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真是烫的惊人。
一个尚且如此,另一个更不用说,她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就见对方眼眸半垂,单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唯有些微泛红的脸颊透露出身体的真实情况。
“你……”
她刚张口想说什么,就听到睚眦的唱名再次响起。
“第四名,流沙海,宋昭。”
曾被洛老魔无情一脚送回起点的倒霉流沙海天才凭借着出众的修为和决不放弃的毅力艰难冲上了前五,而他后面紧跟着就是湛天宗的战笠,作为某人的“脚下败将”,他形貌也狼狈了不少,与仅仅快他一步的宋昭堪称一对难兄难弟。
有了他们两个打头,登顶者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白骨门的周正和欢喜道的莫垠水分列第六和第七,前者看上去才刚刚舞勺,行为举止都一团孩子气,后者还拿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鞋印——方才他见机快,压根就没往洛宓跟前凑。
有了他们的加入,宽阔的登天台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仙道与魔道,老冤家和新对手,每个人都能在这几张脸里找出最不顺眼的那一张,空气中隐隐弥漫起了刺鼻的□□味。
错失了开口的最佳时机,洛宓抄手站在原地,每当有人看过来就甜美一笑,只不过看在刚被她修理了一顿的其他人眼里,那效果堪比食人妖魔搔首弄姿。
登顶者还在增加,转眼间前二十的名额已经被占去了一半,等到南海三十六岛的修士结伴到达,能够进入复试的名额就只剩下了三个。
“哎?李师弟这是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杨林堪堪领先了百花派一对姐妹花获得了第十七名,他一打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李歧和站在旁边的洛宓,弓着腰凑了过来。
“可能是吃饱后又跑步就岔气了吧。”洛宓的回答那是相当之敷衍。
“岔气?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发烧啊……”杨林纳闷的说。
“发烧就发烧吧,这么大个人了,死不了。”洛宓的回答那是相当之冷淡。
“话是这么说,可人都这样了,后面的比试要怎么办啊,”担忧的皱起眉,杨林挠了挠头,“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话,师父他们会很生气的。”
“他大概会被吊起来打吧。”洛宓的回答又敷衍又冷淡。
“洛师妹,”杨林站起来诧异的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态度变化特别大啊?”
“因为我移情别恋了,”屈尊降贵的瞥了他一眼,洛宓以“你真少见多怪”的欠揍态度回道,“出来见到其他人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全天下的美人这么多,比他好看的大有人在,何必单恋一枝花?”
“净瞎说,”杨林对此很不赞同,“我咋没看到比李师弟还好看的?谁啊?”
“紫金观的李羽渊啊。”洛宓很认真。
“得了吧,说得好像我没见过那小子似的,”不屑的缩了缩鼻子,杨林瞅向紫金观弟子聚拢的方向,“就他那熊样能比李师弟好看?我呸……呸……卧槽?”
就在他无比震惊的时候,洛宓的声音幽幽的在耳畔响起,“怎么样?是不是好看很多?”
“不可能啊,”望着少年无可挑剔的侧脸,杨林深深地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我怎么记得……嘿……”
就这么支支吾吾了一阵,世界观遭受了一记重击的青年才缓过神来,决定换一个思路来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信心,“那你这移情别恋也太快了吧,当初在祭坛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能怎么办呢?”某把魔剑厚颜无耻的说,“我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厨娘,谁在当井底之蛙的时候没闹过笑话啊。”
这个理由太过无懈可击,把杨林堵的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彻底意识到身边的女孩无法指望,出于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蹲守在了李歧的身边,除了爬到一半就主动放弃的孙锦绣,炼魂宗一共有三人入选复试,旁人见他们抱堆,倒也不觉得奇怪。
“这雨下的真大,听说这南徽州一旦下雨能够连绵数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之后的比试,”抬手用袖子遮挡雨丝,长着娃娃脸的矮个修士对身边人说道,“羽渊师兄,你说呢?”
