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逍真没和她客气。
然后就看着林夏遥低着头,依依不舍地在草莓味和酸奶味中间犹豫,最后嘀嘀咕咕地分了他一个草莓味的:“大胃王吗?”
原逍心情很是不错地接过来,心说她最舍不得的是酸奶口味,回道:“你看体积也知道好不好,这班上会有人吃的比你少吗?”
然后就看着林夏遥先横了他一眼,后来又忍住了,没再和他抬杠。
林夏遥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大方了好不好,要不是看着原逍那妈妈昨天挺过分的,自己才不会分一半给他呢。
等到早自习下课了,没吃饱的林夏遥揣着空空的兜跑去了最后一排,打劫了程冬的书包,回来满满一手捧的都是,捡出自己不爱吃的花生味和蜜柚味,分给了也没吃早饭的原逍:“呐,大胃王这次你该够了吧。”
结果却被原逍很是嫌弃地扔了回来,没好气地回她:“难吃死了。”
林夏遥:“???”
更年期了吗?简直反复无常!
第32章 亭亭如盖矣
被林夏遥腹诽为十七岁就更年期的原逍,倒是不觉得自己情绪反复无常,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开始了他对小同桌校园生活“指指点点”的日常。
除了给程冬补课, 林夏遥依然还是每天都喜欢去图书馆借点书回来看, 此前原逍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与数学无关的东西, 如今却每天都要对林夏遥的书单挑挑拣拣地点评一番。
“借法语书干什么?难听死了。”原逍对林夏遥试图涉足小语种的行为放出了非常负面的评价, “翻译被AI取代的进程会很快的,你想人到中年就失业吗?”
“看海洋生物保护干什么,你这么怕冷,真的敢从事这个吗?”原逍知道林夏遥就是不想从事数学, 什么类型的书都借回来看看,但他总试图干扰林夏遥找别的专业兴趣, “也就数学适合你,找个暖和屋子待着就行,连化学都不适合,感觉你做实验手抖会出事故的。”
“这种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一点都不符合物理原理。”原逍对林夏遥借阅武侠小说的行为, 表示不可理喻。
“别浪费时间了, 不然我替你看最后一章, 告诉你凶手是谁算了。”原逍还试图剧透。
等他看到林夏遥听闻此言赶快紧紧盖住自己桌上的悬疑推理小说的行为, 心中不由得萌生出一种明明没想真的去翻结局剧透,此刻却真的想试试看剧透的念头,就想看林夏遥趴在桌上双手捂耳朵表示不听不听的样子。
偶尔气狠了,林夏遥忍不住升级暴力踹他一下,原逍倒也不生气, 觉得她小胳膊小腿的,没什么力气,甚至还出言挑衅:“你没吃饭吗?”
“不识好人心!没用力你还嫌弃是吧!”林夏遥拿书轻轻敲他胳膊,觉得真不知道原逍和自己,到底哪个才是那个年纪更小的,明明他更幼稚,还不止一点点,幼稚很多,非常多!
林夏遥不太喜欢的冬日时光,在吵吵闹闹、看书和补课中过得飞快,再等到元旦假期过去,期末考试就不远了。
成堆成堆的复习作业就铺天盖地一般布置了下来,好像高中生的生活里,永远都充斥着考试考试,卷子卷子,不是预习,就是复习。
还没来得及嗅一嗅前方诱人春节和寒假的气息,就先被各科期末复习的重任淹没到了头顶。
林夏遥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坐在书桌前做今日份的古文练习,长长的之乎者也,卷面上却把标点都去掉了,让学生手动断句再翻译。
一连做完了三篇,感觉自己手指有些冻麻的林夏遥跑去厨房里,努力踮起脚尖,从上方的橱柜里摸出来一袋奶粉来。
一旦到了冬天,她就抛弃了方便的盒装牛奶,一定要用滚烫的开水泡一杯热牛奶,看书做题的时候抱在手里,才感觉幸福。
等到放凉一点,上面还结出一层薄薄的奶皮,林夏遥坐回桌前,拿着小勺子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翻去了古文阅读的下一篇,而后稍稍愣了一下。
这是高二课本里必修的古文阅读理解,都是学过的东西,题目不难,让林夏遥愣住的,不是题,是节选的古文片段——《项脊轩志》。
她倒不是不会,只是想起程冬来实验高中的时候是十月份了,已经错过了这篇文的教学,而且这篇文对他们而言,还意味着一些别的事情。
做完了那点今天份额的作业,把杯子里剩下的温热牛奶一饮而尽,林夏遥从桌子前跳起来,跑去门口换鞋子。
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重岩从客厅里的沙发处,歪着大半个裹着毛毯的身子,探出头来:“遥遥你干嘛呢?大冬天的晚上,往外跑什么?”
