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秦王没有直接出兵,二来镇安军已经明白说了是金人犯境在先,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但谁也没有证据。
没证据就不能定罪,勉强定罪反而让人心寒,毕竟镇安军已经打下了丰城,这是大功一件。
可镇安军的功就是朔州的功,朔州的功就是秦王的功,哪怕朝中人嘴上不说,心中却也都明白,秦王此举功在社稷。
魏弛前脚刚在朝中败坏了他的名声,他后脚就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又打了魏弛的脸,就好像亲自站在他面前告诉他,那些阴谋诡计都没有用,凭本事说话才是硬道理。
“陛下应派人监军才是。”
有人提议道。
“没错,还应派人接手丰城等地防务。”
秦王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藩王,不是国君,他打下的土地是大梁的,大梁的土地是陛下的,理应交给陛下才是,不交就是造反,是谋逆!
魏弛尚未说话,他们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魏弛知道,这又是新一轮的博弈。
镇安军善战,丰城富饶,大金被南燕牵制了兵马左支右绌,短期内无法抽调更多兵马驰援,此时无论谁去都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谁能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谁今后在朝中就能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这殿上的人并不是真正关心他这个君主,也不是真正关心大梁社稷,像姚太傅那样真正的忠正之臣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像这些人一样,关心的是自己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多少好处。
可笑他身为一国之君,却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面对秦王高高在上随手扔来的肉骨头,只能张嘴叼住,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殿中众人都看向他,他看穿了他们所有的心思,却只能缓缓点头。
“众卿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
胡城郊外,崔颢将魏弛派出的监军和接手丰城等地防务的人选告诉了魏泓。
魏泓听了微微挑眉:“季淮安?”
“是,”崔颢点头道,“陛下力排众议钦定的人选。”
魏泓轻嗤一声:“他这是做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季云婉回京途中“意外”身亡的消息魏泓已经知道了,至于这“意外”是怎么来的,魏泓自然也知道。
舍弃一个女儿换家族平安,这确实是季淮安能做出的事。
但没想到他那个侄儿还真的在季云婉死后开始提拔季家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属下已经让人去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崔颢道。
魏弛此举确实有些异常,为了以防万一他当时便让人去打探其中有没有什么别的他们不知道的事。
魏泓点头,又道:“只要朝廷的人不胡乱插手,就不用管他们,让镇安军继续往东行进,按之前说好的攻到蘅水以西,战局稳定后就撤回朔州境内。”
大金这些年仗着兵强马壮频频骚扰大梁边境,屠戮大梁百姓,如今因为内乱被南燕打个措手不及,魏泓就算没有谋夺天下的打算,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这片领土据为己有,而是为了缓解朝廷如今的窘境。
蘅水以西土地富饶,是大金的粮库之一。
若是将这里攻占下来成为大梁国土,一来可以削弱大金国力,二来可以给大梁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所以他在派兵之初就曾叮嘱,万不可侵扰当地百姓,破坏当地良田,为的就是将这里完完整整的打下来,不影响今年的收成。
魏泓虽然和朝廷素来不睦,但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一日是大梁的藩王,就一日和大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朝廷那边如果被外敌抓住什么可趁之机,他在朔州也不会安稳。
崔颢应诺退了下去,魏泓抬脚便回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今日是带着姚幼清出来玩的,刚才朝廷那边有消息传来,才临时离开去和崔颢说了几句话。
姚幼清正给赤羽喂一块泡软的豆饼,见他回来对他说道:“王爷,我们去找找小乖乖和小可爱吧?他们两个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乖乖和小可爱经常在林子里乱跑,但并不会跑远。
而且这附近是魏泓的地方,很安全,所以姚幼清并不是很着急。
魏泓点头,看了看赤羽又看看她。
“要不要骑我的赤羽试试?”
