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谁?”
“一个同学……”竹吟慢吞吞道。
其实,本来没什么,告诉他也无妨,但是,前几天,越沂的表现实在吓到她了,加上回想起,高中时代,越沂的几次异常,全部都和池砚有关,她想着还是不告诉算了,反正,吃完饭,池砚回了b市,她看到他现在健康的样子,也彻底放了心,了却一桩陈年心事,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见她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越沂失笑,“你去吧,早点回来。”
竹吟如释重负。
第二天,下班后,竹吟和林一禾一起走出报社。
见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竹吟看清他脸,一眼认了出来,“池砚?”
池砚看到了她,笑笑,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男朋友?”林一禾很有兴趣的问。
大帅哥,气质还很好,看着温温柔柔,是她最感兴趣的类型。
竹吟想都不想,一口否决,“不是。”
“崔永望回报社一直说呢。”林一禾说,“说你脱单还保密,不告诉我们。”
“真不是,这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竹吟苦笑,崔永望嘴巴果然讨厌,就是个大喇叭,什么事情都要出去说。
池砚和原来模样没有太大变化。
不过眉眼成熟了,不再那么苍白憔悴,从侧面看过去,和越沂更加相似。
竹吟仔细打量着他,倒是觉得,比以前,看出了更差别,比如,越沂眼睛是形状很好看的桃花眼,池砚眼形更细长,偏凤眼,不过,俩人面部轮廓,唇,下巴,都有些像,但是说到眼神或者气质,依旧截然不同。
池砚意识到她在打量自己,轻轻一笑,任由她看。
“你看起来好多了。”竹吟由衷道。
“那次手术还挺成功,不过,现在还要经常吃药,定期检查。”他笑,“不过现在工作清闲,我自己也喜欢,有空。”
他在B大教历史,平时课不多,方便调养身体,“也算是和理想擦边了。”他温声道。
竹吟知道他少年时代的理想是去世界各地,参与考古工作,不过因为身体条件所限,这个理想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池砚问,“你现在怎么样?”
“在宁市晚报工作。”竹吟眨眨眼,“你不是都搜到了?”
“结婚了吗?”没想到,他很快问。
竹吟摇头。
她补充,“不过,有想结婚的人了。”
如果她和越沂之后因为某些事情散了,她估计也不会再去找别人了,原本在国外时,竹吟就已经做好一辈子不结婚的打算了。
“越沂?”不料,池砚很快反应过来。
竹吟倒是有些赧,点了点头。
她都没有对越沂说过这话,不知怎么的,居然告诉池砚了。
池砚看着天空,长长舒出一口气,“挺好。”当年,越沂那么喜欢她,池砚看得出来,竹吟也喜欢他,他也算是终于放下了这么多年的执念。
俩人吃了顿便饭,聊得还算投机。
池砚送她上了回家的车。
到家后,家里灯居然黑着,莫非越沂也出去吃了?还是又在公司加班?
竹吟想着,打开了客厅大灯,忽然发现,他不在家,家里冷冷清清,她一人待着,挺寂寞的。
去接一下他好了,竹吟干脆起身,她还从没去接过他呢,到时候吓他一跳,竹吟想着,抿唇笑了。
*
“越哥,今天和嫂子一起出去吃饭的那个男的,叫池砚,现在在B大教书。”丁辰汇报。
越沂神情无波无澜,看不出什么情绪。
丁辰偷眼看了下他。
自家老大,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帅哥了,那个叫池砚的,居然和他长这么像,他都想怀疑,是不是越哥老爹,之前在外风流一度留下的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不过看起来,性格倒是比越哥温柔很多,没那么冷淡难以接近,女人应该更加喜欢那种类型吧。
不过这些话他都没敢讲,全闷在了心里。
说完了,丁辰却还没走,
“还有事?”越沂问。
丁辰只能如实说,“越哥,还有个女的,在外面找你,说是阿姨叫她过来的。”
他没让她进,把她留在了外面。
沈清乐在外焦躁不堪的等着,她当年高考考得不理想,大学学了个犄角旮旯的专业,毕业后,厚着脸皮去沈让公司混了个职位。
她长大后慢慢才知道,就算没孩子,沈让的产业也是不可能留给她这个侄女的。
在她小时候,余心和越沂还没来沈家时,沈让早说过很多回,以后他死了,财产就全部捐献出去,做公益事业,沈清乐一直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后来才知道,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
