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深吸一口气, 呼吸都快他妈被吓停了。
别说手了,我命都是你的啊。
“倪歌, 你现在可以握我的手。”他沉声,像教育女儿一样,“但是以后不可以因为冷, 就握着别的陌生男人的手,死活不撒开。”
——才不是因为冷。
倪歌两只手乖巧地缩在他合起的手掌中, 在心里愉悦地小声哼。
偏偏脸上表情还十分心碎:“连手都不让摸……你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欢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接我和老师?”
他拥有绝佳借口:“这是工作。”
倪歌故意:“但是又川哥告诉我,原本安排来接我们的人, 不是你也不是他。只是他今天刚好不轮值,想来见我,所以才提申请。”
“……”
“然后你也跟着来了。”
“……”
容屿下颚绷紧, 额角青筋暴突。
她知道他无话可说, 主动帮他找台阶:“容屿,你今晚飞夜航吗?”
他下意识:“不飞。”
“那不是正好——”倪歌的眼睛蹭地亮起来, “我听说西城的夜市很出名,你今晚陪我玩好不好?”
他想也不想:“不好。”
“……”
蠢羊超级不开心, 小羊耳朵失望地垂下来:“为什么?”
他不冷不热:“我要工作。”
这话听着耳熟。
倪歌愣了一下, 想起来。
那天在JC出版社, 她也是这么说的。
“小学鸡……”
容屿没听清,皱眉:“什么?”
“我说,容屿。”倪歌顿了一下, 垂下长长的眼睫,解释道,“那天在出版社,我不是那个意思。”
“……”
容屿胸腔微动,什么都没说,背脊却不自觉地挺直。
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那天是你无理取闹,把我也惹毛了,我才会说出那种话。”小蠢羊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说完之后,我也很后悔,可惜收不回来了。”
“……”
微顿,她小小声:“……那是气话,我没有不想见你。”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稍稍垂着眼,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清浅的阴影。
容屿看着她,从她开口起,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离开北城时,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他那样心碎了。
所以当宋又川告诉他:“A大派来的人里头有倪歌,你真不跟我一起去接人?”
他身形微顿,心里的小玻璃人哭着跳起来,“啪”地甩了他一耳光:“不准去!你想被她羞辱吗!”
容屿几乎毫不犹豫,将小玻璃人一把摁回雪地,转头就坐上了宋又川的车。
——算了,他认输了,让她羞辱他吧。
谁让他想见她。
多一面都好。
然而事实,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四舍五入她也算是告了个白,容屿心下澎湃,脸上仍然面无表情:“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如果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拆我台,我会无理取闹吗?”
“……你真的太幼稚了。”倪歌说不过他,“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而且,谁知道你会突然提起未婚妻的事。”
“看到你旁边还站着别人。”容屿哼,“忍不住。”
倪歌微怔,反应很迅速:“我跟你说过很多遍,那个人只是我的学长,我们没有恋爱。”
容屿抿着唇,不说话。
心想。
那是,她要是敢跟周进恋爱,第二天他就去打断他的腿。
“容屿。”见他半天不说话,倪歌有点蹊跷,“你是在吃醋吗?”
他冷笑:“我?吃醋?我吃谁的醋?我连喜欢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吃醋?呵。”
倪歌:“……”
好了,现在她可以肯定了:)
“其实我还在实习,本来也该走不开的。”倪歌想了想,揉揉鼻子,声音很轻地道,“但我跟公司申请调换到图书翻译组,争取半个多月的自由时间,大老远跑来调研——”
容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小姑娘微顿,抬起头,眼中光芒乍现,笑意满满。
“——就是为了,来见你呀。”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身形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微微低头,吻落在她手背上。
——
一行人回到军区,正好下午两点半。
导师在路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转头就看见容屿握着倪歌的手,震惊极了:“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我这才睡了一觉,你俩怎么就好上了?”
容屿有些不情愿地放开她,嘴角抽动:“读一年级时。”
“……”
宋又川开车一路行至会议室楼下,倪歌跳下车,转过来问:“那我今晚能叫你出去玩吗?”
容屿低笑:“再说。”
她明明已经看到他眼里的玻璃小人在磨刀霍霍地露出奸笑了。
嘴上还是不肯认输。
她气得拍他:“你烦死了。”
容屿乐坏了,顺手在她的小羊毛上撸一把,声音低低落在她耳畔:“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晚一些,我来找你。”
倪歌的脸莫名有些烫。
她跟着导师上楼。
到了地方才发现,除去A大,这里竟然还聚集着很多其他大学的教授。只不过,只有自家导师带着小尾巴。
“……难怪你之前一直神神秘秘。”倪歌眨眨眼,小心地指出,“这个项目,看起来确实涉密。”
“……”
两人找座位坐下,导师向她解释:“他们做了一个新的数据系统,来全程跟进飞行员的身体情况,最近在进行最后一个阶段的测评,所以请了很多这方面的教授。”
微顿,她暗示:“但我一个人搞,太累了喔。”
倪歌懂了:“我真可怜,你只是把我骗来当秘书。”
导师很平静:“你说得很对,但现在逃跑来不及了,我给你倒杯水吧——你喝茶吗?”
“……”
会议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
在座都是学术圈大佬,然而事实上……
倪歌不太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导师博士修双学位,听见数据就两眼放光,可倪歌是一个实打实的文科生。
她在车上没睡好,眼下有点困。
靠着老师的肩膀,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窗外竟然飘起了雪花。
倪歌惊奇极了。
揉揉眼睛,再确认一下,不是错觉:“我在做梦吗,现在不是还不到十一月?”