“唔,下楼溜达一圈,看书看得头晕。”林夏遥伸手去拧门锁,被金属冻得指尖一哆嗦,“一会会就上来。”
“哟,稀奇,她还看书看得头晕。”林重岩和夏清嘀咕道,又窝回了暖和的沙发里。
正和丈夫共享大毛毯躺沙发看电视的夏清追加了一句叮嘱:“别出院子啊。”
“知道。”林夏遥应了一声,跑了下去。
毕竟这就是地质所的宿舍小区,一共才六栋楼,站在入口的保安室,抬头一眼都能望到最后一排的围墙,住的也都是熟人同事,林夏遥的父母也不是很担心。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楼下溜溜弯的人也不少,此处虽小,却也还是挺有意趣,大人们散散步,孩子们则是四处撒欢。
沿着小区的围墙边一整圈的绿化带,种着一排一排的梧桐,间或造了几个石桌石凳供人休息,芭蕉与栀子花也满处都是,肆意生长,植物香气与郁郁葱葱融合在一起,从嗅觉到视觉,不论是春夜、夏夜还是秋夜,都挺怡人。
只除了冬夜,冻人,没什么人会特意晚上下楼遛弯。
林夏遥出来时没带手套,赶紧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绕去了程冬家那栋楼的外侧。
果然就在一颗不太高大的小树旁边,看到了静静站立的程冬。
听到脚步声,程冬一回头:“遥遥?”
“唔,我刚做完今天的语文作业。”林夏遥解释道,“就想过来看看。”
程冬笑起来,倒没有很悲伤,大约还有点开心于这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似的,伸出手来,拽了一下林夏遥帽子下面晃悠的毛线球,软软的,握在手心里,感觉暖呼呼毛绒绒的,一路顺着胳膊热乎到了心口里。
林夏遥真的挺怕冷,明明都穿了羽绒服出来,里面还有一件带兜帽的厚厚毛衣,一圈咖啡色的绒绒毛,缀在兜帽的外侧,把她脸颊都遮去了一小半,在夜里的路灯下,衬得少女的肤色凝白,眼神乌黑又明亮。
程冬看林夏遥还从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把手拿了出来,都没戴手套,关心道:“你不冷吗?”
“还好呀,刚喝了热牛奶。”林夏遥捡了个石凳坐下来,伸出右手摸了摸那颗小树,“过来看看它。”
“长得挺好的,张叔一直都有在照顾。”程冬松开了指尖的毛绒球,把他的手掌也轻轻贴在这棵树上。
张叔是小区里负责早班兼顾绿化的保安,也算是熟人了,从这棵树被两个小孩子种下开始,就是他在照顾,连同这个院子里其他的树木花草一起。
那年程爷爷过世的时候,还是盛夏,程冬难过又烦躁,总是拿冷水浇自己一头一脸,林夏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时她在备考少年班,高中的语文教材她也背完了,就想起了这篇古文的教辅材料里说,种树寄托对故人的哀思,是古已有之的传统。毕竟栽下的树木比起被折下的鲜花,更加持久而又常青。
林夏遥便央求林重岩去和张叔打招呼,并买一颗小树苗回来,而后拉着程冬去种树。她人生里难得那么笨拙又不善言辞,拎着铲子和程冬说:“我们在这里种棵树吧,墓不可以建在小区里,但是树可以一直长在这里,会陪你很久的。”
程冬没吭声,但是接过了林夏遥手中的那个铲子,也没假大人的手帮忙,把父母都赶回了家,自己动手挖坑栽种,弄得手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常常在语文阅读里,在历史长河里出现的故事与字眼,如何去解读,林夏遥很清楚,她能写出满分的语文答卷来。
可是她的生活里一直很幸福,老人家们均还健在,父母和朋友也陪在身边,天才少女的童年里,没有烦恼,单纯而又愉快,高调到肆意飞扬。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目睹到,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她的面前,她的身边,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死亡。
甚至连个病重的过渡都没有,那个会在楼下种花,帮程冬追打他爸,窗前握着毛笔写书法画山水的程爷爷,就一夜之间,再不会睁眼了,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会爽朗地大笑了。
程冬是一个那么倔强的少年,他父亲再凶再狠地打他,他也从来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一滴泪没有。
可他沉默地蹲在这颗树苗前,把最后书房里那些程爷爷手把手教他写的毛笔字,山水画,都放进了自己亲手挖出的深坑里,而后努力地低着头,垂直地凝视着这个深深的树坑,泪水没有沾到任何阻碍,就直直地砸在坑底的宣纸上,将那些墨迹,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旁边的林夏遥突然就有些尴尬而无措起来,悄悄放轻了呼吸,静静地关上了夜间照明的手电筒,想要给她的程冬哥哥一点空间。
可,月光不知道。
月光的清辉,穿过了院墙,越过了树荫,洒落在这个不肯抬头的少年的背上。