小乖乖以后长大了肯定和赤羽差不多高,她可以先跟他一起试一试。
姚幼清诶了一声:“可以吗?我听说赤羽认主啊。”
“试试看,我看它跟你挺亲近。”
魏泓说道,让人在旁牵着赤羽的缰绳按着它的脖子,自己亲自将姚幼清抱了上去,防止它忽然闹脾气把女孩摔下来。
但是赤羽自始至终动都没动,任由他把姚幼清抱上了马背。
魏泓笑了笑,自己也翻了上去,坐在姚幼清身后摸了摸赤羽的脊背。
“它果然跟你很亲近。”
姚幼清笑着俯身抱了抱马儿的脖颈,蹭了蹭它的鬃毛:“赤羽真乖。”
说完坐直身子按魏泓之前教他的牵住缰绳去踩马镫,踩了几下没踩到,低头看一眼,瘪着嘴回头。
“王爷……我踩不到马镫。”
魏泓看着女孩委屈巴巴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她脚下,不禁失笑:“我来吧。”
说着接过缰绳,自己驭马,跟她一起在附近寻找小乖乖小可爱的踪迹。
……
小可爱此时正在胡城郊外的一条小河沟边,眼巴巴看着对面的小乖乖。
它刚才跟着小乖乖跑了一路,结果到河边的时候小乖乖一跃就跳过去了,它却只能在原地打转。
郭胜闲来无事,跟着他们跑过来,眼看着小乖乖跳过去,小可爱差点刹不住脚一头栽进河里。
他哈哈大笑,下马走过去,看小可爱倒退几步又往前冲,似乎也想跳过去。
可是这条小河沟对小乖乖来说虽然很短,一跳就过去了,但对小可爱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距离。
偏偏小乖乖跳过去之后就不走了,故意挑衅似的在河边慢慢溜达,时不时低头啃几口草,偶尔还抬头看小可爱一眼,一点也不像刚才为了甩掉它一路狂奔的样子。
小可爱试着冲了几次都迫不得已在河边又停下来,急得原地打转。
郭胜笑的乐不可支,笑够之后将小可爱抱了起来。
“我把你扔过去。”
这里离对岸其实很近,轻一点摔不到小可爱。
他在对面找了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想冲着那个地方扔。
结果扔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没把小可爱扔过去,直接把它丢到河里了。
小可爱扑通一声掉到水里,沉了一下之后又浮起,赶忙扑腾着四个爪子往岸上爬。
郭胜先是一怔,旋即大笑,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
谁知笑了没几声,身后传来一声马蹄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有些熟悉的女声:“小可爱!”
郭胜回头,就见魏泓带着姚幼清骑马而来。
两人走近停下,急急下马。
姚幼清冲到河边,一把将爬上岸的小可爱抱了起来。
魏泓脸色铁青,看看浑身湿透的狗又转头去看郭胜。
郭胜:“……这是个误会……”
第65章 家常
“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
郭胜看着弯腰捧腹的崔颢,怒道。
崔颢实在忍不住, 笑趴在桌上。
“你说你……没事扔王妃的狗干什么?”
他去找人交代些事情的工夫, 回来就听说郭胜又闯祸了。
一问他干了什么,说是把王妃的狗扔河里了, 因此被罚了半年俸禄。
得亏小可爱没什么大事,抱上来擦干净烘干了身上的毛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狗, 一点没有生病, 不然郭胜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别的责罚。
“我那是想帮它过河!”
郭胜道。
“它非要追王妃的马, 我看它过不去,好心帮它!”
崔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就是这么跟王爷王妃解释的?”
郭胜点头:“他们都不信我!”
不说这句还好,说完崔颢笑得更大声。
“就算是为了帮它,你也不想想, 你把它扔过去容易, 可它自己要怎么回来啊?”
郭胜微怔, 神情有些茫然。
他没想这么多。
崔颢笑着摇头:“所以啊, 王爷王妃怎么会信你?别说他们了,我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听说他把狗扔到河里之后还站在河边哈哈大笑, 正被王爷王妃看到了, 王爷就算是为了给王妃出气, 肯定也要罚他一番啊。
崔颢当时有事不在场, 但这不影响他想象当时的画面,越想就越是忍不住要笑。
“别笑了!”
郭胜气得涨红了脸, 说完见他还笑, 猛地站起了身, 环顾四周,忽然走到多宝阁前将上面摆着的东西一个个推歪。
崔颢赶忙起身阻拦:“子义!你别动我东西!”
