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被冰得一个激灵,转过去作势要揍她。
倪歌立刻怂唧唧地逃跑,没跑两步,毫不意外地被他逮住。
“胆子大了啊倪歌,连这都敢跟我玩儿了?”容屿咬牙切齿,呼出的气在空中一卷,变成一道白霜,“看我最近脾气变好,不教训你了是不是?嗯?”
倪歌把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掩耳盗铃地进行自我隐藏。
容屿盯着她,一动不动,两个人对视几秒。
小蠢羊率先败下阵:“对不起……”
容屿凶巴巴地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将她两只手捉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然后两只手握住。
他们在他的口袋里十指相扣。
“容屿。”倪歌一怔,继而感动地道,“你身上真暖和。”
容屿:“哼。”
“容屿,我知道这个寒假过完,等夏天到了,你就要毕业,去读军校了。”她亮着星星眼,期待地问,“那你明年过年还回来吗?暑假呢?暑假我也想见你。”
“暑假那么热。”他在梦里哼哼唧唧,叽叽歪歪,“我身上会更热。”
“我又不是为了取暖,才想抱你。”小蠢羊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她的羽绒服帽子外围缀着一圈白毛毛,风一吹就跟着动,映得眉眼欲发清丽。
容屿呼吸一滞,心虚地移开目光,然后响亮地:“哼。”
倪歌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前轻轻蹭蹭:“所以,回来吗?”
她的动作轻轻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撒娇。
容屿都快他妈被蹭石更了,铁着脸,一字一顿,郑重地道:“回。”
然后他食言了。
他不仅下一个寒假没回来,下下个寒假也没有回来。
一直到她高考那年,她也没再见到他。
梦的尽头天光大亮,倪歌考完高考,又去了一趟景山公园。
北城六月铄石流金,她站在那棵老歪脖子树下,眺望整个故宫。
后知后觉地,突然明白了,他离开那天对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长大之后,什么都会有吗?
——是的。
还有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长大之后,那些你仍然没有得到的——
也会忘记了。
——
倪歌这一觉睡得很开心。
她很久没有梦见过容屿了,哪怕只是在梦里,也想多看他两眼。
——然而下一秒,压在枕下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一秒跌进现实。
“呜……”她前夜翻译稿件,几乎熬了通宵。
艰难地翻个身,拾起手机,才发现窗外天光明朗,已经日上三竿。
倪歌脑袋发痛,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地按绿键:“喂?您好。”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儿将醒未醒的糯。
对方的呼吸明显停了停。
“倪歌。”微顿,他才低低笑道,“我是周进。”
“……嗯。”
倪歌昏昏沉沉的。
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周进声线低和,笑着道,“昨晚陪我熬夜熬了那么久,我今天特地给你带了吃的,想来谢谢你。”
他问,“你方不方便,现在下楼,来取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精选评论:容屿 妈妈求你了 你快点搞她吧
容屿:……???搞搞搞,这就搞!
第39章 迷恋
倪歌沉默三秒。
翻一个身, 瞬间从梦境跌回现实。
一睁开眼, 就看到学校宿舍的蚊帐顶。
下午一点,宿舍里除她之外只有一位室友在悄然无声地看电影, 空调呜呜地往外吐冷气,一道玻璃之隔,窗外骄阳似火。
“倪歌?”周进见她半晌不说话, 以为她又睡过去了,低声问, “你醒了吗?”
“呜……”倪歌回过神,赶紧道,“醒了。”
她完全意识不到, 她现在的声音像一只猫咪,懒懒的,软唧唧的, “辛苦学长了, 我这就下来。不过可能得麻烦你多等一会儿……对不起,我确实刚刚睡醒。”
周进笑意飞扬:“没关系, 你慢慢来。”
挂断电话,倪歌没有立刻下床。
她盯着蚊帐发了会儿呆, 着魔似的, 伸出左手, 摸摸右手。
热的。
两只手都是热的。
可梦里冰雪冰冷的触感,和少年与她十指相扣的温暖,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她缓了一会儿。
爬起来, 换衣服下床。
“小歌。”室友杨妮坐在底下看电影,听见声音,摘掉耳机抬起头,“你醒了吗?”
