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入职了电视台在当记者的唐果替她拿了钥匙,帮她签收的。
本来程冬是说这些麻烦事儿他来就行。然而程冬最近忙成了狗,根本连睡眠都保证不了,从早到晚的,手机时常是关机或者静音状态,林夏遥就没有麻烦程冬。
只不过还是有点小意外,林夏遥拖着随身的行李箱去了机场,却被告知这班回国的航班超售了,询问她能否接受赔偿加上提供酒店住宿,明天再飞。
林夏遥这趟回去并不是直接回家,而是飞B市。因为爸妈都还在外地出项目,家里没人,她去学校报到也不是踩着死线而是预留了安顿时间的,她想着自己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儿,晚一天就晚一天呗,就接受了。
林夏遥在手机里周知了一圈亲朋好友,自己遇到了航班超售,晚一天回去。
看到消息的程冬长舒一口气,如果明天林夏遥再飞,他应该是确保能赶回B市机场去接机的。
这家伙像是个耐心蹲守了许久的狩猎人,虽然林夏遥留在了英国,但程冬本科毕业后也还是北上了,甚至连住的地方都在林夏遥本科母校的西门外不远的小区里。奋斗至今,好几年间愣是连一天假期都没休息过,根本没有周六周日一说,就是想等着林夏遥回国了,自己前紧后松,能多点时间陪她,或者说是追她。
但是恰恰不凑巧,林夏遥回国的日子,他卡在了最重要的谈判尾声,还在外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如果晚一天,那就保险了。
林夏遥一圈消息发出去,她读博时候的室友给她发了消息回来。
温妍:“遥遥你也遇到航班超售了?我俩这倒霉劲儿还能传染的啊?”
温妍也是回国进了高校,只不过去的是C市的高校,比林夏遥提前了一周回国。
林夏遥:“六月底快暑假了嘛,也挺正常,反正我也不急,晚一天就晚一天呗。”
温妍在信息里发了张图片过来,后面接了句:“你还在机场吗?要不然你问问能不能改签飞C市的航班?就是我回国那趟,我记得和你的航班出发时间就差不到一个多小时吧,都是早上落地国内。我们学校校庆,你看图里那个讲座论坛列表,请了好多知名教授过来,你要是能改签,正好过来逛逛?”
林夏遥点开一看,还真有几个她很感兴趣的,十分意动,跑去值机柜台一问,对方查了查售出机票,欣然同意,收回了给林夏遥的赔偿和酒店安排,替她改成了直飞C市,再加上隔天从C市飞回B市的航班。
也来不及再周知一圈了,反正林夏遥想着自己事实上也还是晚一天回B市,连落地时间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国际航班一个是国内航班而已。她就没有再啰嗦一遍了,赶着时间上了飞机。
耗时十来个小时,虽然飞机上睡得不太踏实,但是再次回到被中文包围的熟悉环境,林夏遥还是感觉十分幸福。
她直接拦车去了温妍学校那里,在校门口的酒店入住把行李箱扔进去,洗漱一番,就被温妍拖着去听了场讲座,散场后和教授交流了一番,午饭吃到了顿地道的中餐,再见见温妍学校的同行,过得充实的很。
她们两个下午想去的另一场讲座是三点半才开始,就趁着有空,一起先逛了逛温妍的学校。
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硕士服博士服的学生们在合影丢帽子,也有不少看起来已是职场人士的校友穿梭于林荫道间,满面怀念的样子。
“明明我俩也才干过这种事,怎么我现在看着还挺感慨挺怀念的?”温妍驻足在大礼堂门口的草坪边,看着一群穿着硕士服的学生在摆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合影。
“其实我也有点恍惚。”林夏遥也跟着一起停留驻足,感叹道,“想着我下学期也要当老师了,还觉得挺奇怪的呢,哈哈。你看你现在擦肩而过的,搞不好就有你未来的学生呢!”
那群学生在草坪上照够了,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着,迎面走了过来,打算转场去别处了。
温妍和林夏遥也打算迈步离开了,迎面擦肩而过时,一个穿着硕士服的男生却是瞪大了溜圆的眼睛,十分震惊地抓住了林夏遥的胳膊。
林夏遥一愣,抬头看了眼这个男生,自己并不认识他。
“同学,同学。”林夏遥尴尬却不失礼貌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拽住的手掌里轻轻抽了出来,悄悄地背到了身后,疑惑地问对方,“你认识我吗?”
“是……不不不,不是……你……”那男生光顾着看她,手指了指她的脸,又发现不对劲,赶紧把手指收回来,跟结巴了似的。
可林夏遥和温妍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支吾个什么出来。
两人觉得这男生怪怪的,上来就拉胳膊,又挺鲁莽的,林夏遥又确实不认识他,自己也没来过这个城市,想着他也许是认错了人,便转身离开了,她们打算前往的讲座要开始了。
看着两个或可爱或温婉的妹子离开了,那结巴男生的室友一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勒住猛力摇晃几下,嘲笑道:“岑波,你出息了啊!看你平常那个沉迷网游的劲儿,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只能网恋了呢,还学会现实里一见钟情了啊?”
