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她抬起眼睛,忽然对上他的目光。
她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吃东西,而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你,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那……那你也别看着我吃呀。”
她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不光嘴唇发红,脸蛋也是红的,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蛋娇娇软软,看着很想让人……
捏一下。
甚至是……
聂非战霍然起身,说:“我去外面抽支烟。”
他起身就要走,但脚步还迈出去,忽然走不动了。
聂非战愣了一下,转过头。
她一只手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一双眼睛闪闪烁烁的,仰着头看着他。
“怎么了?”
“我知道不抽烟很难受,但是你……忍一忍好不好?”她的声音很小,仔细听还有些发颤,“我自己在这里……会害怕。”
这是从那一次绑架事件以来,她第一次说出‘害怕’这个词。
是,她是真的很害怕。
从那个晚上之后的日日夜夜,她每每独自一人被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觉得莫名的恐慌。
她害怕每一个漆黑安静的空间,也害怕每一个热闹喧哗的街头。
因为她就是在街上被人绑走,又在漆黑肮脏的地方,险些被绑匪伤害。
她爸爸之前请心理医生给她看过,确定她有典型的创伤性后遗症,最初期,那天晚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她连自家的保姆和保镖都没认出来,一看见陌生人的脸就吓得尖叫。
可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害怕,包括她爸爸。
她知道她爸爸已经足够内疚心疼,每天都尽力从工作的间隙抽出一点时间陪她,很长一段时间更是连出差都少了大半,所以她一直忍着,这一年来,没人知道她忍的有多辛苦。
她的心理问题,心理医生也帮不了多少。
“我很快就好了,你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聂非战原本已经把手插进口袋里,手指摸到了烟。
他是真的想抽。
可此时此刻,在看到她眼睛一瞬间,那股想要狠狠抽一口烟的焦躁,忽然就散的一干二净。
“好。”他沙哑的声音说。
别说是陪她吃完这碗面,不管让他做什么,他也无法拒绝。
后来,聂非战无数次回想,心尖儿都还会一抽一抽的疼。
他这辈子,帮助过很多人,救过很多人,也保护过很多人。
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只是看一眼,那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就爆发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能让她哭,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谁敢欺负她一下,他会那个人付出加倍的代价。
容茉很快就把剩下的小半碗吃完了,她怕他忍抽烟忍的辛苦,可又有点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我们走吧?”
聂非战拿起外套,容茉以为他要穿上,却没想到他拿起来就裹在了她身上,然后一弯身就把她抱了起来。
沈修然和保镖就在外面。
之所以没进来,是因为刚才就问了老板,那两人在包厢里吃饭,里面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沈修然知道以容茉的性格,他要是闯进去,她肯定会生气,所以只能忍着。
看着男人一把容茉抱出来,沈修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从学校里就听说容茉是被抱走的,可亲眼看见和听见是两码事儿!
容茉是谁?容家唯一的千金,容戟的掌上明珠,他一直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的妹妹!别说是别的陌生男人,就是他!都没敢这样抱过容茉!
这家伙竟然敢——
聂非战个子太高了,沈修然一米八的个子,在他面前也矮了有六七公分,而且他那气势,比起段逍也不逊色,甚至比段逍还多了几分戾气。
但不管他再怎么厉害,沈修然也没示弱,他一个冲动,差点忍不住爆粗,看着容茉的脸才勉强忍住,黑着脸说:“把茉茉放下。”
保镖把轮椅推了过来。
聂非战抱着容茉,冷冷的看着沈修然,“滚开。”
这是怀里还抱着容茉,要是没有,沈修然这种命令的语气,他是不可能忍的。
“……沈修然,你冷静点。”
“我已经很冷静了!”沈修然怒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这样跟他走,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和你哥交代?怎么跟……”
怎么跟他自己交代?
沈修然说:“我再说一遍,把我妹妹放下。”
聂非战眯起眼睛,忽然低头看了容茉一眼。
“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一遍。”
容茉愣了一下,“什么?”
“我会继续保护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在怀水,我就会保护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让我从你身边离开。”
“合约签订,即刻生效,容小姐,你确认吗?”
容茉刹那间就想起那天,她问他,他还会不会继续保护自己的时候。
他当时说,不会。
可为什么你要救我?
他说,只是顺便。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回答她的时候,那无情又冷淡的语气。
而此时此刻,他的语气依旧冷淡,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可他说的话,却像是一股热流,连同他身上的温度一起,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滚烫又炽烈。
她知道自己的眼眶会红,可她没有办法忍住。
“我确认。”
这个合约,她签定了。
哪怕他说,只是在怀水,这说明只要离开这里,他说的话,就不会再生效。
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在,她就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安全感。
第24章
天已经暗了下来。
街边有路人路过, 餐厅里的女服务生悄悄躲在门后面看。
那个男人抱着双腿不能动弹的女孩儿,仿佛在怀里护着珍宝一样。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
容茉脸色粉扑扑的, 在他怀里点点头, “嗯!”
沈修然脸色都变了, 语气不善:“谁给你的权利?容家小姐的保镖, 是你说当就能当的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容茉说:“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
沈修然顿时无奈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容戟在这里,容茉点了头, 当父亲的都不一定能反驳的了。
容家虽然是容戟当家, 但是了解容家的人都知道, 容戟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 只要她说想要什么, 当父亲的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但沈修然依然怎么看这个男人都觉得不安全,他的确很厉害,也很强悍,说不定他一个人,顶的上十个普通保镖。
但强悍归强悍,侵略感也很强, 在擂台上又那么心狠手辣, 总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所以他一直很不明白, 容茉是怎么能从他的身上有那么强烈的安全感的?就因为曾经被他救过一次,就当他是英雄?