“嗯。”
“那,下午的授牌仪式,你还去吗?”
倪歌理所当然:“去啊。”
“但……”杨妮一时语塞,“你前一晚,不是为学校宣传片的事,熬夜熬到很晚?”
“那有什么关系。”倪歌云淡风轻,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换衣服化妆,“宣传片是宣传片,授牌仪式是授牌仪式,两件事又不冲突。”
杨妮哑然。
她发怔的功夫,倪歌已经换好裙子,化好了妆。
今天外面三十多度,她下午还要出席授牌仪式,所以挑了件看起来不太日常的裙子。无袖小白裙,裙摆层层叠叠地蓬起,不规则的下摆刚好到达膝盖,细细的腰带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出门之前,她将长发高高挽起束成马尾,尾段卷曲,整个人爽朗利落。
“我先走啦。”提起包,倪歌回头,两眼弯弯地笑道,“杨杨,下午授牌仪式会场见。”
——
走出宿舍,盛夏阳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远远就看到周进。
青年面容清俊,只身一人立在树下,戴着黑色遮阳帽,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手中一个巨大的外卖袋子。
他低着头看手机,有小学妹路过,小声讨论这位颜值惹眼的学长。
倪歌小跑过去,也学着小学妹们叫:“学长。”
周进抬头,见到她的装扮,眼里有惊喜一闪而逝:“叫我名字吧。”
“等很久了吗?对不起,我刚刚在睡觉。”倪歌真情实意地感到抱歉,却掠过了称呼问题,“不过我看到有小学妹向你搭讪,那学长应该也不算白等,哈哈哈。”
她只是开个玩笑,周进却很认真地道:“我拒绝她了。”
于是倪歌就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了。
她舔舔唇,低头指指那个外卖袋子:“都是给我的吗?”
“对。”周进企图靠食物诱惑她,“我听孟媛说,你为了学校的宣传片,最近一直一宿一宿地熬通宵。所以我猜,你今天肯定也忙到没空吃饭。”
他说话的功夫,倪歌在心里估算出了这兜食物的价格。
“谢谢学长。”她提议,“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请你也吃点儿东西吧?”
多待一秒是一秒,周进爽快地答应下来:“行。”
倪歌转身,和他一起往食堂走。
路上遇到认识的人,她笑着打招呼。
这是倪歌在A大的第三年。
三年前,她因为青年文学赛的光环加成,被A大降分三十分。后来又在高考时,以文科状元的成绩,高分碾压进入现在的院系。
入学前记者采访,她想来想去,想不出别的原因:“也许是运气很好。”
记者语塞,于是她又一脸严肃地补充:“我蒙的那几道选择题,竟然全都蒙对了。我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段采访视频让她在网上小红了一把,之后附中一届又一届的学弟学妹,开始前赴后继地叫她“锦鲤学姐”。
倪歌坐在食堂里,拆开周进带给她的外卖。
第一个盒子,就是一条红烧鱼。
倪歌:“……”
“我中午在外面吃饭,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给你挑了几道菜打包。”周进微顿,问,“你应该不讨厌吃鱼吧?”