“我没甚么要紧,”被搭话的少年温和的笑了笑,“倒是克己是火土双灵根,在这个天气里应当不太好受。”
“师兄多虑了,这点小雨还浇不灭我。”
失去了一只手臂的赵克己闻言硬邦邦的回了少年一句,光看那消瘦的身材和阴沉的脸色,很难想象区区一个多月前,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我的伤口越痛,我的心火越盛,”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炼魂宗三人,“足以让我将所有该死之人烧成灰烬。”
“克己师兄,你快魔障了。”娃娃脸修士不赞同的皱起眉头。
“少说风凉话了,王盼之!”赵克己厉声呵斥,“就算我不报断臂之仇,那周师妹就白死了吗?!”
被人在大庭广众下如此训斥,饶是王盼之脾气不错也微微变了脸色,“克己师兄,慎言。”
“呵,你当然理解不了我,”赵克己冷笑一声,“埋骨岚苏秘境的又不是你,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也不是你,甚至于经历生死一线的都不是你,可是你也不想想,这样的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赵师兄!”王盼之有点急了。
“行了,”眼看二人真要吵起来,少年一只手按上了赵克己的肩膀,“克己,向盼之道歉,你太急躁了。”
“羽渊师兄!”赵克己刚想反驳,对上对方那双沉静的眼睛就一下子哑了火,“我……我只是……”
“我明白的,”少年沉声说道,“你所经历的痛苦,我都明白的。”
然而赵克己注定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深意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倒地昏睡的李歧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茫然的注视着飘着细雨的阴沉天空,在看清身边的人时露出了明显的惊愕。
“李师弟你可醒了。”见他并无大碍,杨林松了一口气。
“你是……”李歧嘴唇微颤,又在看到抄手的洛宓时瞪大了眼睛,“你、你!”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也不必太在意。”错把他的震惊当成了伤心,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杨林的左眼写着“同情”,右眼写着“不忍”。
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李歧愣了一愣,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环视四周,尽是魔门弟子,而更令他心身俱裂的是,他原本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取而代之。
“傻小子,中招了都不知道,活该被人耍的团团转。”
李歧身体一僵,一道讥讽的女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乃澜沧山开山祖师澜沧仙子,上古时期为抗击外魔而殒命,幸而留得一缕残魂游荡在这天地间,见你有缘便一路跟随,没想到也因此看到了一场大戏。”
“什么……”
“你现在是李歧,木子李,歧路的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炼魂宗魔头,是大魔头高盏的第三子,从小受尽冷遇,注定二十而亡,当真凄惨之极。”
“不,我不是……”李歧恐慌了起来。
那声音没有理他,“你知道吗?炼魂宗有传宗密术,中此术者,拥有的一切都将会被施术者掠夺殆尽,从此万劫不复。”
青年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正与李羽渊相对。
“那个密术叫作——夺天换命术!”
第56章
“也就是说, 我现在成了李歧,而李歧成为了我?”青年定了定神, 用颤抖的舌尖吐出了最后的结论。
“还不算傻到家嘛, 小子,”女人的语气里隐隐带着满意, “怎么样?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 老前辈可以帮你……”
“不了,他想当李羽渊就当吧, ”在度过了最初的茫然之后,青年心头反而有大石落地般的轻松, “我并不是爹娘和师父期待的那个人, 就算拼死去努力,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做不到。”
“你、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他出乎意料的反应打了女人一个措手不及,引得她发出了风度尽失的尖利叫声,“难道你就这么认命了?”
“就算不认命, 我也不会去听来历不明之人的教唆。”
从地上爬起来,李歧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四周的陌生面孔。
“我虽然无能,却也不是任人欺骗的稚童, 是非曲直,也远非一面之词就可以断言。”
“难道你亲眼所见还不能证明我所说句句属实?”女人狡辩。
“你知道吗?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李歧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上没有澜沧仙子, 那只是澜沧山开山祖师为了广收门徒扯的谎而已, 在仙道大派里,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你胡扯!!”
把女子歇斯底里的嘶吼抛到脑后,青年单手扶住额头。
“十多年了,我每天睁开眼睛都像是在重复一场无止境的噩梦,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第一个发现李歧异状的不是守着他的杨林,而是时不时扫过一眼的洛宓,她从青年身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阴森鬼气,那感觉颇为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究竟在哪里呢?
