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反攻仙界了——海派蜡烛
时间:2019-03-17 08:54:31

  能在炼魂宗被尊称一句“夫人”的, 当然只有高盏的发妻, 那位出身沼远山的碧云仙子了。
  洛宓乖乖的被女子抱着,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炼魂宗的魔修,每一个表面上都恭恭敬敬,然而等她们一走远,就有闲言碎语飘进了她的耳朵。
  “宗主也是对小公子死心了吧?眼看着一日大过一日,别说选个师父,就连一点开蒙的意思都没有,大公子在这个年纪早就跟着长老们进学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病恹恹的样子,别说二十,我看是十岁也不一定能熬过。”
  “没想到宗主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却摊上了这么一个废物当儿子,造化弄人啊。”
  “嘁,大公子和二小姐不是好好的吗,依我看,这可不是宗主的毛病……”
  “你是说……?”
  “呸!”女子一下子捂住洛宓的耳朵,对着一旁窃窃私语的弟子怒叱,“敢嚼夫人的舌根,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呀!”
  被喝止的弟子立即作鸟兽散去。
  “小少爷,别听他们胡说,您将来有的是出息。”女子一边安慰怀中的孩子,一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不一会儿二人就来到了一扇门前。
  洛宓知道,这是高盏的房门外。
  女魔修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抱着她碎步进入,与独居时宛如雪窟般素净的内室不同,李岐记忆中的房间被布置的雅致又舒适,不提椅子上的各色软垫和四处都有的摆设,房顶和墙壁都被薄薄的纱绢覆盖,而在最深处的帘子上倒映出了一名女性的身姿。
  “是阿歧吗?”女子招呼道,“到为娘这里来。”
  女魔修闻言立即抱着小公子走入了帘帐之中,只见一名纤细的女性正半坐在床榻上,她姿容秀丽却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身在病中。
  小短腿吃力的往前跑,被放下地的洛宓一头就撞进了女子的怀中,被后者笑着揽住,“阿歧正是好动的年纪,真是辛苦你了,我们娘俩说会儿话,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女魔修点点头,退出去时还不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等到外人一走,原本温婉微笑的女子就转眼变了脸,她冷淡的推开了洛宓,留着长指甲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在看清男孩湿漉漉的双眼时,猛然甩了他一巴掌!
  “啪!”
  洛宓随着身体倒退了几步,捂住了脸颊,几乎是被打懵了。
  “遇到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真是坠了你爹娘的名头!”碧云仙子恨声说完,又把男孩拉了回来,像是透过他的眉眼看到了旁人,神色微微恍惚了起来。
  “师妹,别怪师姐心狠,”她温柔的抚摸着洛宓被打肿的脸颊,“你这一生都太过顺遂了,天资出众、师父偏爱,又摊上了一个争气的夫君,就连儿子都是注定的天之骄子,真是样样挑不出毛病,这才会有此一劫啊。”
  “相比之下,师姐我的命就苦多了,”她喃喃说道,“沼远山无人在意,好不容易遇上了夫君,还被师父阻挠,半生修为被废,若不是夫君前来搭救,只怕是命都要交代在山上……过了这么多年,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没想到我的幺儿却……”
  碧云捏李岐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在上面留下青紫的印记,被捏痛的男孩不敢作声,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却是半滴也没落下来。
  “我的幺儿……我的幺儿……”碧云说到这里语气突变,眼神也变得狂乱起来,“绿拂、绿拂对不起,师姐真的是没办法了,师姐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那日你给我来信,说你于子时三刻诞下麟儿,正巧了,我生幺儿也是这个时候,你我二人亲如姐妹,连生孩子的时辰都一模一样,这不正是天意吗?”
  绿拂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早年咱们约好了,要做一家人,现在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咱们这就成一家人了呀。”
  “哈哈,你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吧,师妹?”碧云边哭边笑,“可惜,我呀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快死啦,我就快死啦……”
  “夫君他不知道我用了那个术,你不要恨他,都是我的错,我太过懦弱了……不过绿拂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它会被我带进棺材里,你还是那个人人艳羡的仙子,夫君有为,儿子成器,师姐在底下也会为你高兴啊!”
  就这么闹了好一阵子,碧云突然大喘了一口气,像是从癔症里清醒了过来,她先是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然后惊慌的按住男孩的肩膀,不住的抚摸着他的发顶,“阿歧?阿歧,为娘刚刚说什么了?”