那个夏日蝉鸣不休的夜晚,少年单薄的背脊,沉默而隐忍的泪水,被晕染开的宣纸上的墨色山水,等待被栽种的树苗,组成的这个画面,是林夏遥的人生里,第一次,对于死亡,对于悲伤,对于痛苦,甚至于,是她对美这一字,最初始而最懵懂的概念。
却没想到种下了这棵树才不过数日,两个以为家落在了此处,就一生都不会变的小孩子,马上就因为前程而各奔南北了。
如今,小树苗,也只是长高了些许,远远不能称之为亭亭如盖矣。
但当年栽种这棵树的孩子,却又都回来了,长高了许多,一起把手轻轻地贴在了树干上,寄托了一点对于陪伴他们童年长大的那个老人的思念之情。
第33章 原逍元宵
过了元旦,临近期末考试前, 步步逼近寒冷的三九天里, 林夏遥还倒霉地又轮到了窗边。
其实理论上来说, 那窗子是关着的。但林夏遥总觉得教室窗户的封闭性不太好, 时不时就有幽幽冷冷的丝丝寒风, 摸不着看不见,可就是从各种夹缝里往室内飘。
她上课时手都缩在袖子里,只舍得在翻书翻夹了页时,露出一点手指尖来, 迅速地一翻,又赶紧缩回去。
原逍偶尔瞥过去一眼, 觉得林夏遥像是个躲在羽绒服和大围巾里的小号娃娃。
余光瞥了两节课,原逍终于有点忍不了了。
等到林夏遥大课间出去了一趟,又从讲台上蹦跶下来,发现原逍抢了自己的座位。
“哎?你坐我位置上干嘛?”林夏遥挥着看不见手的袖子指挥道,“快起来, 让开让开。”
原逍没说话, 抬头用他锋利又明亮的眸光从林夏遥的脸上, 往下扫到了课桌上, 含蓄地用眼睛表达了一个含义,其名曰:不知好歹。
林夏遥一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连桌子带书包都被原大班长掉包了。
“呀,真善解人意, 简直就是解语花!”林夏遥开心地坐了下来,又补了一句表扬,“真乖。”
解语花原逍得到了小同桌的称赞,却没觉得开心,扫了一眼在座位上摇晃的林夏遥,突然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后悔。
他伸手扣住了玻璃窗的边沿,不说话,眯着眼威胁地瞥了眼出言不逊的小同桌,作势要拉开。
林夏遥倒吸一口冷气:“好人做到底啊!施恩不图报啊!”
原逍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左手一用力,轻轻拉开了一点窗户缝,三九寒冬的冷空气就顺着那一丢丢缝隙,残忍地刮了进来。
“好啦好啦,谢谢你!超级谢谢!非常感谢!你最好了!”林夏遥认怂认得还是很快的,整个人被吹得一哆嗦,赶紧举起了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合在一起,像个祈福娃娃一样晃了晃。
原逍心满意足了,合上了窗子,高大的身材一挡,还了林夏遥一个没有阴风丝丝来袭的冬天。
还没等他们又轮回第一组去,期末考试就来了。这年的春节特别早,寒假的时间卡得也比较寸,年前很短,年后很长。
当然了,长不长短不短的,对高二学生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要补课,得赶在这年里学完所有的课程,方便高三开始N轮总复习。
但总比高三好。
据说高三春节只放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五,至少他们高二还能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放假,大年初八才上课。
但一整个寒假的补课,林夏遥都是一个人渡过的,没有同桌。
原逍寒暑假从来不屑于参加补课,正式开学才会来报道。
虽然林夏遥也不需要补课,但她反正每天也要来实验高中的图书馆还书借书,又要帮程冬补课,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来学校了。
本来下学期正式开学都要到元宵节以后了,恰逢元宵当日还是工作日,爸爸妈妈只是喊林夏遥早点回家吃汤圆,可那天一大早,林夏遥一进教室,就看到同桌坐了人。
“咦,这么早就来了吗?”林夏遥坐下来,笑盈盈的,“补课费交了没?就跑来蹭课!寒假作业做完了吗?不要以为错过了初八的假开学就不做作业哦。”
原本满心期待的原逍,听到林夏遥主动开口和他打招呼之后,却好像很不高兴似的,明亮的眼睛瞬间包含不满的情绪,瞅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沉默地看书去了。
林夏遥:“???”
善变的中二病少年!放假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又怎么了?
而且原逍还一上午都很愤怒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找茬。
林夏遥:“原班长,要不然您还是开学了再来吧,对补课不满意就不要来啊!”
任海珣看不下去了,大课间的时候趁着唐果不在,跑到唐果的座位上去坐着,回过身,贱兮兮地问林夏遥:“哎,林夏遥,你叫林夏遥,是因为你是夏天生的吗?”
“啊?”林夏遥从手里那本讲述苏联解体历史的书中抬头,“是夏天,但这是个巧合,主要是因为我妈妈姓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