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野——耳东兔子
时间:2019-03-18 09:44:55

  徐燕时难得一次不反感,嗯了声。
  “他就是不肯跟我视频,只打过一次电话,说起来声音跟你有点像,但是好像又有点奇怪,我也说不出来。”
  “那怎么分手了?”
  “他长得太丑了。”
  徐燕时:“……?”
  向园娓娓道来:“我有一次,在他的qq空间里,看见一张自拍照,倒也不是嫌弃,本来我真的很喜欢他,想说长得丑点就丑点吧,反正游戏打得好,但是他又不肯见面,又不肯视频。我不耐烦这么耗着,就说分手了。结果他直接退圈了。”
  徐燕时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注册那个小号随便从网上下载了一张照片,应该还有水印吧。
  那时他确实不太想以down的身份跟她见面,毕竟高三小树林那件事之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那次其实是他在黑教务系统帮向园改期末成绩,这事儿他之前帮封俊做过好几次,等假期过了再改回去就行,学校根本不会查。封俊也是因为这样,才对编程有了兴趣。后来无意间被向园知道后,就缠着他要他改。他没办法答应了。
  结果黑进教务系统的时候,他也不知道那年为什么会忽然导致整个校园网络瘫痪。更可怕的是,就那几秒钟,老师的QQ群、学校的论坛上,居然流传出了几张校长跟XX老师的聊天记录。内容极其淫秽不健康。
  当晚,两人就在小树林被抓了。
  向园没办法,就承认了跟徐燕时在谈恋爱,两人在小树林看电影。表示对学校发生的一概不知。第二天,校长和那位老师就被家长举报到教育局了。
  校长直接被撤,老师也离职了。
  这事儿两人就烂在肚子里了,连封俊也没说。扛下了抢兄弟老婆这个黑锅,徐燕时只能自己选择转学。直到大学再次跟封俊相遇,才把这事情给说清楚了,而封俊也选择相信了徐燕时跟向园没什么。毕竟向园当年那么追他他都没答应。
  只不过当时徐燕时唯一不肯承认和正视的就是自己的心,他后来确实喜欢上向园,甚至用Down这个身份偷偷跟她网恋,教她打游戏。其实向园忘了,两人视频过一次。
  摄像头对准的是他的胸膛,向园第一次拿分手逼他,他没办法,只能答应。
  但那时还没做好准备,向园又说要见面,他当时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天打三份工赚生活费,那些窘迫难堪的曾经,他都不想让她知道。
  所以她第二次说分手,他沉默了一天后,同意了。一段一个月不到的网恋告终。
  车子停在向园家楼下。
  一段碎碎念的旅程终于结束了,向园说了声再见,下车。
  向园直戳戳地进了门,把包往沙发上一丢,鞋踢飞,直奔厨房拎了七八瓶啤酒出来,丢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人盘腿坐着。
  眼睛空洞地盯着电视机,七八瓶一口气全用牙开了,正准备喝呢,手机响了。
  xys:“到阳台来。”
  向园走过去,发现楼下那车还泊着,一点要开走的痕迹都没有。她楼前是一大片空地,地面积了一层薄雪,路边的的叶子和灌木丛里都是东一戳白西一戳白。
  向园拎着瓶啤酒往下看。
  xys:“打开手机导航。”
  向园照办,那跟雪一样白的车子就缓慢地绕着小区开出去了。为了让向园看清楚他,徐燕时降下车窗,向园瞧见他单手打着方向盘眼神朝这边瞥了眼。车子消失在小区门口的同时,向园手机响起,在黑夜里震颤,如她此刻跳动的心脏。
  她抿了口酒,接起来,“喂?”
  夜晚七点,华灯初上,夜晚城市灯火喧嚣,徐燕时的车很快四平八稳地驶上主干道,行云流水地穿梭在车水马龙里,他接了蓝牙,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女孩说:“翱翔这件事,其实不怪你,他们一早就不打算跟东和合作了。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过几天我就会告诉你。也是个巧合,非常巧。下面,我说的地点,都记一下。”
  向园以为又是什么数据测试,立马放下手中的啤酒,认真地:“好。”
  徐燕时听她紧绷的声音就知道紧张了,笑了下,“放松点,不是工作。”
  向园反应过来,“你在开车么?还跟我打电话?”