  “……娘什么也没说,”洛宓听到清脆的童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来,“娘只是盯着我看。”
  “啊……”碧云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把男童揽进了怀里,“阿歧,娘说了什么都别在意,娘病的重了,会说胡话,你别害怕,啊?”
  “阿歧不害怕。”他怯生生的说道。
  “那就好,阿歧真是个好孩子,”碧云轻声的哄他,“来,上床陪娘睡一会儿,你爹正在教你大哥和二姐修炼,一个时辰后就会过来,你们父子也好些天没见过了,咱们一家凑在一起说说话。”
  恢复过来的碧云眉眼温柔,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温婉怡人,与方才那个疯狂地女子判若两人,说她是名门闺秀恐怕也有大把人信。
  李歧听话的爬上床,钻进了锦被里,紧紧的挨着女子,“娘,大家都说大哥和二姐在我的年纪就开始修炼了,为什么他不教我呢?”
  碧云闻言一愣,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别怪你爹,也不要觉得他厚此薄彼,他不教你,是为你好。”
  说到这里,她抓紧了手中的被子,“这炼魂宗就是一处魔窟,我不杀人人便杀我,魔道之路,艰险崎岖,一旦入门,终生不得解脱。你爹一把年纪,身边也无几个可信之人,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你天生身体孱弱,偏偏身为宗主之子,若是修炼本门心法,定会招来嫉恨,你寿数短暂,一入此门便有万种毒箭隐于暗中,不若不练,不若不练啊……”
  “你爹希望你能当个普通人,远离炼魂宗,也远离这方魔窟,”碧云一只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倘若有一日,他不得不疏远你,那是怕护你不住,你千万不要恨他,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为娘是个不忠不孝不悌的恶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那我死了以后也会下地狱吗?”洛宓扬着脸问她。
  “不会,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是不会下地狱的。”
  “可如果我变坏了呢?”
  李歧这一问就像是点燃了引信,碧云猛地扭过身,双手在住他的肩膀,眼睛瞪的极大,表情认真到了凶恶的地步。
  “听着!”她郑重说道,“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刻进脑子里,半个字都不许忘!”
  “阿歧,我碧云今生今世对你不住,犯下的罪孽即便九死也不能挽回,可我无悔。倘若你今后有幸能破此死局,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到时你若想将我焚骨扬灰,悉听尊便。”
  “这话本不该由我这十恶不赦之人来说,猫哭耗子假慈悲也不过如此,但是,但是啊,哪怕是为了那么一丁点微弱的希望,你也要记住,”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多么困苦,多么绝望,你都不能沾半点魔门功法,一旦入魔,便前功尽弃,修魔之法于你百害而无一利,即便是你爹要教,也一定要坚定的拒绝他,知道了吗?”
  “你记住,你不能成魔,你得成仙!”
 
 
第42章 
  “吱嘎。”
  屋门被推开时, 碧云收回了按在男童肩膀上的手,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几丝带着病态的红晕,扭身掀开了垂下的帘帐,然后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高盏和两个只到他腰部的萝卜头。
  日后嚣张跋扈的高琪此时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包,穿着淡粉色的练功服,骄傲的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而她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身量更高一些的小男孩, 显然他就是洛宓一直未能得见的高奇了。
  高奇、高琪和高歧。
  就算抛开“李”这个姓氏, 仔细品读一下,也会发现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好啦, 之前在练功场不是喊着要见娘亲和弟弟吗?”
  略微年轻一些的高盏并没有她见过的那般严肃, 眉宇之间也没有挤出“川”字型的纹路, 当他弯腰催促两个孩子快点走时还带了点罕见的活泼,这种轻快与炼魂宗宗主的身份不太相符,显然是发自心底的感到高兴。
  高琪在父亲的鼓励下昂首挺胸的向前走,还不忘用手拉着兄长的袖子,后者被妹妹拽的歪了半边身子, 哪怕走的跌跌撞撞也一声不吭。
  洛宓被碧云仙子从里侧挪到了外侧, 两条小短腿正好吊在半空中,一抬头就对上了高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然后她就从黝黑的瞳孔里看到了久远的洛水河畔。
  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无穷无尽,李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水里泡了多久, 他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久到咆哮的神龙和放肆的笑声都像是隔世那般遥远, 巨大的龙骨旁又不知何时添了新的骨架,看那形状像是某头误入此地的水牛。
  然而仙界又哪里有水牛。
  “大概是从下界冲上来的吧。”
  女子的声音从心底传来,泡了这么久的水,少年对于这种时不时的会出现的自言自语见怪不怪,他甚至能感觉到全身上下松了骨般的怠倦感和无聊,束缚着身体的水草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代,厚实的根茎已经泛黄,一看就知道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水草的生长尽头大约也就是封印失效的那一日吧?
