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门外的长椅上,低头自嘲地笑。
她哪里还是公主,等徐燕时回来就会发现,她现在是个落魄公主,爷爷病了,别墅卖了,公司也快垮了。
病房里黑漆漆的,显得走廊的灯光格外幽暗,里头传来几声呛咳声,她听见司徒明天浑厚嘶哑的声音:“你告诉周良生,我就是申请破产,我也不会为了十个亿就把我的孙女给卖了!”
“好,您别气。”
司徒明天骂人功力不减,像一只巧嘴八哥:“我平日里跟我孙女开开玩笑,一个痔疮长脸上的家伙他还真给我蹬鼻子上脸了,给他脸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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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下楼,没拿包,两手空空,家冕瞧着奇怪,“你回去干嘛了?”
向园看着他:“去喝两杯?”
“行啊。”
两人兴致勃勃找了家酒吧。
家冕原先还存了几瓶酒,找人把酒全开了,一一奉上,一摊手,尤其真诚地说:“行了,姑奶奶,今晚这些都给你,有什么伤心事,给哥说说,我有酒,你有故事。”
向园靠着沙发,抱着胳膊看吧台上那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红酒,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了下,“我没故事。”
家冕嘣开一瓶香槟,隔着昏暗的吧台灯,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没故事,你跟那小子有故事。在一起了吧?”
向园没答,笑笑,捞过面前的一撇红酒,一仰而尽,“哥,如果咱们没钱了,以后怎么过啊?公司破产,别墅也卖了,那些车估计也得卖了,搞不好还成了银行的老赖,欠上一屁股债,不能住高级酒店,不能住头等舱……”
家冕边倒酒边看她:“太悲观了吧,有这么惨么?不就是大家伙都辞职了么?没了他们还不能转了?”
向园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暗得朦胧暗淡:“公司资金链断裂,银行贷款批不下来,下期工程尾款支付完,资金链彻底断裂,杨平山趁火打劫,带走我们所有的核心技术人员,现在东和就是一盘散沙。”
家冕听楞了,“这么严重?”
酒吧里交谈声轻淡,都是情人间细碎的调笑,要是往日,她会觉得脸红心跳然后回去扑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男人,可如今,这些东西,在她耳里,仿佛蝼蚁般渺小又不切实际。
灯光迷幻,她脸色清冷地坐在吧台后面的沙发上,那张圆润的小脸冷淡疏离,眉眼温润轻淡,瞧什么都是一股冷冰冰的气势,家冕在某一瞬间,觉得她有点像她那个朋友,徐燕时。
向园嗯了声,抬头问他:“哥,假设如果有人愿意给你十个亿,但是前提条件是,你要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你会同意吗?”
酒吧里音乐静静流淌,仿佛拥有一股抚平人心的力量。
家冕抿了口酒,非常冷静地说:“园园,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你回答我,你会为了我跟爷爷放弃自己的爱情,去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吗?”
DJ换了一首歌,是向园很喜欢的shape of you,那熟悉的旋律和暧昧的情调,换作往日她会心跳如擂,可现在却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在她心上,一度喘不上气。
家冕放下酒杯,双手杵在膝盖上,特别认真地看着她,“换作以前,可能不会,但是现在,我会,”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低笑着,“赖飞白说得没错,我们享受了别人享受不了的,就应该承担起别人承担不了的和这个家庭的责任,如果能帮爷爷度过难关,结个婚算什么。”
向园心如同坠入万丈深渊,渐渐沉下去。
谁料,家冕难得聪明一回:“但如果这件事换成是你,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爷爷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向园差点被他感动,却听他说:“十亿太少,怎么也得卖个一百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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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燕时一回国,就被连夜送往三院。他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晚上才醒。
梁秦夫妇一直陪在床边,人一醒,立马把医生护士全叫过来,从上到下统统又检查了一遍。这是三院加护病房,最特殊的病房,住得都是军高的领导,或者是重要科研人员。都在顶层,每天楼梯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一些穿军装的人。
徐燕时送进来那晚,整个医院上下楼层乱成一锅粥,医生护士打仗似的楼上楼来回跑,向园去护士站换药的时候,身后如疾风掠过,一群白大褂从她背后跑过,随后听见护士长在背后打电话,声音急促——
“王医生还没下手术台,赶紧给刘医生打电话,肺积水,可能需要立马开刀,不管是谁,先把人叫回来,这个病人真的非常重要!栗参谋长挂了电话人已经往这边赶了!”