  那边安抚,“开了蓝牙,没事。”
  话音刚落,前方刚好拐进第一条东街口,徐燕时打了个方向盘,“机关及幼儿园,现在关门,但是明天应该会有很多小朋友。”
  向园仰头看空中的明月,四周空谧,树梢间沙沙作响,耳边是他低沉的呼吸和声音。
  她静静听着。
  “包子铺,明天小朋友们应该会在这里吃早餐。”
  说话间,他又拐进一条笔直的街道,徐燕时看了眼窗外还亮着灯的文具店,“文具店,小朋友们正在挑选明天上课要用的笔。”
  说话间,车子又快速驶过密密匝匝的栅栏,里头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栅栏里是一个小型篮球场,“篮球场,男生们的战场……”
  而后,他途径初中部、高中部、游泳馆、商场、网吧、电竞馆……游戏厅。
  “初中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觉得女生很麻烦。”
  “高中的时候,他一时瞎了眼,拒绝了一个现在很喜欢的女孩。”
  “他曾经也很喜欢游泳。”
  “他曾经在网吧里呆了两个月,为了帮他兄弟陪一个女孩打游戏。”
  “他也曾迷失过,觉得世界很可悲。”
  “他现在重拾梦想。”
  最后车子缓缓停在黑漆漆的科技馆前,头顶几个大字,很刺眼。
  徐燕时降下车窗,这边已经彻底偏离了市区,树影婆娑,不是嘈杂的闹市区,车声寂寥,偶尔闪过一两声鸣笛,耳边只剩下柔和的风声。
  “他会重新登上顶峰,会给那个女孩想要的一切。向园,看导航。”
  手机上,导航整整绕了一个圈,而这个圆圈里的一条条网格线,全是他刚才行驶过的痕迹,像一个平面图地球,也像一颗卫星。
  向园憋了一整晚的眼泪,忽然在这个瞬间落下来。
  “向园,这是我的世界。”徐燕时一只手挂在降下的车窗沿上,一只手举着电话,侧头盯着窗外那闪红的科技馆几个字说。
  欢迎你啊,我的女孩。
 
 
第44章 
  半小时后,一辆银色的五菱宏光在路旁急促地停下来,刺眼的车灯打在徐燕时的脸上,他靠着车门,不耐地眯了下眼。下一秒,老庆扛着桶油就吭哧吭哧过来了,徐燕时过去把油箱打开,被人谑了:“怎么回事?今天出门没带脑子?不看油表就开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徐燕时难得没回嘴,躺平任嘲。
  “你要是带个女的来这,我他妈还能理解,你自己一个人?鬼打墙啊?”老庆终于抓到机会谑他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等他拧开油表箱的盖子,一拍脑门傻眼了,“操,没拿漏斗,倒不进去啊擦,万一漏出来……等会你开车回去的路上炸了怎么办?”
  “我不是让你带了?”
  “我靠,你大半夜打我电话,我从被窝爬出来,一着急,我就给忘了。”
  徐燕时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找了张彩色的广告硬纸,不知道谁塞的,然后随手折了个漏斗的形状,老庆一旁看着,忍不住叹息,这学霸的反应到底是快,盯着那快成型的自制漏斗,言归正传:“你今晚到底在这干嘛呢?”
  徐燕时手指娴熟,在底下撕了口,不遮不掩地说:“表白,追人。”
  “……”
  老庆下意识哦了声,两秒后,大脑闪过一道光,他乍起,尖叫:“表白??!”
  “嗯。”
  “向园啊?”老庆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是她。
  他毫无意外,表情冷淡地继续做他的漏斗,说出口的话却是做作的意外:“这都被你知道了。”
  徐燕时这人,其实真算不上什么谦谦君子,光老庆这几年对他的了解,耍起心眼来,没人敌得过,还是那种对方还在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拔刀状态,人已经收刀入鞘鞠躬谢幕了。
  “装尼玛啊,”老庆看他这模样,“人答应你了?”
  “没,”徐燕时把做好的漏斗插进油表箱口,“不过答应我考虑下。”
  “看不出来这向妹子这么难追?考虑啥呀,你这种极品男人,她还考虑?”
  “可能考虑以后孩子叫什么吧?”
  “……”老庆气昏,“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不紧张我今晚能开完一桶油?”
  老庆想起来,“油钱别忘了转给我,哥们最近手头紧。”男人之间比较直接,这种要钱方式比女生之间直白的多,更不会产生隔阂。
  “转了。”徐燕时早就转了,老庆捞出手机以前,十分钟之前转的,徐燕时这方面比大多男生都自觉。
  “家里出事了?”徐燕时问。
  老庆:“不算,就是我妈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城里乡下来来回回跑,结果在车站把腿给摔折了,现在又住院了,我就想在城里给他俩买套房子,省得以后这么来回跑。前两天看好了一套,首付是够了,明年争取把装修费挣到吧。”
  听到这,徐燕时忽而抬眉看他:“你真不打算回北京找份工作?”
  “正要跟你说这事,你猜我这次在北京的比赛上碰见谁了?”
