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逍都要觉得鼻尖痒痒了,又不能抬手,只好尴尬地仰了仰头,无语道:“林夏遥,你扎丸子头,不是为了凉快,是为了显高吧?”
“不准攻击身高!!!”林夏遥气哼哼地一仰头,结果额头就磕到了原逍的下巴,她反射性地抬手一捂,右胳膊就在雨里被淋湿了,只好赶紧放下手,僵立着小心贴着石壁侧站着。
原逍的下颌理论上应该也是挺疼的,但他似乎暂时还是觉得鼻尖更痒痒,盯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林夏遥,看着她额头淡红的那一小块,有话没话地找喷:“你脑门还挺硬……”
林夏遥此刻也只能动口不能动手,还不能抬头,只好闷声闷气低着脑袋回喷:“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吗!”
原逍犹豫了片刻。
就在沉默被暴雨落地声完全占领时,庆幸着林夏遥此刻不能抬头,原逍还是没忍住,问了那句他欲言又止了一整天的话。
“你昨天喝多了……”
“我没喝多!”
“嗯。你没喝多。”原逍难得没和她争论,顿了片刻,“一直说对不起,是为什么?”
林夏遥:“……”
第47章 拥抱
林夏遥昨天其实没喝太多,至少还坚持着自己爬上了车, 走回了酒店房间, 然后才扑床昏睡不起的。
但是又微妙的还是喝的有点多, 思维联想过于跳跃, 说话顾虑也比较少, 比如完全就没有想到她是在下楼的时候说的话,而当时原逍刚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摔跤,正跟在后面呢, 全听了进去。
可这怎么回答呀?
这回不是原逍觉得鼻子痒了,林夏遥倒觉得鼻子痒了, 很想抬起右手摸摸鼻子。
可惜暴雨还在席卷着这个庙顶平台,她刚已经抬手被淋湿过一次了,于是又被淋了一次。
原逍问都问出口了,倒也没催她,只是垂眸盯着她看。看林夏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又抬手被淋了, 他也没喷她蠢或者不长记性, 只是抬手帮她遮了一下。
这下可好, 两个人都从肩膀到手,湿了一小半了。
林夏遥可算是找到话了,赶紧把手放下缩回来,嘀咕道:“不用帮我遮啊,你提醒我一句就好啦, 弄得两个人都湿了。”
原逍懒得理她,这有什么可提醒的,她自己被淋了,自己没感觉吗?
原逍还催促她:“所以呢,昨晚为什么一直说对不起?”
林夏遥:“……”真的是很不好打发啊!
虽然林夏遥试图装傻充楞转移话题,原逍却不肯放过这件事,就牢牢地盯着林夏遥看。
本来就隔着距离太近,他眼里就只盛得下那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可爱揪揪丸子头,林夏遥刚刚被撞得微红的额头,以及她紧张到扑扇扑扇的长长睫毛,墨黑又浓密,挡住了她平日里灵动的双眸,让俯视中的原逍捕捉不到她眼神里的情绪。
可她虽然是素颜,那睫毛却在眼尾处悄悄地卷翘起来,让人很想伸手勾一下。
于是原逍真的就冒着雨,抬手用食指勾了一下。
隔着距离眼球这么近的地方,林夏遥不可抑制地往后仰了一下,却没地方好仰,因为本来就贴在了石壁上。
她只好小声嘀咕:“干嘛啊……”
“问你话啊!”原逍把自己抬起的左手从雨里又收了回来,却像歧视似的,只顾着好好护住自己的食指,捏在手心里,让其免于被淋湿。那个酥酥麻麻被扫过的触觉,就这样停留在了食指的侧边,挥之不去。
虽然原逍欲言又止了一整天,可此刻既然他开口了,他就非要问清楚不可。
他想的很明白,他不觉得林夏遥对不起程冬什么,说这两年是程冬欠林夏遥的还差不多。
有什么值得她惦记到喝多了以后,不停道歉的?
