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了一暑假的心理建设,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天天拼命地补课,复习预习,模拟考也还是不见起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满分的原逍问题目,兜头就是暴击MAX的言语打击。
看到方静姝哭得喘不上气那样,唐果真是忍不了了,无视任海珣的劝慰和拉扯,她其实也知道暴力对原逍是不管用而且打不赢的,只好试图曲线唤醒原逍的良心,怒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把女生欺负哭,有没有风度啊?”
看到任海珣跳起来打圆场,原逍心里本来就有点后悔了。后悔的倒不是打击了方静姝,而是对唐果反击的那句话和眼神有点露骨,他当时只是烦躁得没过脑子,一时吵起架来就只想着赢,只想着怎么能让对方最生气,结果忘了顾忌任海珣那点明晃晃的小心思。
然而让原逍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唐果对于原逍同情心的质问,只得到了他的冷哼一声:“下次你去和出题的人说啊,你是女生,你要得到照顾,别欺负你,你可是会哭的!”
“嘁,同情能帮她多考两分?能帮她参加高考?”原逍把自己的数学试卷扔到任海珣怀里,没好气的道,“看得懂你们就看吧。”
而后他把刚刚那只做数分死活做不出来的破笔一甩,冲林夏遥冷冷道一声:“起来!”
惨遭池鱼之殃的林夏遥嗖的一声让开了,然后原逍就长腿迈出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给唐果撂下一句话:“连万年老二你都当不稳,还有空操心别人的成绩。”
原逍倒是出去了,唐果被气得浑身炸毛。
手足无措百般无奈的任海珣决定先把眼泪汪汪的深水湖泊打发走,他把原逍的数学卷子塞到方静姝手里,低声连连道:“先给你看,先给你看。那个啥,原逍心情不好,你先自己看看,看完了还给我或者唐果都行,别直接找他,好吧?”
方静姝咬着苍白无血色的下唇,人丢大了,可咬咬牙,还是把卷子接了回来,默默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丢人不怕,面子有什么用,只要能把成绩赶上来,一倍时间不够就两倍,两倍时间不够就三倍,不然她也不会鼓起勇气来找原逍请教题目。
等方静姝离开了,任海珣开始专心致志地给同桌唐果顺毛。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唐果拿数学书使劲敲桌子,怒道,“怎么会有这么冷血又气人的人啊!”
“哎,算啦算啦。”任海珣摸摸头,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一句安慰的话,“你知道他这人冲动起来说话不过脑子的嘛。你就别和他计较啦。”
很好,他绞尽脑汁的安慰一出口,唐果的怒气,转移了不说,还翻倍了:“怎么就是我计较了!?”
唐果和任海珣闹脾气了,原逍这么说她,拿眼神那么挑衅她,任海珣居然不能同仇敌忾,还帮原逍说话!是说她不够大度吗?气死她了!
原逍离开教室之后,穿过走廊,拧开水龙头,拿冷水泼了自己一脸,冷静自己。
不是为了吵架那种小破事冷静自己,他是困在那一题里出不来了,起码一大半的心思都缠绕在那道题上面,需要清醒一下头脑,换一换思路。
再回来的时候,原逍眼神一瞟,看见自己的卷子既不在任海珣桌上,也不在唐果那里,就知道他们还是把卷子先让给了方静姝。
他也没说什么,穿过林夏遥赶紧主动站起来让出来的位置,坐回自己那里,看到之前烦躁扔掉的破笔也被捡回来了,好生生地压在他那页习题上,他也就埋头继续算了起来。
即使题目卡壳,他也觉得还是数学的世界,最安宁而美好。
接下来的一上午,原逍就既没有抬头也没有挪动位置,盯着数学题,算了一早上,专注又认真,眼里容不下除了数学以外的东西。
实验高中的课程安排挺有意思,都是两节两节的,上午接下来的两节是语文课,同样是讲卷子。鉴于“情绪化”的同桌不便打扰,林夏遥就戳了戳前桌唐果的后背,小小声问道:“唐果,能把你的语文卷子借我看看吗?”