  徐燕时叼着根烟,等下文。
  “卢骏良,这兔崽子也参加比赛来着。妈的,差点跟他干起来,”
  徐燕时咬着烟笑了下,慢悠悠低头吸燃,“他又说什么傻逼话了。”
  徐燕时很少骂脏话,偶尔也会蹦出一两句,那冷淡的声音听起来也挺有味道,也就这清清冷冷的劲儿,才会让向园觉得他干净得一尘不染。
  老庆哼唧,“我压根没听他在那哔哔什么,在他喝的水里,吐了口痰就走了。不过,我也决定了,还是回北京,其实上次辞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厌烦了城市里那种快节奏的生活,就想着回来陪陪你。但想想,人还是得往前走,我不结婚,至少得把我父母安顿好了。再回去打拼几年吧,这次得赚够了本再回来,我还得弄死卢骏良那丫的。让他在北京逍遥两年,都他妈拿自己当根蒜了,也不想想当年怎么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咱们别削他。”
  “我准备辞职了,去上海。”徐燕时漫不经心地把烟拧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老庆彻底愣住。
  夜色黑沉,科技馆灯光温柔,树风在道路两旁轻轻刮蹭着。
  加完油,那白色线条流畅的高尔夫开着前头两扇车门,两人一人一边坐着,徐燕时一只脚踩在车门外,老庆则两只脚全在外面抽着烟。
  “你怎么忽然决定的?”
  徐燕时抱着胳膊,人靠着座椅,声音坦然:“不算突然,其实之前陈珊那边钱还完,就打算近两年要回北京了,前阵子跟老鬼也说过,只不过恰好上海那边有机会,就答应了。”
  老鬼!
  电石火光间,老庆一拍脑门想起来,咬着烟,也不顾烟灰扑簌簌往下落,掏出手机跟他说:“老鬼看病的钱,当时还差十万来着,我正好手头有,就借他了,我这次去北京看他。他把钱都还我了,连带着你那份,他现在在治疗期,不太方便手机,就全部转到我账号了,让我回来转给你,也不是小数目,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当面转比较好。八万,你看下。”
  “叮咚”,躺在扶手箱里手机一响。
  徐燕时只低头扫了眼,“他哪来的钱?”
  “老鬼把房子卖了,”老庆叹气,“背着那房子也是一身债,这边看病再搭上一身债,他压力也挺大,他妹妹不肯卖车,他爸妈都给她跪下了,那小妮子也不肯卖!老鬼只能把房子卖了。你说,怎么会有这种畜生妹妹!不过你也别担心,陆茜来找过他了,老鬼应该是放下了,现在是专心治病呢。”
  “那就行,把身体养好了,什么都不晚,”徐燕时点点头,“北京那边比赛怎么样?”
  “反正我是按照你做得PPT讲得,竞争挺激烈,卢骏良那组确实做的不错,但是应该能拿奖。”
  三天后,真拿奖了。名单下来,虽然不是头奖,也是二等,也有十五万。老庆朋友圈敲锣打鼓地转发,向园刷到,不过那会儿她无意间得知老庆最近手头紧,徐燕时托陈书找相熟的房产中介,被她听见了,本来以为是他自己想在西安买房,后来才知道是老庆。
  她跟徐燕时一商量,决定把这钱给老庆,徐燕时是一打开就没打算要,向园现在是不好意思要了,这比赛都是徐燕时和老庆再张罗,她几乎没怎么参与,除了参与过几次策划,真要跟人平分,她心里还是有点虚的,于是主动跟徐燕时说,不要这钱了。
  老庆很感动,最后还是划了五万给向园,“老徐那份我收下了,以后找机会连本带利还给他,但是你这份肯定得给你,哥虽然丑,但哥从来不跟女人借钱。”
  见老庆这么有骨气,向园也不再矫情,收下钱,在群里夸了一句:“老庆好man哦!”
  两人在会议室,徐燕时看见,嗤笑了下,没回。
  向园顺顺当当把钱还了信用卡,还留下两万多,她决定给徐燕时买套西装,过几天就是新产品的新闻发布会了,他应该没怎么穿过正经的西装。会很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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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心,一一摊给她看,告诉他过去的那些成长经历,甚至,那些所有不曾跟人提起过的自尊,全都一一放在她面前,让她抉择。
  寒风在黑夜中狂舞,雪花在空中复又打起旋,密密匝匝落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电话那头悄然,徐燕时也静坐着。
  向园方寸全乱,泣涕涟涟,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全往一个地方去,那原本空落落的心脏,此刻仿佛被人塞满了棉花,满满当当,充实又感动。然后告诉她,以后我就是你的全部。以后我带着你啊,看你想看的风景和世界。
  她试图清空那些烦乱的思绪,让理智重回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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