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舞池时,她神思不属,一不小心撞到了从旁边卡座里走出来的男人。
“没长眼啊?”男人一身酒气,说着就推搡了木小树一把。
她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想要避开那男人。谁知他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哟,长得倒不错,要不要进来一起玩玩?”一边说一边迫着她往卡座里走。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悄悄拿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忽然便被卡座上的一个人吸引了注意。
密闭的卡座空间里,清一色全是男人。环形沙发正中央趴倒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那男人五官深邃、身材颀长,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竟是姬崇安。
木小树愕然。她从未见过这样颓废的姬崇安。那个从来忍受不了一点着装瑕疵的设计鬼才怎么肯让自己如此不修边幅地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
卡座里,一个纹着九头龙的壮硕男人将姬崇安压在了身下,双手游走在他光.裸的上身。那男人一边动作,一边转过头来冲木小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姬崇安!”木小树突然吼道。
意志涣散的姬崇安有了反应,似乎才意识到身上压着一个人。他微微蹙了蹙眉,竟一个使劲将身上的男人掼倒在地。
这一下显然让那纹身男伤得不轻,半跪在地好半天没了动作。
卡座里的其他男人怒了,纷纷站了起来围住姬崇安,连原本擒着木小树的男人也放开她加入了阵营。
木小树的心提了起来。一对五,姬崇安如何能脱身?
姬崇安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与木小树对个正着。他猩红色的眸子让她生生一愣,不禁遍体生寒。
她第一次看姬崇安打群架,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这位寡言的同行身手竟还不错。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酒吧。
当姬崇安撂倒最后一个人时,侍者引着几个酒吧管理人员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那人道。
木小树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僵住了脊背。她抬头,正与单伯飞对个正着。
这时,原本骁勇的姬崇安突然软了腿,整个人砸在了木小树身上。单伯飞眼疾手快,赶在木小树被冲力压倒之前架住了单伯飞。
“谢谢,”木小树咽了咽口水,“他……是我同事,被这群人困在这里,我……我来带他走。”
单伯飞挑了挑眉:“你确定那些人困得住他?”
木小树看了看地上被姬崇安揍得人事不省的几个酒痞,登时说不出话了。
单伯飞示意身后的酒保清理现场,随后架着姬崇安,将木小树送到了酒吧门口。
“我的车在那里,把他放在我的车上吧。”木小树小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安顿好了姬崇安,木小树终于冷静了下来。
单伯飞站在她的车前,并没有走的意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单伯飞走去,刚想开口道谢,却听他道:“我听前台的调酒师说,有客人想喝三十六号。”
她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我以为……”
单伯飞耐心地等她回答,她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他忽然笑了:“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她抬头,眸中明明灭灭。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噤了声。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她局促地点了点头,一矮身坐进了驾驶座。抬头,她终究还是再一次道了谢:“今天谢谢你。”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车子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依旧站在原地,良久,才将手中烧到了头的烟丢在地上,用脚捻灭。
第67章 思念
“清醒了?”
木小树看向床上再度睁开眼的姬崇安。凌晨微暗的光线中,他的眼褪去了猩红的暴戾,平静得像一湾深潭。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嘶哑。
木小树勾了勾唇角:“这里是TRsam的大本营。怎么,怕Uren误会?”祁先生出差,她一个女人总不能深夜把一个男人带回家,于是她思忖后将他带到了TRsam的休息室。
姬崇安并不在意木小树话里的讥诮。他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活动筋骨时动作明显一滞:“这是谁的衣服?”
木小树这才想起似乎听说过这位设计师有些匪夷所思的洁癖,不过既然有洁癖,为什么还去鬼混?她与他并无深交,要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想到了木泽柏,在西城东里她压根不会理睬他。
“作废的样板衣,没人穿过。”她冷冷地开口。
姬崇安这才松开了紧蹙的眉头。
木小树冷不丁道:“你的夜生活一直这样丰富?”
姬崇安一愣,只听木小树又道:“木泽柏知不知道?”
他蓦地笑了:“我和你弟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比昨晚还要不堪。”
木小树蹙眉。
“不用这么看着我,”姬崇安说,“我不喜欢夜店,只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去嘈杂的地方冷静冷静。”
这是什么逻辑?木小树觉得匪夷所思,问:“你……经常情绪失控么?”
姬崇安看向她:“情绪波动是常事,但情绪失控却少见。说来这一次失控还是因为你弟弟。”
木小树心里一咯噔。
“我知道他走了。他还是固执己见走了那条老路。”姬崇安自嘲地笑了,“我承诺过他会帮他得到他想要的,可惜如今看来他并不相信我。”
“什么老路?”木小树问。
姬崇安答:“他没有告诉你他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吗?”
“他说是黑道上的人,他们给他提供深造的条件,他学成后为他们弹八年琴。”木小树缓缓道。
“他没有骗你,不过他说得实在轻描淡写。”姬崇安笑了,“代价确实是一个钢琴家最黄金的八年,但是他们培养出来的琴师没有一个活过八年。”
木小树愕然:“为什么?”