倒是余心,这么多年,一直还挺喜欢她,总是说越沂性格太孤僻,都没有个关系好的女孩子,叫她没事多和他沟通沟通。
沈清乐倒是也想啊,但是,越沂根本不见她,她有什么沟通的办法。
不过当年,小时候的越沂,也是真的不讨喜,阴郁寡言,眼神看着就叫人害怕,一个拖油瓶,据说亲生父亲还是杀人犯,这种人,谁会喜欢?她小时候是不懂事,他一个男孩子,岁数又比她大,就不能让让她么。
谁知道,长大后,越沂会变这么多模样,现在沈让已经基本不管公司了,全甩给了继子,乐得逍遥,加上越沂自己的事业,基本上,成为了,想在沈家过得好,最需要讨好的一个人。
沈清乐在越沂公司这儿守了好久,终于等到这天晚上,他居然没有回家。
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
沈清乐在大厅候着,心里七上八下。
男人修长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你有什么事?”他问,声线淡淡的,很好听。
男人极其俊秀,眉目间,有股冰雪般的清疏,她抬眸飞快看了一眼,心跳快了几分,
沈清乐低声说,“阿姨叫我过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她话说得很温柔,朝他凑近了几分。
越沂薄唇微勾了勾,“我今天下来,是想告诉你,我快结婚了,太太不喜欢我出来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缓缓道,声音低沉。
沈清乐僵在了原地。
第62章
竹吟到了他公司楼下,却没进去,在门口等着,既然是要给惊喜的话,她没打越沂电话,看灯光,好像只有他办公室在的那一层还亮着大灯。
果然,工作狂属性屹立不倒。
竹吟不想上去打扰他,索性在楼下候着,门开了,出来的却是个年轻女人,步伐略微凌乱,暗淡的灯光下,竹吟看出她画着精致的妆,黑色长直发,五官长得不错……她眯起眼睛,把这女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神情逐渐沉了下去。
是张印象很深刻的脸,记忆里……六年前,那天晚上,进了越沂家,一晚上没有出来过的女生。
当年,她以为的,越沂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
现在看来,大概率,那次越沂醉酒时,说的人是她,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现在还回来公司找他?
沈清乐没有注意到她,她现在心里乱成了一团。
越沂居然说他要结婚……和哪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女人?余心阿姨知道吗,她同意吗?她茫然的想,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一股股粘稠的酸冒上来,夹着隐隐的怒气。
说不定,是越沂为了应付她杜撰出来的?绝望中,她忽然抓住了一线希望,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越沂对哪个女人特别亲近,有时候晚上异想天开,她甚至会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才故意,装得那么冷淡。
竹吟站在暗处,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在这儿等下去,还是直接回家,装作自己没有来过?
她转身正想走,越沂从公司大楼出门,已经看到了她,几步走了过来。
“我来接你回去。”被抓住,没法跑了,竹吟只能老老实实坦白。
越沂握住她的手,察觉到手指有些冰凉,“外面冷,你在家等着就好。”
他脱下外衣,给她披好,现在十一一月份,宁市的冬天,开始降温后,晚上,确实凉,风也有些大。
竹吟唔了声,由他牵着,一起上车回家。
暖黄的光晕,勾勒出男人清俊的侧脸,神情温柔。
没人找她说话,沈清乐站在门口,难以置信的看着俩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她第一次看到,那个从小到大,冰冷淡漠,没有给过她一个笑的越沂,会对一个女人这样假以辞色。
*
回到家,竹吟心情有些复杂,闷闷的,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找越沂问起。
越沂先接了个电话。
余心在那头的声音有些无奈,“越沂,今天清乐是不是又过去找你了,你干嘛又不理人家?”