他后来也问了容茉很多次, 直到那个男人再一次消失不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容茉才对他说:“我知道,他的性格的确很烈,一旦脾气上来了,谁也压不住,我一开始也很怕他,可我后来想想,我以前每一次在他面前任性,胡闹,他每一次都会纵容我,满足我,你们照顾我是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吴姨她们照顾我是因为责任,而他呢?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责任,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可是仍然愿意留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个本不该是他责任的人。”
“他是英雄,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她轻声道:“但他愿意给我承诺。”
沈修然沉默了一下,说:“可是茉茉,他后来还是离开你了。”
而且消失的悄无声息,生死不知。
容茉笑了一下,说:“谁说他离开我了?”
沈修然不解。
他当然不理解,聂非战这个人,很少有人能真的理解的了他,因为他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真正的接近他过——除了容茉之外。
他对容茉,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丝保留,哪怕他嘴上从来不说。
可对别人来说,他永远都是一个危险的谜团。
……
五年后,公寓里。
“小姐。”林萨纠结的看着容茉:“那我把他赶走吧?”
林萨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直到容茉开口:“不要管他。”
“……好的。”林萨又回来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以小姐的脾气,哪里会说同意就同意。
但是想想聂非战这样的男人杵在公寓楼下,那画面还是挺……那啥的。
林萨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好奇,她还真想看看聂非战的反应,不过她得贴身跟在容茉身边,容茉不发话,管他姓聂的折腾出朵花儿来,不见就是不见。
哪怕容家倒了,容茉还是那个矜贵的小公主,谁也欺负不得。
更何况,容家这棵大树,还没完全倒下呢。
“小姐,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自从从容家搬出来之后,容茉只能在这个小公寓里生活,一开始保姆吴姨也跟了过来,可后来吴姨的女儿听说容家出事,硬是把吴姨拉走了,林萨试过给容茉做饭吃,可结果是第一次差点把厨房给炸了,第二次把锅烧坏,第三次弄的满手是血,整条鱼被肢解的乱七八糟。第四次……没有第四次了,容茉再也没允许她进过一次厨房。
“不饿,不想吃。”容茉放下手中的报纸。
上面还有容家企业倒闭的新闻,就连花边新闻都有关于容家的八卦,不过在容茉眼里都是瞎扯。
林萨原本是把这些报纸都藏起来的,可容茉自己又翻了出来,她看了也没什么反应。
从容家出事,容戟入院,又被接连调查,容茉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和软弱。
所以很多人才会说,容家这位小姐身有残疾,性格阴郁,她爸那么宠她,出事了都不见她掉一滴眼泪。
可没有人知道,她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掉过多少眼泪。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帮我把小提琴拿过来吧。”
林萨把小提琴拿过来,乐谱也准备好。
但是她看得出来,容茉并不是想拉琴,她只是想找一点事情做,好压制自己内心的……焦躁。
林萨看着她的准备拉琴的时候,忽然看到她小臂上有一处淤青。
这肯定是容茉昨天自己洗澡的时候碰的,她皮肤本就娇嫩,碰一下就很容易留下痕迹,胳膊上有一处,还不知道身上有多少。
而且,容茉最近睡眠很不好,不易入睡,而且容易被噩梦惊醒,林萨已经听到她好几次从梦中惊醒了。
容茉以为是因为喝了酒,昨晚才会一夜无梦,但并不知道,她是被人哄睡的、
容茉拉着琴,却心不在焉,等到某一个调上时,直接拉破了音。
“……看来这个时候,不适合拉琴。”
林萨小心翼翼的过去:“小姐,我帮您把琴放起来吧。”
容茉点点头,把琴递给了她。
过了一会儿,容茉来了句,“帮我准备画具吧,我想画画。”
林萨立马给她准备好全套画具。
容茉深吸一口气。
她并不知道要画什么,也并没有太想画什么,所以她在拿起画笔的那一刻,依然在走神。
林萨站在她身后,越看越惊讶。
容茉的画功是很深厚的,她虽然从小残疾,一直封闭在家里,但在容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普通人学的知识,她都学的很快,琴棋书画,她都会,而且每一样都学的很好。
比起那些每天花钱,逛街,谈恋爱,旅游的富家小姐,容茉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的矜贵,不是用昂贵的化妆品和首饰堆砌起来的贵气,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和从容。
但林萨知道,她骨子里,依然还保留着十七岁那个少女的一部分,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她只知道,聂非战曾经是她的私人保镖,可并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聂非战为什么要离开,容茉又为什么一直说他不是自己的保镖。
他们两个人,一个刚烈,一个柔软。
可那样刚烈的男人,面对她的时候,心里也会软成一滩水吧。
虽说林萨很不理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但是她知道,聂非战一定不会不管容茉,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放下她。
但她还真的就想看看他吃瘪的模样。
只是此时此刻,林萨看着容茉笔下的画,又觉得心疼起来。
虽然只是一个轮廓,她也看得出来,容茉画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应该是数年前的聂非战,高大而瘦削的身材,却有着坚硬的肌肉轮廓,面容线条冷硬而俊美,眉比起现在的聂非战,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痞气。
容茉画着画着,才觉察到自己画了什么。
她竟然画了一个……□□着半身的聂非战!
在她的印象里,她虽然的确看到过他□□着上半身的样子,但也就那么几次……而且这几年都没有看见过。
她竟然对他的身体,印象还那么深刻,甚至连他身上的疤痕都……
林萨就看着容茉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到最后她一手捂着脸把画笔一扔,“我不画了。”
“好的,我马上收拾。”
趁着容茉不注意,林萨飞快的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