大活人姑娘从眼前消失了,岑波平常在网上激情喷麦指挥的语言功能终于恢复了,连呼了N声卧槽,着急忙慌地把手伸到硕士服下面的牛仔裤兜里摸手机。
“卧槽!卧槽!不是我喜欢!不不不,这绝对是她!”岑波非常非常肯定,虽然当年他见过的那些黑白素描里,全是少女的模样,但是奈何程冬把神/韵抓得太准了,他一瞥之下,就十分确定,这肯定是程冬笔下的那个少女长大了。
岑波手指连飞,噌噌噌地快速打字发消息:“程冬!程冬!我跟你说!你今天谈完了合同,你必须和老大一起过来!你不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连轴转了好多天的程冬,正和岑波嘴里的老大印铮一起,出了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送别了陪同几个月敲定合同条款的律师,刚把手机打开,就收到了本科室友岑波那一长串激动的感叹号。
松了口气的印铮抬手撸了把自己才三十六岁就已见半白的短寸头,笑道:“我说程冬,你也没那么急着回去吧,波子好不容易重修踩着线把硕士学位拿到了,又是他校庆,一起过去见见呗。说好了他能顺利拿到学位,就让他来工作室里混个职位试试看的。”
程冬抬腕看了看他珍而重之带在左手的表,心里盘算了一番时间,遥遥明早B市落地,他今晚最晚的航班过去,应该是来得及去接她的,便说道:“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晚饭一起,但是波子要续摊我就不参与了,车留给你,我赶飞机。”
印铮笑他:“程冬,你这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开始恋家了怎么地?之前十天半个月不回去都不着急。你那家里又没人。还有,你手上这表真过时了,也就万把块的入门款,刚毕业的时候你戴戴就算了,现在车都买了,表不换一块?合同款项打过来之后,你在B市连房子都能全款了。”
“不换。”程冬很肯定,拿右手在自己左手腕冰凉的金属表壳上捂了一下,“真的,这是我的幸运物。”
“看出来了,平时还舍不得戴呢。重要场合才跟宝贝似的戴手上。”印铮感兴趣地问道,“我真好奇挺久了,谁送的?”
程冬笑笑,没说话,低头输入地址,跟着导航调转方向盘往岑波读研究生的学校开过去。
靠在副驾驶休息的印铮也没在意,大家都清楚,程冬手上这块表八成是姑娘送的,他们当初忙疯了,日日夜夜地几乎睡在了工作室里,时常拿这个调侃程冬两句。
但从当年岑波把程冬引荐给他认识以来,程冬就不太爱提姑娘的事儿,不愿意拿出来讲,以作谈资。哪怕一连失败了好几次项目,不断有人离开,留下来的人有时候压力太大,夜里几杯酒精下肚,都爱扯些有的没的,程冬也不怎么跟着喝,更不怎么胡扯,最后还会留着清醒收拾掉他们喝完的狼藉。
这小子年纪不大,真是挺能坚持,也挺自律的。又特别能拼。
也不怪印铮最早认识的明明是岑波,却到现在也还没同意岑波进工作室,反而是和程冬成了合伙人。
岑波那小子爱跳,比较没谱,莽莽撞撞的,又是程冬本科的室友,大概是知道点什么有关那姑娘的事儿,但每次都被程冬暴力镇压了。每次岑波来工作室里玩,大家怎么逗他,他也愣是没替程冬吐露半句,跟有心理阴影似的。
程冬开着车到了岑波的学校,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便给岑波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要不要干脆直接接上他,请他吃晚饭大餐。
之前岑波就说过,他们这次过来要是合同敲定了,一定要敲他们一顿大的。
可这回岑波却没有敲竹杠,反而是特别着急地发来了一个定位,叫程冬赶紧,立刻,马上,过去汇合。
林夏遥和温妍两个人听完了讲座,一出大礼堂,就又看到了之前扯她胳膊的那个硕士服男生,一个人,身边也没有那些叫嚷着照相的同学了,他拿着个手机,就偷偷摸摸地缀在林夏遥和温妍后面跟着走。
“赶紧走,什么人啊这是。变态吧!”温妍挽着林夏遥,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打算带她去吃学院路上著名的食府,忍不住暗自嘀咕道,“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
因为校庆,来人实在太多,这天学校里没法开车进去,程冬就把车停在了距离大门还有些路程的停车位上。印铮和程冬也不知道岑波到底在搞什么鬼,非要程冬去定位的地点和他汇合,但印铮自称已经都有白头发了,不如年轻人这么能熬了,让程冬去接岑波了,自己在车里等,顺便小眯一会儿。
程冬顺着大门口的林荫道往里走,林夏遥正好逆着这条大道在往外走。还恰好是同一侧的人行道。
六月底的傍晚,阳光还盛,却不烈,从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洒落下来,似乎能蒸腾起一片隐隐约约草木的清香。正正好的温度,暖融融的斜阳,像是在程冬心间绽开了一朵朵芬芳的花儿。
眼前这熟悉中,又带了一丝丝陌生的倩影,让他惊喜之下,还有点无奈地笑。
程冬站定了,无视了林夏遥背后那个正拿着定位手机拼命伸长手使劲挥舞的傻乎乎的岑波,低眉浅笑,目光柔和,温声喊道:“遥遥。”
“啊!”林夏遥幽黑又明亮的瞳仁里,映着对面的身影,惊讶又欣喜地喊道,“程冬!你怎么在这儿?”