“我哪知道是不是栗参谋长的儿子,人我都没见到,反正几个领导都很紧张,一直在打电话联系专家,对,顾严,问下顾严医生在不在。”
……
向园喊了半天的换药品也没人搭理,一旁忙得团团转的小护士直接提醒一句让她别耗在这,去找分床的护士。口气也挺着急。
没人搭理,真成落魄公主了,向园气哄哄地回到病房,家冕一瞧空手而归,“药呢?这瓶都快完了。”
“不知道哪来一大人物,所有人都一门心思扑到楼上的高干病房去了,找了半天也没找见病床的分管护士。”
自那天之后,向园不管是洗衣服还是下楼买早餐,看见穿军装的人都比以前多。
直到有天在洗衣房,碰见楼上下来洗衣服的阿姨,向园不经意瞥了眼,目光瞬间定住,那盆白色衬衫松松地丢在一起,其实就一件普通到无比普通甚至款式多到每个商场可能都会有上百件那样的衬衫。
可在那个光线幽暗的洗衣房,她几乎是在一瞬间,确定那件衬衫是徐燕时。
她恍了恍神,觉得自己太想他,也觉得不可能,楼上是高干病房,徐燕时怎么可能会在那里面,图斯兰地震之后他就没有联系上他过,听说华侨大部分已经撤离,也不知道他们中国代表团现在回来没有,应该也就这几天能回来了吧。
她期间给陆怀征打过电话,也没联系上。
这帮男人,就跟消失了似的。
她一边哭,一边给爷爷洗衣服,谁料,让家冕瞧见了,以为是不高兴给爷爷洗衣服,忙夺过:“你回病房去,我来洗,让你洗件衣服至于么。”
家冕刚要动手,望着那满盆的泡沫,心生怯意,叹了口气:“算了,打电话叫刘姨,咱家现在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咱俩动手洗衣服吧?”
向园抹了抹泪,夺了他电话:“别打了,刘姨女儿还生孩子,请了半年回去带孩子,你忘了?”
“咱家没保姆啦?”
“不好找,不熟悉的保姆你敢找?万一等爷爷老了,老年痴呆,打他怎么办?刘姨要是愿意照顾再照顾几年,不能指望别人。”
向园说完把家冕轰走,谁料,一转头。
昏暗的洗衣房里蓦地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她望过去,瞧见那水淋淋的盥洗台上,留下一颗闪着光的钻石袖扣,跟她送给徐燕时的那颗一模一样。
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熠熠生辉的蓝光,像他深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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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找到顶楼,门口其中一岗位居然是她小学同学,向园其实不记得了,对方一眼就认出她,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向园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叫什么福。
“刘全福。”
向园忙点头,“对。你当兵啦?”
刘全福莫名红了耳朵,摸摸后脑勺:“高中没毕业就去了,你到这来干嘛?”
有了老同学,向园自在多了:“我在楼下洗衣房捡到一个东西,应该是你们这病房的,就给送过来,这东西应该挺贵的。”
刘全福瞄一眼,“你等等,我去问问。”
没半分钟,刘全福满头大汗回来:“是的,是我们一位教授的。”
刘全福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徐燕时,想了半天,就跟着梁秦的称呼叫他一声教授。
听到教授两字,向园心情复杂,既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
希望他早点回来,又不希望他出现在这种地方,毕竟那天晚上的情况看起来凶险。
她哦了声,转身往楼下走。
结果就在楼梯口,碰见了林凯瑞,那狗娃子,看见她几乎是掉头就走,这要是在上海,向园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北京,林凯瑞来北京还能因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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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燕时那几天的病房很热闹,他跟梁教授双人房。来看梁教授的以及借着梁教授的名义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
徐燕时伤不算重,年轻人身体恢复快,他这两天积极配合治疗康复吃药,就是为了早点出院。连护士都说,从没见过他吃药这么准时,康复这么勤快这么爱惜生命的病人。
林凯瑞进门的时候,徐燕时康复差不多是最后一天,靠在床上跟人插科打诨地闲聊,整个病房都荡着他清浅地笑意。
病房门“嘎吱”被人轻轻推开。
先是林凯瑞悄悄冒了个头,表情不算太好,徐燕时那会儿还没察觉,淡声说了句:“来了?”