唐果回头,不满地瞪了瞪原逍的头顶,奈何对方已经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压根不回应。
唐果把自己的卷子递给林夏遥,挠挠头,有点儿迟来的不好意思涌了上来,怕早上这一吵架,是不是吓到了这个娇小的转学生,赶紧又释放了一个超级友善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中午我带你去食堂,你等我。”
林夏遥点点头,回以微笑,却见到任海珣也回头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右脸颊的酒窝里满是高兴。
林夏遥正一头雾水呢,就看见任海珣悄悄地把自己的卷子挪到了他和唐果两人课桌的中间,果然,唐果没推开。
任海珣的右手从左手腋下穿过,往后桌朝林夏遥的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
语文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男老师,教学经验跟年纪一样丰富,讲起题来引经据典,通达古今,很有意思。林夏遥托着腮,一边听老师旁征博引,对历年题目信手拈来地串联讲解,一边感慨实验高中的师资力量还是不错的。
林夏遥出生在一个小城里,是这个省会城市附近的县级市,虽然她不爱听课,主要靠自学,但是一心两用乃至三用也是常有的事,随便那么一听,就觉得比起实验中学来看,以前那个小城里的老师水平真的是差很多。
但这也是正常的。人往高处走,资源也是向上层层汇集,怎么会有县级市比首都的师资力量更强更好呢?是吧。
林夏遥从前读书的学校里,普通话过关的老师都不是太多,带点方言口音是正常的,英语口音就更别强求了。每次考试就是把外面买来的试卷发下去做,讲卷子就是对着后面附着的答案讲,要是哪个学生刨根究底地问上几句,搞不好还能难住老师呢。
至于哪个学生这么爱刨根究底地不给老师面子,多半就是小林夏遥了。
偶尔答案还会讲错。小时候的林夏遥不懂收敛锋芒,明明考了满分,只是带着个耳朵随便一听,常常还要理直气壮地把手高高一举,引经据典地指出照本宣科的老师哪里讲错了。
其实老师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学生们摸透了套路,之前用鼎鼎大名的教辅牌子,有学生便偷偷提前买了,把答案都背下来了,考出来一片一片的满分。要是把往年试卷给下一届循环使用,小县城又不大,学生们找高年级的要来试卷集锦,一样成片成片的高分。
至于每次都由老师出新卷子?哎,要是创新这么容易,老师这么本事,至于窝在这小县城里吗?
于是老师们就只好到处寻摸买一些冷门偏门的试卷教辅,结果题目和答案,也时常有些争议。偏生班里还坐了个爱较真的小丫头。
年纪小小就坐那儿回忆往昔的林夏遥一边走神一边听讲,顺手翻唐果的语文试卷。唐果的字迹很匀称有力,颇有棱角,光看字,并不像平常大众观点里女孩子会练的字。作文写得也很大气,一篇很常见的题目,讲述亲情的材料作文,她却没从煽情动人入手,反而是写出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大爱气势。
这么一说,林夏遥微微侧头,眼神就扫到了原逍的身上。他写出来的亲情作文,会是什么样?
第4章 原逍的内心吐槽
林夏遥的目光落在原逍的侧影上,就知道这人专注到大概把周围世界完全放空了。
他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热爱数学,真正沉浸到这本数学分析的习题集里时,他身上的锋芒和锐利,以及那些咄咄逼人,就都收敛了起来,仿佛周身都洋溢着被数学之神包围的幸福光芒。
实在是太明显了。
题目太简单,他会不耐烦,下笔嗖嗖嗖的快。题目太艰难,他会有点暴躁,计算的时候能把草稿纸戳出个窟窿来。
做题顺畅时,终于解开难题时,他会对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露出一个有点傻乎乎的满足笑容。
林夏遥心中默默吐槽,原逍对着终于算出来的题目,那笑得,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吵架的那副模样。那笑容傻的,好像一个难产许久的母亲,看到好不容易出生的健康宝宝一样……
但是不管是哪种情绪,他都很专一。专一到不管这是什么课,专一到不管台上老师在讲什么,连周围人的目光也能视而不见,说话的声音也全部当没听到。
一早上了,整整四节课,他就没停过。
第一节语文课刚刚过去十分钟的时候,原逍明显就突破了之前卡壳的那道题。
林夏遥心想,看那眼神啊!多么柔和满足啊!
第二节语文课还剩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原逍还在埋头苦算。
林夏遥心想,天哪!你脖子不疼吗!手不酸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其实林夏遥心中很羡慕这种持久的专一。这是她对数学做不到的持久专一。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数学。
等到第二节 连堂语文课的下课铃声敲响,午饭时分终于来临了,教室里一片终于解放的欢呼,只有原逍岿然不动地继续埋头苦算。
一片椅子的滑动声中,前桌的唐果拿出钱包和饭卡,站起来豪气地揽住转学生小妹妹的肩头,道:“走,午饭我请你吃。吃完我再带你去充饭卡,不然饭前充卡的人太多了,排队好长的。”
“好呀,那我请你吃冰淇淋。”林夏遥拿出自己的钱包跟上了,九月开学没多久,天气还是挺热的。
看着两个小女生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要去食堂了,本以为合用了两节课卷子就算是和好了的任海珣呆滞了。
“哎,我也一起呀。我给你们开路!”任海珣三两步窜上去,跟在边上,露出一个灿烂到堪比三伏天晒人一脸的大太阳般的诚挚笑容。
唐果横了他一眼,气道:“你陪你的少爷去吃午饭啊,跟着我们干吗?”