姬崇安淡淡道:“他们会不择手段榨干每一个人的利用价值。那些人培养的不是世界级大师,他们养出来的只是一些为他们牟利的工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木小树惊疑不定,“木泽柏知不知道这些……”
“他知道。”姬崇安说,“我都告诉他了,但显然要么他不相信我,要么他已决定破釜沉舟。”
“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勾了勾唇角,“因为我就是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残次品。我牺牲掉了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弃成为一流画师的机会,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如今成了个二流的设计师。”
以姬崇安如今的实力,只得称二流,那么若他留在那个组织,该会有怎样的前景。
但他是聪明人,再辉煌的前景也比不了一条命。
“我以为他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姬崇安说,“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他对你的感情很深。”
木小树一愣。
“你与他很像,一样偏执一样孤勇。他一直试图从你身上找到他该走的路,但事实上你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姬崇颓丧地将脸埋进手掌中,“我用尽了所有方法,想把他拉回来,但显然,我不够格。”
木小树默默地听了许久,忽然道:“姬崇安,你与木泽柏是很好的朋友吗?”
姬崇安一顿,随即苦笑:“在他眼里,我只怕连普通朋友也不是。”
“你是这样想的?”木小树歪头辨认他的神色,“那你可就错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得多。”
姬崇安笑了:“谢谢安慰。”
木小树莞尔:“信不信由你。”
“木小树。”
木小树下意识敛了眉。这是姬崇安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姬崇安抬起头,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木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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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前,姬崇安离开了TRsam。
木小树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容隽卿一巴掌招呼到她的肩膀上:“怎么回事,你家祁先生哪去了?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忽然木小树开了口:“这一次的时装展,Uren派谁去?”
容隽卿愣了愣,马上答:“应该是姬崇安,Uren没有人的潜力能超过姬崇安。不过我倒真不希望他上场,他的路数太过奇诡,不好对付。”
木小树后脑勺抵着墙,低低地笑了:“那我告诉你,这一次姬崇安不会上场,上场的是徐翎。”
容隽卿不解:“你怎么知道的?徐翎功底确实深厚,但哪里比得上姬崇安?”
木小树一边舒活筋骨,一边站了起来:“我去看成稿了,回见。”
“诶……”容隽卿还来不及问出个所以然来,木小树已走远了。
接下来半个月,木小树忙得像个陀螺。她把原本的进度加快了,预备比原计划提前十天将一切工作就绪。
她唯一的放松时间便是给祁先生打电话。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祁缙谦的声音漂洋过海而来,带着浓浓的无奈,“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她抱着话筒小声道:“有的,一日三餐我都有吃的。觉也睡的。”说罢夹了颗菠菜丸子送进嘴里。
“你现在在干什么?”他忽然问。
她答:“跟你说话呀。”
“你嘴里嚼的是什么?”他问。
她一惊,这么轻微的咀嚼声他竟也听得见?捂住话筒把丸子咽了下去,然后说:“没有呀。”
“那你捂住话筒做什么?”他淡淡道,“做贼心虚?”
她一噎。
他略显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吃晚饭。这就是你说的按时吃饭?”
她越发心虚。
他长叹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工作?这一次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周。”可心早就迫不及待要飞回她身边。没有他照看,她总叫他放不下心。
她的心瞬间就软了,连着语气也软绵绵的:“你别担心我,我好好的。你快些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早些回来。”
末了,她又小声地来了一句:“我很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想想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快速道,“很晚了我挂啦,晚安。”不等他有反应,已挂了电话。
远在大洋彼岸的祁缙谦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心里无奈极了,可眸中的柔色却怎么也掩不住。
所有成稿都尘埃落定时,祁缙谦还没有回来。
木小树在沈逡书旁敲侧击什么时候可以带祁先生来见家长时感到了深深的孤独。
人从高度紧张的氛围里解脱出来,情绪很容易变得敏感。思念放大了许多倍,她恨不得飞到多伦多,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捣他一拳,然后斥他,为何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当然这只是想想,她从来不要束缚他的事业,哪怕他心甘情愿为她驻足不前。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与各模特公司洽谈,寻找合适的模特将Arbre的设计展现出来。
谈了几家,木小树都不满意。她要一组西方模特和一组东方模特。西方模特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可东方模特总也达不到她的要求。
这一次,有三个主题由她完全经手:佛罗伦萨、梵蒂冈的日出、雪夜洛伊克巴德。
其中,梵蒂冈的日出和雪夜洛伊克巴德下分别有三套礼服须要由东方的模特来展示。这六套礼服对她而言很重要,因此在模特的遴选上难免要求高了不少。
坐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木小树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与下一家再谈。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着职业套装的女性,没有先前几家代表那样富有浓郁的艺术气息。她一板一眼地走了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木小树面前。
木小树略一抬眸,登时有些充愣。
眼前的原来是位熟人。
苏晓沫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对木小树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公司的模特,总监你看一看。”说着推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
木小树却不动,微讶地看向苏晓沫:“原来你所在公司是一家模特公司啊。”
苏晓沫抿嘴笑了:“这只是本家地下的一个小公司,现在交给我打理。”
木小树揶揄道:“原来是升职了。快说说,还有什么惊喜预备展现给我?”
苏晓沫忽然合上了公司的宣传册,微挑了眉看向木小树:“其实,曾经我也是一名模特,不知总监觉得我适不适合您设计的礼服?”
第68章 旧事旧友
花园已有一些年头,但依旧被护理得妥妥当当。院子正对的房间有一架三角钢琴,钢琴前斜倚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
钢琴罩上了一层白布,白布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女人倚在钢琴一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也不管白布上的落灰会不会弄脏她卡其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
木泽松走进小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洛琪,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点心,让我来叫你。”
木洛琪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答:“知道了。”说罢走到落地窗前,将烟捻灭,丢了出去。
经过门边时,她的胳膊被人用力握住了。她询问地看向他。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回望她的眼,“女孩子不要抽烟。”
她嗤地笑出了声:“抽烟还需要学么?”
他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