林凯瑞没回话,一副苦瓜脸。
向园听见那声轻淡的“来了”,隔着门缝轻飘飘传进她的耳朵里,时隔两个多月,仿佛过去那些平淡却刻骨的岁月一一在她面前铺陈开来。
任由那些激荡的情绪,在她心口泛滥。
隔着山风和海啸,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躲在门口的向园,忽地就哭了,她开始转身往外走。
门内,林凯瑞无声地用口型告诉他:“是向园。”
床上的男人,听着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笑容忽然僵住。
人没走出几步远,猛地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温热的颈间,是他灼热紊乱的呼吸和满怀歉意声音:“对不起,向园。”
幽暗寂静的长廊,过堂风清凉,所有的热意消散。
他宽阔结实的肩膀用力地抱着她,低头在她颈间,一遍遍温柔地哄她:“对不起,园园。”
第83章
走廊静谧,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刘全福听见声响正要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就瞧见自己的小学同学被那人牢牢抱在怀里,他对徐燕时不太熟悉,只知道是这人长得不错,还是梁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图斯兰的会议上也大出风头,而且这几天来的领导都对他青眼有加。
心下不由一阵黯然,同事瞧见,也伸长了脑袋探过来,没皮没脸地跟他打趣:“看姑娘呢?”
长廊无余人,空气微微凝滞。声音不重,只是这里太静,像是一滴水笔直落入平静的水面,发出“叮咚”泉响,男人抬头瞧过来,目光朝他们这边淡瞥。
刘全福脸色顿红,下意识瞪同事一眼,转身推搡着身后的人到走廊外,怕这小情绪给向园带来麻烦,故意大着声说:“胡说什么,我小学同学。”
片刻的喧闹后,长廊恢复宁静,廊内又只余他们两人。
徐燕时让她坐到长椅上,自己没有在她身旁坐下,而是走了两步,靠到对面的墙上,面对面,能让她瞧清楚自己。没缺胳膊少腿,好着呢。
可向园拧着头不看他。
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认识?”
向园没反应过来,抬头去瞧他,徐燕时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刘全福。
她回过神,重新低下头:“小学同学。”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低头凝视着她,等她抬头瞧自己,心想,总有她憋不住的时候,这么久没见,不知道该想他想成什么样了。
时钟滴答,光线渐弱,太阳缓慢下沉,也没等来一句情话。
向园静坐了半晌,直接站起来,甚至都没瞧他一眼:“我先走了,等你出院了再谈。”
他忽而一愣,“谈什么?”
向园心中如乱麻,如同山涧溪流汇入大海那般复杂,带着她原本的泥沙,却又觉得大海不该被她污染。百流汇入,复杂难辨。
一面气他这几天不同自己联系,一面又嘲笑自己,都这时候了,你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好好求求人家,让他帮帮你。可始终也拧着一股劲,半字没开口。
窗外,暮云四合。
徐燕时没了耐性,从墙上直起身,一步步朝她过来,嗓音低沉而沙哑地问她:“我问你,谈什么?”
向园立在原地,看着他过来,窗背后的余晖落在地上,光影斑驳,她有一恍的失神。
男人已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向园这会才瞧清他的轮廓,两个多月没见,脸庞削瘦,眉眼都有伤,额角贴着纱布,衬得棱角更厉,更分明。眼尾轻勾,干净深沉,眼皮和唇都薄人三分,此刻却紧抿着。
徐燕时低头,两人距离骤然拉近,熟悉的灼热气息融在一起,她像一条渴水的小鱼,忽然被人放入大海那般自在。皮肤下的血管嘣嘣直蹿,心跳热烈而疯狂。
直到那双黑黢黢的瞳仁冷淡地在她脸上轻扫。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被迫抬起,那逼仄的气息,令她心跳怦然的呼吸,从眉骨一路下移至她的唇角,若有似无的触碰跟猫挠痒似的,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手勾上他的脖子,去含他的唇,轻舔慢咬,技巧十足。
时隔两个多月的想念,两人皆是大胆热烈地回应对方,根本不顾及教授和长辈是否在隔壁,岗哨是否还在门口。向园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坐头仰着,徐燕时站着,顺势随着她的唇弯下腰去,肩颈无力,忍着那生疼劲儿,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与她接吻。两人亲得热火朝天,辗转呻吟。静谧的空气中,全是两人辗转间的“嘬嘬”啄吻声。
非常色情,非常羞耻……
屋内,梁教授跟人闲聊,话语间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响,随口问了句:“什么奇怪的声音?”
林凯瑞面红耳赤又义正词严非常机智地说:“有人在走廊吃橘子!”
嘬声时轻时重,几不可闻,渐渐被谈话声淹没……等房间静下来,间或又听闻,梁教授耐着性子对林凯瑞说:“小林,门口那橘子吃完没?都他妈快吃了一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