“哎!”任海珣有点无奈地看了唐果一眼,他特别讨厌唐果用少爷跟班这一类的字眼来讽刺他和原逍。
可是他气短理亏,也不敢怎样,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唐果边上解释:“原逍他也不是故意针对方静姝的。哎,你记得吧?上学期后来,高老师是不是也喊过你去给方静姝一带一的帮她补习一下?但是没什么用,方静姝考试成绩还是一路下滑?”
唐果抬眸望了任海珣一眼,勉强哼了一声,示意她记得。
其实除了唐果,任海珣也帮方静姝补习过,同样收效甚微,他挠了挠头,低声道:“我俩空闲时间不多,教她也都没啥用,所以高老师后来还让原逍有空教教她……嗯……就一次,就把原逍给教炸了。”
唐果瞠目结舌,觉得高老师对原逍的美化滤镜,简直无敌了。让原逍去教玻璃心娃娃方静姝,那是有仇吧?
让原逍给同学讲题,一次还行,只要你脸皮厚,他顶多不耐烦。
一次讲完要是还听不懂,你要再问他一遍,得了,那成了结仇。
只要一次听不懂,原逍的耐心就能从峰值跌到谷底,一次清零,甚至发出红色负数警告,而后怒气条开始积蓄,瞬间飙升到顶,特别想凿开对方的脑袋瓜看一下:“是猪吧?是猪吧!这特么都听不懂,还讲什么啊!”
高老师毕竟是班主任,年纪又大,还是数学老师,原逍对着她,还是非常收敛尊师重道的。老太太对着原逍一贯慈祥慈爱,原逍对着她也不会不耐烦,这就导致了高老师看着原逍时,心中的美化滤镜非常非常的严重。
那时候高老师心疼这个哭到颤抖,心理都出现问题的小姑娘,拜托了原逍一带一给她补补课。
毕竟身为班主任,班上的学生,高老师各个都得管。再加上她还带着两个班的数学课,加起来一百一十来号人,哪怕只是每个人每天花十分钟单独关照讲讲题,那也是十八个小时以上了,更别提备课授课了,高老师恐怕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够使的。
其实高老师也和方静姝的家长谈过,指望老师单独开1V1的小灶,是不太可能的,只能是家里多为孩子努努力。
可她的父母也是满肚子苦水,到了高中,有能力辅导孩子的家长很少了。家里也请过一对一的家教,但是效果不大。
有些大学生家教也未必就能把高中吃透了,反而是把高考忘光了,顶多是起到一个帮家长盯着孩子学习的作用。可是方静姝本就用功,无需督促。成绩又不是真差到垫底,毕竟也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二十名,没有到随便一个大学生就能点拨的地步。
外面的名师补习班大课,报也是报了,价格贵不说,名师都有自己的进度,班上更是乌泱乌泱坐满一整个阶梯教室,后排得仰头看中间的投影仪屏幕,很难一对一因材施教,对于方静姝来说也没起到什么特别大的作用。
班上这种一带一呢,大家进度一致,考卷一致,更有针对性,随时随地课间点拨一下,及时又方便。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方静姝家里并不是很宽裕的条件,什么名师班,一个月一门课就是四位数的补课费,高考又不是只考一门,是考九门啊!距离高考可还有两年,家里实在是花不起。
父母为了孩子,拼着不要老脸,战战兢兢地冲班主任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么个建议,高老师也没有立刻回绝。这么个乖巧老实听话,又脆弱到泪水涟涟的小女生,确实是让老太太心生怜惜。
但是在高老师眼里,这个班上,学有余力,且有闲暇,能够一带一的学生,其实只有两个。原逍,和林夏遥。
之前林夏遥还没转来呢,也就原逍一个独苗苗了。
刚开始高老师也知道原逍这孩子情绪化,容易不耐烦,没打算让他教。可是两个副班长唐果和任海珣一带一的效果都不好。
毕竟他们自己也还要跟着教学进程学习,现在高考可是九门功课一拥而上,刨去上课时间,每门功课每天能不能分到半小时的额外加码学习时间都难说。学生们自己也还要做作业做习题订正试卷,省重点高中的上进好学生,真没那么多空闲的课余时间去教别人。
所以高老师后来还是和原逍提了那么一句。毕竟全班就他一个人,上课也不听讲,自顾自地做数学题玩,能够凌驾于一个更高的层面回头点拨同学。方静姝也正好主要就是数理化的成绩崩了。
可是原逍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
只有你可怜?只有你最需要别人花费时间来帮助你?时间就是金钱,懂吗?你才班上二十名呢,排名在你后面那三十多个不会哭惨哭穷哭弱的呢?
这种靠眼泪和弱势,激发别人的同情心,从而获得额外的补助的人,不分性别,不论男女,原逍都瞧不上。
别人都以为原逍是做题不顺,方静姝过来请教最后一题,撞枪口上了。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那题做不出来原逍是有点焦躁,但他也确实就是烦方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