被雨幕挡住,动作的范围有限,林夏遥嫌弃地拿手打了不停追问的原逍的手腕一下,真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死孩子。
“因为我改了他的志愿,嗯。”林夏遥挑挑拣拣,选择了这个安全的回答,却意外地与昨天程冬的理解不谋而合。实在是他俩最近也就为了这个事儿闹过。
得了答案,原逍挑挑眉,感觉真相虽然没想到,但和他昨晚从对不起这三个字里琢磨出来的揣测,其实指向意义也差不多。
程冬现在的志愿,就是他能考出来的高考分数的最优解,最稳妥也是最好运的选择。不存在失手,也不需要冒着复读滑档的风险。
然而林夏遥说,这是她改过的。
甚至冲突到了她自己耿耿于怀到酒后一连串的对不起的地步。
那程冬自己填出来的志愿是什么,在原逍眼里就不言而明了。
原逍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哪怕隔着一两厘米的距离就是倾盆大雨,平台上全是溅起的黄泥水滴,也挡不住这个在东南亚一天要洗好几次澡的大洁癖,心中简直艳阳高照,提前播放了雨后天晴。
“你不是喜欢他吗?”原逍追问道,他眼里,强迫程冬改志愿,基本就等于林夏遥主动拒绝了和程冬同城。
原逍追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直白,跳跃性还很强,问得林夏遥简直一愣一愣,眉心一跳一跳的。
林夏遥无言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原逍。她这身高,又不让她仰头,不然会撞到原逍的下颌,目光也就只能徘徊在他的喉结与锁骨之间了,就看着随着他说话,汗水也顺着他脖颈往下滑。
原逍大概也真的是很热,他在这儿,每天早上,午饭,晚饭,加上宵夜回去,常常一天要冲四个澡,只要是回酒店,他就一定要冲回房间来个战斗澡。这也导致了他整个人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一天能换好多次衣服。
私服品位也还不错,毕竟能支撑孔雀换装所需的经济实力也不错。
价格不菲的墨镜正挂在他T恤的领口处,微微坠下去一点,林夏遥思绪缥缈地想,他那么怕晒,一下飞机就戴墨镜的人,怎么这会儿登高等日落,没戴了来着?
好像刚刚爬长梯的时候还戴着呢吧。
当时确实是还戴着的。是原逍发现自己意外获得了一小段独处时光,才摘下来的。
宁可顶着毒辣刺眼的烈日,也想要毫无遮挡的视线与目光。
“问你话呢。”原逍逼着这个意图用发呆躲过去的小同桌回话。
林夏遥没法动手,干脆动脚,提起裙摆,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
一路踩着黄土石阶爬上来的,踢的力度倒是不大,可是蹭着裤腿脏兮兮的,但大洁癖原逍都忍了。
可他忍了吧,林夏遥就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太暴力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他:“你怎么和班上那些八卦份子一样。本来还以为你是一股清流呢。”
其实林夏遥没少被问过这个问题。起哄都被起哄了两年,自从程冬转学过来,她天天追着程冬跑,自习课往程冬旁边坐,拿着卷子习题主动给他补习,班上开玩笑的人还少了吗?就连唐果都是第一时间问过她是不是喜欢程冬。
甚至更小的时候,那群和程冬一起泡黑网吧的少年,也是成天起哄遥遥妹妹和程冬哥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会被人从小起哄到大,起哄到令人麻木的地步。
可是原逍确实没问过。
此刻一问起来,却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并不是开个玩笑的起哄态度。
“是不是庸俗啊你!眼里除了男男女女那点事,是不是就没别的想法啦!”林夏遥以牙还牙,用原逍时常鄙视她老谈钱很庸俗的态度鄙视了回去。
原逍没有反击,毕竟他脑子里确实就是那种想法。
“不喜欢,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原逍还犹不满意,觉得林夏遥的回答太敷衍。
“你没有发小啊?任海珣对你不好吗?一起长大,连钱都混着用不分你我的,你那个臭脾气,他还千依百顺的,还打算一起留学。怎么着,他喜欢你啊?”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拿原逍的发小做对比。
听到这话,原逍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比喻实在令他有点生理不适,万万没想到林夏遥会用喜欢二字比喻他和任海珣之间的关系,明明大热天的冒汗,却瞬间连鸡皮疙瘩都要从后背爬上来了。
但回过劲儿来了,又觉得这个答案已经是他可能拥有的最优解了。并且非常令人满意。代入自身关系,非常易于理解。
父母辈的关系好。嗯,是的。任海珣的父亲和他母亲一起打拼起来的企业。
从小一起长大。嗯,是的。那正好生下来就是同年,一起升学一路同班,确实翻个白眼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性别不一致。他和任海珣是同性,林夏遥不幸是个小丫头嘛。
要说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就像任总和肖董至今仍是事业上的好搭档,但要说什么暧昧关系,那是绝对没有的。偶尔底下员工有些风言风语,任海珣和原逍两个人听到了,都是要炸的。
很好,原逍在自己身边的关系里,都找到了模板往上一套,勉强接受了异性发小这个神奇的概念。
成吧,捏着鼻子忍了。那林夏遥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办法呢。
仿佛晴天漏洞一般的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已经逐渐开始收势了,淅淅沥沥地最后往下面落几滴不甘心的雨滴。
暴雨来临之前还一副不怕浇不怕淋,表示不就淋个暴雨么又不至于生病,绅士地不肯进来躲雨的原逍,此刻还犹未满足,觉得这暴雨虎头蛇尾,太过潦草,简直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他生怕被最后那点细雨淋湿了似的,依旧老老实实的牢牢嵌进了壁龛里,任由那蓬蓬松松的丸子头戳在自己面前,弄得人痒痒的。鼻尖痒痒,爪子痒痒,心也痒痒。
林夏遥倒是没有嫌弃原逍,毕竟她也是老老实实地贴在石壁上躲着,哪怕是炎热盛夏的和风细雨,她也不肯淋,绝对是要老实躲雨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条件有着很清楚的认知,各种常见药品都带了一小箱,可是能不生病总是最好的嘛,难得出来玩,生病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林夏遥。”原逍又开始没话找话了。
“嗯?”