程冬摇了摇头,轻笑道:“遥遥,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遇到超售了,明天回来吗?”
“温妍说她们学校今天校庆,我问了问正好有航班能改签过来,我就想着来看看,刚好齐教授也被邀请过来讲座呢!”林夏遥解释道,“航班隔得太近,我就赶着时间上飞机了。你不是说你在B市吗?”
程冬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是啊,什么乌龙啊!因为他最近忙,林夏遥有事儿都不麻烦他了,他就没说自己其实是在另一个城市,是打算连夜回去B市接机的。
岑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程冬这无比温柔无比熟稔地喊遥遥,感觉自己是白瞎了这些功夫。怎么回事儿?程冬那些画上的少女,他绝对没认错,就是眼前这个女生!他一直以为程冬当年圣诞节表白失败了,程冬从来也不爱提,那谁还没事戳程冬痛处呢。
但是看程冬对待那块表的态度,岑波想着这个痴情人也真的是余情未了,自己意外遇到了这个女孩,程冬也正好在这边,激动地要死给他发消息发定位喊他过来,想说也许是缘分让程冬和他心中女神重逢呢不是。
谁知道程冬看起来和这女孩很亲密的样子,聊天聊得完全不像是久别重逢。怎么回事儿?
林夏遥和温妍两个人非常疑惑地看着那个疑似变态的男生站到了程冬身边去,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的又嗷的惨叫一声。
程冬深知岑波这家伙不靠谱的个性,牢牢掐了一把岑波的背脊,才抬起手捏住他的肩膀,介绍道:“岑波。”
“噗。”林夏遥笑起来,“这就是岑波啊。他刚一路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变态呢。岑波你好啊,你认识我你刚刚怎么不说啊?光跟着我干吗?”
“嗷——”岑波又嚎了一声,把自己日渐宅到巨型微胖的身子挪开了程冬笼罩的范围,十分不解这女孩怎么会知道他。但他很明白,程冬掐他肥肉,那就是警告他不准把自己偷看了程冬那一整箱画像的事情说出来。
岑波当年因为差点毁了程冬那一箱子画,被打到校医院里去,倒也真的是没记仇。这家伙十足一个网游瘾重到没救的二次元深度宅,瞅着程冬回来之后发烧在医院挂了水,后来又跟不要命了似的开始奋发图强,脑内自动替他补全了因为太穷连坐个火车都要选择绿皮车硬座,从而惨遭女神嫌弃,又痴情不改拼命赚钱的完整故事。
但说岑波是网游瘾重,其实也不公平。岑波自觉自己是一朝入眼深情不悔的人设。他十几年来如一日地爱着同一款游戏,加着同一家公会,已经把这款经典网游打成了信仰,打成了情怀,打成了日常。每天晚上七点以后,是他雷打不动的公会副本活动时间。打完了大号打小号,各个号都是熟练上手武装齐全,预备着为团队开荒随时换职业,白天还要钻研攻略研究打法。
今年已经三十六岁的印铮,就是岑波公会的第一代会长。
这游戏里,最初的公测玩家,现在好多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怎么频繁玩了,只是偶尔上去看看风景怀怀旧,但还有着线下的联系,真真是在副本里开荒开成了朋友。
比如当年的第一代会长印铮,知道团里的岑波还是个学生,在他高三时硬是把他踹去了替补席,逼着岑波AFK了去专心准备高考。
等岑波挂着尾巴考上了211大学,进了不感兴趣完全不喜欢的调剂专业,荣誉老会长印铮也早就已经退位让贤了,但还在公会群里挂着。他也是从这游戏里玩成了职业的,进了游戏大厂,前后经历了三个项目组,没有时间再成天挂在网上开荒了。
但印铮的第三个项目,做了一把所谓的爆款游戏,拿了丰厚的年终奖,却在二十八岁那年选择了辞职。
他觉得这些冲着爆款吸金而去的游戏,商业化程度太重了,什么火复制什么,什么热跟风什么。游戏里处处都是在引导逼迫着玩家氪金,失去了真正公平的竞争环境。而后被氪金玩家绑架,不敢动手大换血更新换代,不敢淘汰旧有的玩法,无法吸引新鲜血液。都是捞一把就跑,不在乎持久,更不在乎风评。
比不上他心中圣坛上的经典游戏。
印铮抱着一颗理想化的心,要去搞工作室做独立游戏。
可想做独立游戏的人那么多,又真的好做吗?完全不好做。游戏大厂里,人人都是螺丝钉,还能大手笔找专业人士外包。可要做独立游戏,就那么几个人,恨不得什么都要自己上手弄,好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