她歪头思考,眼尾的余光不经意的扫过斜前方的睚眦雕像,却正与那石雕的双眼对个正着。
这很不寻常,因为那头石雕的睚眦是扭着头在盯着她!
原先思索的内容一下子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洛宓猛的转身面对石像,果不其然,对方的眼珠转了转,也跟着调整了位置。
其他人看不到吗?
她下意识的望向李羽渊,却发现对方正被那两名喋喋不休的紫金观弟子缠住,丝毫没有察觉到三人背后的石像有什么不同。
不光是他,就连在睚眦脚下交谈的弟子也面色如常,对有顶正有一头上古凶兽在呲牙咧嘴浑然不觉。
这头畜生是冲自己来的,洛宓确认了这一点,然而她搜肚刮肠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和这头以凶猛好斗闻名的凶兽有什么深刻过节,如果杀了对方老爹也算的话。
讲真的,神龙一族总是四处风流,与其他种族生下的后嗣数不胜数,还大都奇形怪状,因嫌弃孩子丑,他们一向管生不管养,睚眦也算是放养的典型,要说他和那头老龙父子情深那还不如去信仙帝对她情根深种,反正都一样扯淡。
然而无论想法多么有理有据,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她被盯上了。
“一碰上擎天柱我就走背字,”嘟嘟囔囔的抱怨着,魔剑用脚尖踢了踢像忧心忡忡的老妈子一样看着李歧的杨林,“一会儿带着这小子闪开点。”
“唔!”
洛宓一分神就忘了控制力道,于是突然被袭击的杨林闷哼一声弯腰捂住了自己疑似断裂的小腿,要不是仅存的羞耻心在死死拦着,他可能现在已经卧倒在地,抱着腿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杀猪叫了。
“呜………”
低沉的声响从越来越鲜活的石雕嘴里发出,只见它抖了抖头上的鬃毛,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咔”,山岩雕成的身躯上出现了一条从头到尾的巨大裂缝,而裂缝还在不断蔓延,眨眼间就遍布了全身。
“哗啦。”
碎成千万片的石壳被都落在地,露出了里面如金甲般的鳞片,这恶兽似龙非龙,面如豺狼,身如金豹,鬃毛似火,四爪如钩,头顶和四肢皆有一把银刀刺出,仰面咆哮时颇有吞月之势。
“好久不见,睚眦。”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洛宓糟糕的预感又一次得到了应证,这头睚眦并不是什么雕像,正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你竟然离开了洛水,”睚眦死死的盯着女孩看似纤细的身影,“看样子老家伙是真的死了。“
“这不能怪我啊,睚眦,”洛宓摊了摊手,“你爹迷路到了我的床头,我本想送他回家,结果他抄起拐杖就给了我一下,我才不得已反击的啊!”
“我才不会去管那头种龙的生死,”人性化的露出了一个狞笑,睚眦瓮声瓮气的说,猩红的舌头在雪亮的獠牙间闪过,“可既然让我在这里碰上了你,就决计不能放过。”
“为什么?”洛宓被睚眦的宣占搞的十分委屈,“我可是一直都是良民啊!”
“良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睚眦讥讽的呲了呲牙,“别装了,九幽魔剑,你不会真的忘了自己都干过什么吧?”
我干过什么?
洛宓闻言又是一呆,脑袋里那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自己曾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可惜,睚眦并不打算给记忆力堪比鱼类的她补课,只见它从盘踞的石墩上站了起来,原地打转了几圈,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洛宓发出了一声惊天咆哮。
这声咆哮一出,周围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
参会的弟子们明显被者天外一声给吓到了,不少人直接就抽出了兵器,警惕的环顾四周,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推开身畔的王盼之,李羽渊闻声望去,视线在一动不动的石雕上停了一瞬,然后大声喊道,“全部散开!”
他这一声到底说的有点晚了,在洛宓的视野里,蓄势待发的睚眦后退一蹬便跃了起来,锋利的前爪对着她抓来!
“锵!”
尖利的兽爪与女孩的小臂捧在一起,发出了玉石相击般的脆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凶手,后者浑身剑气一转,对着来势汹汹的睚眦反手一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