“你读历史专业,总不至于就读个本科吧。”原逍迂回婉转地问道,“反正你也只适合读书,起码也得读个博士吧。”
虽然不能仰头,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只会读书,但是林夏遥仍然是白了原逍一眼,气愤回道:“只适合读书怎么啦?歧视读书人吗?庸不庸俗!比你不喜欢商科还要读商科好呢!哼!”
这可就一刀戳中痛处了,原逍面色不善,冒着雨也要抬手捏一把她顶在脑袋上的丸子头。手感和平常顺滑的长发不太一样,有点毛毛躁躁的,但是捏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问你要不要读博士而已!”被林夏遥无意扎了一刀的原逍捏着她的丸子头摇晃,让她回话。
“丸子头塌了很丑的!不要捏了!!!”林夏遥气鼓鼓的,躲无可躲,很是忧伤,“毁人发型是深仇大恨懂不懂!”
原逍不懂,不过还是最后拨了一下她的丸子头,松手了。
林夏遥忧愁地晃了晃自己头顶疑似松垮的发揪揪,没好气地回道:“应该会读吧。”
“会出国读吗?”原逍接着问。
“看以后感兴趣的方向吧,本科也有不少交流项目。”林夏遥伸出手去晃悠了两下,高兴地蹦了下来,“雨停了!”
等到程冬背着速写板,唐果小心翼翼地拎着裙角,任海珣背着两人的包,从雨后湿滑的红砖长道再次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夏遥正高举着双手折腾自己的发型。
唐果嘻嘻哈哈地跑上去,往她背后一扑,林夏遥手一抖,哗啦一声,发型又散了架。
“淋塌了吗哈哈哈!”唐果直接伸手去摸,“还好呀,来来来,我给你扎,哈哈,手太笨了你!”
林夏遥气哼哼地坐在垫着塑料袋的石头台阶上,对于自己手笨二字,并无法反驳。
两个男生惊奇地围观了上来,对于丸子头的产生过程啧啧感叹,居然还要倒梳头发故意弄凌乱?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清奇思路。
程冬看着笑:“这么复杂的发型,难怪遥遥你以前从来不梳。”
唐果很自豪:“厉害吧!这几天都是我扎的!”
任海珣穷尽心思地夸唐果:“人美心善!心灵手巧!巧夺天工!”
只有平常一贯嘴炮的原逍,明明挺洁癖挑剔的一人,此刻倒是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壁龛上,也不多话,也不嫌脏。
等到可爱的丸子头重塑好了,壮阔的日落景观也终于露出了痕迹,被暴雨清洗一番的热带雨林郁郁苍苍,迎接了坠下的夕阳,千年以前便伫立于此的金字塔式神庙,红砖砂岩之上烧焦火化的痕迹,与血色的夕阳落日两相呼应,红云漫天,金光四溢,很是夺目又艳丽。
赏完了比粒寺的日落,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巴肯山被猴子追着扒包的落日,洞里萨湖上水面反射刺眼的落日,总之只要是个攻略上推荐过的景点,林夏遥就绝不放过。
日日都是晒得冒火,冰凉的矿泉水往下灌了一瓶又一瓶,备好的防晒也是擦光了一罐又一罐,驱蚊水都专门又补货了好几次。
天天是凌晨四点半起追日出,下午四点半开始登高等日落,白天顶着烈日在各色庙宇石壁间穿梭一整日,外圈的坍塌荒凉的雨林遗址也不放过,在残垣断壁里攀高爬低,夜里吹着热风在大排档和晚市里觅食寻宝。
但自从比粒寺日落之后,这个小小的毕业旅行团,却奇异地和谐了起来。
程冬本来脾气也算挺好,又觉得再忍这最后一次,林夏遥这讨人嫌的同桌就该远渡重洋了,以后他的遥遥妹妹终归是他的,这段旅途里一直都是挺温和包容的。
原逍本来是从下飞机开始,看什么什么不满意,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躲了一场暴雨,也不摆黑脸了,甚至颇为安静温顺,哪怕是遭遇了贴着人走的索糖小孩,被抓去吃没有空调的当地柬式火锅,他都没有发脾气。
任海珣心中惊奇,林夏遥和唐果说要来吃这家店的时候,他都觉着原逍怕不是要喷火了。他都想好了原逍会喷啥,这也叫当地美食?这不就是小火锅?不就是那些食材,有什么区别?这也敢叫自己汤底?怕不是清汤寡水的一锅乱炖吧。没有空调也好意思叫自己火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