二十多岁的人了,从原来到现在,她没见儿子有过一个女朋友。
说实话,余心自以为不算是个合格的母亲,越业刚去世那段时间,每天家里都有不同的人找上门找他们要说法,余心性格不强势,丈夫就是她当时唯一的倚靠和寄托,她人长得美,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惯了,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处理这一摊乱麻。
当时,她精神已经差不多崩溃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成天昏昏沉沉的睡,根本没有考虑到年幼的儿子处境如何,更加没有想过要去安慰开导他。
包括后来的强行搬家,她也没有征求过越沂的意见,改嫁后,沈让对她很好,余心再度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俩人出去度蜜月,全球旅行,又把越沂独自留在了沈家。
严格说起来,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她作为母亲,基本没有尽到过职责。
越沂就这样独自,慢慢长大,竟然没有长歪,反而愈发俊美优秀,只是余心发现,自己也已经看不懂儿子了,他不对任何人说起心事,整个人,都琢磨不透。
沈清乐这姑娘挺好,温柔漂亮,和越沂也算是从小认识,亲上加亲,余心一直想着,可以撮合撮合他们,过几年,给她生个孙子孙女,也算是圆满了。
她在那边的声音有些大,越沂看了眼旁边的竹吟,起身,绕去了阳台。
余心还在说着,“清乐之前就找过你好多次,多好的姑娘,漂亮能干,还和你从小认识……”
“我不喜欢她。”越沂声音很平静,“你以后不用再让她来找我了。”
“那你想怎么办?”余心有点急了,“一辈子不谈恋爱结婚?”
“我有想结婚的对象了。”越沂淡淡道,“只要她同意,明天就可以结。”
余心呆在了电话那边,语气一下兴奋,“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和你叔叔看看……”
越沂挂断电话后,回了客厅。
竹吟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一本书,垂着睫毛,“你妈已经给你安排好老婆了。”
“不需要她给我安排。”越沂在她身旁坐下,“我只娶我自己喜欢的人。”
男人声线低沉,竹吟抬头正撞上他的视线,那双漆黑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很内敛,却压不住的温柔。
“她是你哪个?”竹吟脸红了,偏过脸,
“沈家的一个亲戚。”越沂依旧看着她,“我不可能喜欢她。”具体原因,他却没有再解释,似乎触及到了某些不想提起的回忆,视线有些阴郁。
竹吟犹豫了片刻,视线一直停留在书上的某一行字上,终于还是抬头,轻声说,“越沂,我看到你柜子里那些东西了……你家里,为什么会有我小时候用过的本子?”
“我们小时候认识吗?”她轻轻问。
果然……是根本不记得了,估计,在她残余的记忆里,自己也就是当年,随手施舍过温柔的,一个不讨喜的小异类,只是一起玩过几个月,就搬走的一个普通玩伴。
男人薄唇紧抿着。
“你见过那种小孩吗,不讨喜,不会说话,没人要,成天阴沉着脸。”他忽然开口,声线沉磁,有几分哑。
“我比你看到的坏很多,从小没人喜欢,性格怪异不合群,一直被叫成杀人犯的儿子,没人要的拖油瓶。”
即使是在长大后,偏执,极度没有安全感,包括略显病态的独占欲,他没有完整的家庭,也不知道怎么爱人。
那段孤独的日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暗无天日……直到后来,有人对他伸出了温柔的手,可是,最后,她也抛弃了他,十多年前,大雨倾盆的车站里,他从白天等到晚上,心里一分分绝望。
如果她只是喜欢这幅皮囊的话,池砚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昨天丁辰擅自给他拍来了俩人吃饭时的合影,很般配的模样,池砚和他长得像,只是神情舒朗温柔,眼底很干净,看得出来,是个心底没有阴霾,很干净纯粹的男人。
从少年时代起,越沂就知道,他真正的样子,不招人喜欢,直到后来学会了伪装和掩盖,才一分分,把自己矫饰成可以被世人接受的模样。
尘封的陈年旧事,一分分,被这样揭露了出来。
竹吟抱着膝盖,沉默听着,良久,她抬起了头,睫毛湿漉漉的。
她声音有些怪异,“我哥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了三天……醒来后,原来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神情有些许变化,混杂着惊讶,又像是难以置信,“什么病?”他第一反应却是问,“现在有后遗症吗?”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第一反应依旧是关心她的身体。
“早好了。”竹吟嗓子哑着,“越沂,我不是故意不记得你的。”
“别哭。”越沂见不到得她掉眼泪,顾不上再多问,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湿漉漉的脸颊,冰凉的唇,一点点,温柔细致的把眼泪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