  想到这里,身体深处又泛上了一股困倦,上下眼皮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亲亲我我,就在要彻底合死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
  上半身猛地坐起来,李歧抬头望向水面,咕噜噜的气泡不断上浮,泡壁倒映出光怪陆离的水底世界。
  脚步声还在继续,每一步之间的间隔都一丝不差,似乎来人半点也未被天河滂沱的水气所扰。
  李歧依稀记得,自己所在的洛水处于天河的最深处,承天之威,灌天下之水,最重要的是,再往深处去,便是撑天柱的遗址。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几乎是响在头顶,来人才停下了脚步,只在水面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李歧想要透过层层水流看清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可也只能辨认出对方身上的衣袍颜色。
  “赫赫天威,撑天柱地,”女子朗声说道,“此乃仙界禁地,不知仙君来此有何贵干?”
  来人闻言蹲下身,一只手的食指尖点在了河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神龙一族禀报帝君,说是他们的老祖宗丢了,”冷淡的男声顺着波纹传进了他的耳朵,“仙帝命我前来寻人。”
  “那头老龙迷路至此,早就烂成了白骨,”洛宓一听就乐了,“仙君未免来的也太晚了吧?”
  “与其寻那头不解风情的老龙,不若下水来陪我快活快活,不知仙君意下如何呢?”
  “只要能找到,怎么都不算晚,”面对女子轻佻的言语,男人不以为杵,“况且……我也不想多费气力。”
  男人说完,沾在水面上的食指便往上提,本该一触即分的河水却像是有了生命般缠绕在他的指尖,随着手臂的抬高,不愿分离的水流开始了旋转,汇成了一个拳头大的漩涡,而此刻呆在河底的李歧只觉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头顶袭来!
  洛水被“提起来”了!
  追随着指尖的水柱有多高,水下的漩涡就有多汹涌,巨龙的骨架开始颤动,锋利的断骨在水中横冲直撞,有几节被冲了过来,正好划过纠集的水草,出乎李歧意料的是,这些束缚了这具身躯不知多少年的水草,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断裂!
  失去了水草的捆绑,李歧的身体开始上升,残留的水草被漩涡搅碎,他随波逐流,盘旋而上,最终升到了半空之中。
  那是一道几乎要接连天地的水龙卷,抽空了洛水的每一滴水,露出了白骨森森的河底,那醒目的龙首维持着昂首咆哮的姿势,似乎生前的愤怒和不甘还烙印其上。
  说来也怪,李歧在水中旋转,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却能清晰的听到岸边人发出了“啧”的一声,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缘由的得意,为令后者束手无策而得意洋洋。
  没有了封印的压制,澎湃的力量在身体的四肢百骸里流转,那股力量强大的令人战栗,如果说原本的他拥有一碗水,现在的他则征服了整片汪洋,过于悬殊的感知让他头昏脑胀,恍惚间似是听到一个女人在肆意大笑,可一凝神又寂静无声。
  李歧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受不住猛涨的力量而疯掉。
  女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可他明明呆在水中,一张口就会被灌一个饱。
  手臂再次自己抬起,并指为剑,点向了包裹自己的层层水幕——李歧认识这个手势,他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那头神龙便炸成了烟花。
  凝神静气,虚空一点。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一点而出的剑气,竟是直取那人的眉心!
  然而,这道足以炸裂一头神龙的剑气并未扬威,仅仅刚甩出手,它便被柔韧的水壁给弹了回来,强大的力量在水中炸开,令他翻了几个跟头都止不住,直接破出了水龙卷,落到了来人的脚边。
  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李歧下意识的想要咳嗽,却发现胸膛毫无起伏,竟是半点也未受影响。
  她是不需要呼吸的。
  没有了水层阻挡,少年第一次看清了岸边的景象,率先入目的是一双白色布靴,他趴在地上,目光上移,从对方月白色的外罩衣摆看到了腰间的白玉腰带,又从白玉腰带顺着胸膛一路向上,直到男人的下半张脸……
  看到了,就快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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