了她已退学在家半年,于是同学间更是坚定了她混进十三中纯粹是在浪费家长的血汗钱。
木小树毫不在意,终日背着个大书包独来独往,从不主动接近乖乖好学生,亦不接受小太妹的邀约。到了这个班级,她再也不费心思掩饰周身自带的气质,越发冷清散漫,却也悠然自由,自得其乐。
久而久之,她成了班级里的真空地带。好学生不屑与她为伍,坏学生则觉得她清高无趣。
上了一周课后,木小树渐渐意识到,十三中的学生或许不如K大附高优秀,但老师绝不逊色。尤其几位主干课老师,思路清晰主次分明,上课上到兴头处则旁征博引,文言小典海外游历信手拈来。虽然堂下的同学大多如听天书兴趣缺缺,但木小树却听得兴趣盎然,心里直赞原来高考的课程可以生动如斯。
于是越发珍惜重回校园的机会,亦深深感激祁缙谦的良苦用心。
语文英语历史地理政治,这些科目木小树向来得心应手。再一次捧起书籍令她热情高涨,不到一个月她便把落下的内容滚瓜烂熟背了个三五遍。
第一次月考,木小树生生吓掉了全班四十八人的下巴。
她的数学只有94分,堪堪及格。然而,她的总分却超出了班里的第一名整整20分。
木小树却对这个分数不满意,数学怎么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呢?其他的科目依然分数平平,要想超越何哲云,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晚上放学,她心情烦闷地往校门口走,直直忽略了等在路边的祁缙谦。
祁缙谦对此已习以为常。他走过去接过她的书包,与她一同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