“不讨厌。”礼尚往来,倪歌给他点了奶茶和下午茶的点心,“谢谢学长。”
“客气了。”
进大学之后,倪歌获悉一条人生哲理:
无论你的降分有没有在高考中用上,特招的学生,总能得到老师们的额外关注。
所以外院一旦有什么活动,有什么联谊,总喜欢拉着她去撑场子。
——周进就是她在一个类似这样的场合,遇见的。
前年A大六十周年校庆,要拍周年纪念短片,想从外院找几个成绩好形象好,最好身上再有点儿“特殊闪光点”的学生。
第一个目标就锁定上了倪歌。
周进是这个小片子的导演。
他比她大两级,隔壁戏剧学院科班出身,明明也是毕业不久的学生,却已经把新人奖拿了个遍。
这导致倪歌在刚开始同他打交道时,非常小心翼翼,一口一个“周老师”。周进也不负所望,表现得非常冷漠,每天工作都板着脸,严谨自律,惜字如金。
这种情况持续到拍宣传片的最后一天的前夜。
倪歌和孟媛坐在校门口小烧烤摊吃串串,杯酒下肚,绵羊姑娘大声地感慨:“我明天终于可以不用看学长的脸色了!我要大声喊!周进脸色那么烂!他一定会老得很快!!”
几乎同一时间,隔壁桌响起:“现在大学生是怎样,都读书读傻了吗,看见比自己大的就统统叫老师?我他妈,倪歌一嗓子喊得我腿都软了!明天之后终于可以不用板着脸干活了哈哈哈哈装成熟很累的好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同时沉默三秒,一起回过头。
发现是对方。
倪歌:“……”
周进:“……”
假装冷漠。
其实很骚。
这种人设,太容易让她想起,那个与她失联多年、不知去向、不知死活的某某了。
然后两人莫名熟络起来。
之后这个纪念短片传播效果不错,A大干脆将每年拍宣传片的工作,也交给了周进工作室。
所以他和倪歌一直保持联系到现在。
然而想到某某,炎炎夏日,倪歌突然倍感惆怅。
坐在对面的周进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给他买的小点心非常可爱,蛋糕顶端立着一颗颤巍巍的草莓,他想带回去珍藏。
“学长。”倪歌已经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擦嘴补妆,她站起身,“谢谢你给我带吃的,但汤汤水水的东西好难带,下次不要再这么麻烦了。”
周进想插话,但她不打算给他机会:“我下午要去市中心参加一个授牌仪式,得早点过去,今天也先不陪学长玩了。”
周进微怔。
所以今天这身裙子不是穿给他看的。
他有些失望。
但又很快振作起来:“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倪歌两眼弯弯,像这些年来,拒绝每一个向她示好的男生一样,柔软但坚定地,告诉周进:
“谢谢你,但我不需要。”
——
倪歌打了一辆车,直达市中心。
A大下学期打算新开几个专业,其中就包括电竞。
电竞选手退役后的去处一直是各大俱乐部头疼的难题,A大作为LG电竞俱乐部的对接方之一,今年开始正式招收专业学生,把俱乐部的经理乐坏了,恨不得给A大立个碑。
倪歌今天就是要去见证他们“立碑”。
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里走,杨妮已经在现场了,外院分派过来两个主持人,不仅同班,而且同寝。甚至在每年校花的评比上,也是竞争对手。
“杨杨。”但倪歌觉得,既然是办公事,她俩就该统一战线,“你可以给我指一个大概的方向吗?会议中心太大了,我怕走错地方的话,会来不及。”
倪歌说着,低头看表。
距离授牌仪式开始,还剩不到半小时。
“啊?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F楼吧。”杨妮答得含混不清,“你顺着往里走,走到底就是。”
“谢谢你。”倪歌向她道谢,挂断电话,仰起头,“F……”
树影摇晃,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一路往里走。
走到F栋门口,被特警拦住。
“您好,我是LG俱乐部授牌仪式的主持人。”虽然很震惊一个授牌仪式怎么能搞到特警开道,但倪歌急着进门,也没多问,“我有通行口令,可以放我进去吗?”
“这里不进行授牌仪式。”特警没放人,“小姐,请您尽快离开。”
倪歌打电话给杨妮:“杨杨,你确定是F栋吗?”
“是啊,找不到吗?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没有吧?”倪歌抬起头,想再确认一下栋数。
刚刚退后一步,就听“咔”地一声轻响。
她心里一惊。
完蛋了。
低头去看,果不其然,高跟鞋细细的根又卡进了砖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