“大惊小怪。”导师哼,“你没夏天来过,这地方,有一年八月飘雪。”
倪歌没声了。
她的座位本就靠窗,这里的会议室又装着大片的落地玻璃,折身向外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雪子,慢慢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就在地面树梢积起白色的一层。
好像厚厚的糖霜……
她忍不住凑上前。
薄薄的铅灰色天空下,已经有小战士站在门前,开始扫雪。
雪花落到忍冬枝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容屿抱着件厚外套,只身立在树下。他面前站着个同样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背脊笔直,气势威严。
男人好像说了很多话,偶尔抬起手臂,悬在容屿眼前,比划一些手势。
容屿表情平静,对方每段话一结束,他就微微颔首。
那个嘴型,倪歌能看懂。
——只一个字:好。
倪歌突然感到如坐针毡。
“老师。”她转过去,诚恳发问,“我可以出去玩雪吗?”
“你多大的人了?走哪玩哪,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还记不记得?”
“……”
不等倪歌说话,导师严肃道:“去吧,记得戴帽子,别感冒了。”
“……”
倪歌抱起小背包,愉悦地跑下楼。
一出门,冷意便顺着指尖爬上来。
北城冬天也会下雪,但那都是二月份之后的事了。倪歌初来乍到,下场雪都能让她感到兴奋,她忍不住举起手机,对准站在雪地里的容屿。
然而还没按快门,耳旁就传来一个带笑的男声:“倪倪,这里不能拍照。”
倪歌回头,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宋又川。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刚刚一下子没想起来。”
宋又川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看,微怔,发出可怜的叹息:“啊,又要扫雪了。”
他转回来:“你们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没有,我的老师还在上面。”倪歌站在屋檐下,小脸藏在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里,眼睛亮得像是落着星星,“只是我在北城从没见过十月下雪,所以忍不住,冲出来看。”
小孩子心性,宋又川被她逗笑。
不过……
倪歌略一斟酌,忍不住问:“你们这儿,这几年,手机还管得很严吗?”
“还好,刚来那几年比较严,那时候我们都不敢用智能机,偷偷藏老年机,像高三一样。”宋又川沉吟一下,笑道,“也就你屿哥胆子大,收一个换一个,刚进部队时,他没少为这事被罚。”
“咦?”倪歌微怔,好奇地眨眨眼,“好像从没听你说过。”
“我不敢在年夜饭饭桌上讲,怕容爷爷生气。”宋又川突然找到了没分享过的瓜,笑意飞扬道,“那个时候,我们野外训练,山上没有信号,阿屿就藏着手机,编辑完内容之后,往天上扔。”
“他可有意思了,如果手机落地,短信还没发出去,就再扔一遍。”
——一直到消息发出去为止。
——偶尔高处有信号,能把他的信息送达。
倪歌整个人都愣住。
他刚刚离开北城,正是她在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她隔三差五还会收到容屿的诚挚问候,他问她的生活,也问她的学习状况。
不过……
倪歌心虚地揉揉鼻子。
她经常不回。
她忙着考试,忙着补课,忙着跟老孙斗智斗勇。
这样想着,她突然想扑过去抱抱他。
转头去看,发现站在容屿对面的人,终于有了要离开的迹象。
倪歌远远看着对方的肩章,问:“那是容屿的教官吗?他们好像在那儿聊了很久。”
“对,因为过段时间,有一个蛮重要的演习。”宋又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含糊其辞,“阿屿他……”
话就卡在这儿。
倪歌蹊跷:“他怎么了?”
“没。”宋又川“嘭”地一声轻响,撑开手中的伞,“阿屿他们好像谈完了,我们过去吧。”
倪歌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只能暂时放下。
她宋又川一起走过去,容屿的领导先行离开,他原本也正打算走。
一回头,就看见缩在羽绒服里,小小一团的绵羊姑娘。
“倪倪。”容屿不知道自己刚刚被默默盯着看了很久,回头看见她,眼底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他朝她招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容屿:快过来让我亲亲呜呜呜呜。
第53章 被强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只有他是有颜色的。
倪歌心情大好, 肥啾一样扑过去。
两只手刚刚碰到容屿,一件大衣带着体温, 铺天盖地,压到肩上。
“你到底有没有带厚衣服?”容屿帮她扣好扣子,捏捏她的手, 低声,“没带的话, 晚饭之后再去买一件。”
“当然带啦。”倪歌抖抖毛,怀疑自己身上的衣服可能重达三公斤,“我觉得我穿得已经够厚了……”
容屿皱眉:“不准脱。”
宋又川站在旁边, 一脸嫌弃,逼逼得超大声:“惹。”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了,倪歌跟容屿明明只是同框, 什么也没干, 他竟然就觉得眼睛疼。
容屿手一顿,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
宋又川以为他看了这么多年, 已经对军官免疫了。然而当容屿真正露出这种“你有事吗”的表情,他还是觉得很危险。
他警惕地退后一步。
容屿却没有发作。
他收回目光, 略一沉吟, 毫无征兆地伸出两手, 揪住倪歌的羽绒服帽子,将脸凑过去。
倪歌被吓一跳,下意识软绵绵地“呀”了一声。
树影晃动, 她被他拽着绕了四分之一圈,一大团雪漱漱掉落,“啪”一声,正正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容屿没有立刻放开她。
他的脸近在眼前,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大朵大朵的雪花,与绵延不绝的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