边说边将被郭胜弄乱的东西摆回原位。
可他摆的哪有郭胜推得快,眼看着他把自己整整齐齐的架子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愤愤地转身走了。
崔颢摇头笑骂一句“混账东西”,将那些被他弄乱的东西一件件重新摆好,时而后退几步时而又换个角度仔细调整,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多宝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
大金因为被南燕与大梁合围,左支右绌,在战局中节节败退,最后只能退守郁江天堑,眼睁睁看着大片国土落入他人之手。
镇安军如魏泓要求那般打下蘅水以西便停了下来,没再寸进一步。
跟随在他们身边的朝廷官员这时胃口却大了起来,想让他们越过蘅水,将蘅水以东也据为己有。
但是镇安军抵达蘅水西的同时,蘅水东已被南燕占领,如果攻打过去,面对的就不再是大金兵马,而是南燕兵马。
“大人们还是先跟朝中商议一下,看咱们大梁是否做好了同时与南燕大金开战的准备,别回头贪功冒进得不到好处不说,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一切顺利,就是因为与南燕形成了合围之势。
两国虽然没有正经派出使者商议过什么,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配合一直很默契。
这默契一旦打破,就不再是他们两国一起合围大金,而是三国之间的混战,到时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如今是仇敌的南燕与大金会不会共同调转矛头来攻打他们大梁。
主战的官员还想再说什么,被季淮安拦了下来。
“还是问过陛下之后再说吧,贸然出兵若是惹下什么祸端,咱们都担待不起。”
那人见他开口,这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给京城的魏弛写了折子。
好在魏弛并没有因为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很快回了消息,让他们不要与南燕交恶,驻守在原地就好,以蘅水为界和南燕互不侵扰。
这个驻守指的自然是让朝廷兵马驻守,而不是镇安军。
镇安军在战事一结束就被要求立刻撤回朔州,路上不得耽搁,否则军法处置。
“这磨还没卸下来呢就急着杀驴了。”
有人私下里笑道。
“呸!你是驴我可不是!”
一旁的同袍笑骂。
但说归说,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朔州。
不是因为朝廷的命令,而是因为魏泓是这么交代的。
……
镇安军势如破竹攻打大金,朝廷一边因他们的勇武而振奋,一边又堤防着他们受秦王怂恿反噬朝廷的时候,魏泓正在庄子上悠闲地带着姚幼清学凫水。
他原本是打算带姚幼清直接在河里学,但因为之前姚幼清问他会不会被人看到,他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让人在庄子上挖了个池子。
这池子宽十余丈,引山上活水灌入,周围全部用围墙围了起来,只有一面留了扇拱门。
姚幼清在这里凫水,绝不用担心被人看去。
池子挖好之后天也暖和了,他就带姚幼清去庄子上暂住了一段时间。
姚幼清刚看到池子的时候好一阵兴奋,可是等到真的下水学,就没那么高兴了。
学凫水没有不呛水的,纵然魏泓保护的再周到,她还是呛了好几下。
她再一次被呛到的时候,魏泓拍着她的背皱眉道:“别学了,反正学了也没什么用。”
这年头学凫水的要么是生活在江河边的人,要么是他们这样行军打仗的人,姚幼清哪个都不占,纯粹是一时好奇起了兴趣罢了。
既然是兴趣,学不学都无所谓,反正她平日里身边都有人跟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落水的情况,即便真的发生了,也有会水的下人第一时间营救,出不了事。
姚幼清摇头:“我想学,当初……当初我大哥就是不小心溺死的,虽然我知道自己不一定会遇到这种事,但是学会了总归没什么坏处嘛。”
“而且王爷特地给我建了这个池子,我若不学的话岂不浪费了?”
魏泓对他两位兄长的死略知一二,闻言点了点头,轻抚她的头顶。
“坚持不下去的话就歇歇,慢慢来,我们在这住几个月,总能学会的。”
但姚幼清最后并没有学这么久,没几天就掌握了要领,可以让魏泓松手自己游一段了。
半个月后便如同水里的鱼般自由自在,能一口气从这头游到那头。
魏泓跟她一起在庄子上住了约莫一个月,这才在她生辰的前几日回到了王府。
回去的原因是李泰夫妇让人送来消息,说要从仓城过来给姚幼清庆生。
“这也太麻烦伯父伯母了。”
姚幼清坐在秋千上倚着魏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