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见了印铮,岑波呲溜一下奔了过去,激动地想八卦:“老大!”话音没落,就又被程冬拽着他的硕士服揪了回来。
印铮毕竟年纪更大更稳重些,初见面,没有和岑波瞎嘀咕私事,和两位女士礼貌地握手自己介绍了一番,大家才入座开始点餐。
岑波钦点眼馋已久的霸气豪华半米多长的刺身船一端上来,整个都是冰雾缭绕的,可他一筷子还没下去,印铮却拦了他一下,还客气地往女士那边挪了挪。因为林夏遥坐在了最边上,基本够不到。
岑波想吃的这家店里的座位全是长条形的吧台,五个人都是正面对着玻璃柜台内的大厨,其实不太方便多人交流,只能和身边坐的人低声细语,更不方便这种需要分食的菜。
“没事,你们吃。”程冬把刺身船又推回了中间,“遥遥胃不好,不吃生食。”他刚点了一堆熟食,其实主要都是给林夏遥点的。
林夏遥理直气壮地小声嘀咕道:“就三回!”
就病过那三回,程冬也不给她吃生的,先把厨师端过来的蛋羹递给了她:“三回还不多?急性肠胃炎你还想要几回?你还刚下长途飞机。”
林夏遥把温热的蛋羹抱手里,乖乖舀着吃:“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飞机上记得盖毯子很少发烧了!”确实不像小时候那么一颠簸就容易生病了,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
但她生病也还是比一般人要频繁点儿,比起程冬那就更频繁了。估计她一年生的病,就比程冬一辈子还多。
但人在国外,病了她也没和家里人说,也没和程冬说。程冬之所以会知道,是后来林夏遥说漏了嘴。
程冬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个连拆个螃蟹都能扎伤自己的遥遥妹妹,这辈子居然还能学会做饭了。虽然会做的菜不多,只有几个她自己爱吃的拿手菜,但在盛产黑暗料理的大英帝国,还是能够喂饱她自己的。
那时候林夏遥发做好的菜品照片炫耀,说自己的红酒炖牛肉已经出师了,不仅汤鲜味美,就连卖相都过得去了!还极大地锻炼了自己一杯倒的酒量,现在红酒两杯都不倒了!
程冬问她怎么开始自己学做饭了,才知道这家伙已经在外头急性肠胃炎折腾了三回了。其中有两次都是出去吃生食导致的。
听到程冬亲密地喊遥遥,饭也不吃,就光顾着在那儿关心姑娘的胃,岑波明明夹了一大块厚切三文鱼,滚满芥末酱油冲得头顶冒烟眼含热泪,还不忘拿手指着左手腕骨处,冲着印铮挤眉弄眼的,意思是这个遥遥,就是送程冬手表的姑娘。
印铮笑了笑,这还用岑波讲吗,还不够明显吗。
程冬还挺满意这个长条吧台的,极大程度地阻止了被人八卦,还极大程度地方便了他侧着头和林夏遥两个人低声私语。
林夏遥又从程冬手里接过去碟子里的烤鳗鱼,问他:“你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呀?”
程冬却不答反问:“你呢?”
“明早飞回去呀,改签的那个航班其实和之前发给你的落地时间差不多,估计就晚十分钟。”林夏遥吃着鳗鱼,也没注意程冬其实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今晚住哪儿?”程冬又接过烤秋刀鱼放她手边。
“就温妍学校正对面那个酒店。”虽然只吃熟食,但种类繁多,林夏遥也很是忙碌。
程冬趁着林夏遥正在专心致志地戳秋刀鱼,偷偷摸出手机改签了自己原本今晚最晚飞回去的航班,再订个酒店房间,手机扣回去,压低声音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这边事情差不多了,印铮他想留这边再待几天,周边逛逛当散心,我先回去。”
“好呀。”林夏遥高兴起来,“正好我在免税店里,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多东西呢!”
她还意图耍赖:“特别特别重!那行李箱都给你了哦!我偷懒了啊!”
“是是是。”程冬纵容地都说好。明明即使林夏遥不说,程冬和她出门,就没让她自己拎过箱子。
吃过了日料大餐,顶着撑到炸裂的肚子,岑波本来还想续摊。但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的林夏遥不想去闹腾的KTV,温妍也是偏好安静的个性,而印铮则是感叹自己老了,熬了几个月,真的是熬不得了,要回去补眠。
岑波无望地瞅了眼已经变成了一张活动的人形膏药的程冬,摇头晃脑地道:“哎,等我收拾好了下个月去了你们工作室,给你们带点青春气息去。我觉得你们都老了,一点都不朝气不活力了!这才几点啊,就想散场!”
可惜他拿“老了”这话戳了一圈,大家也还是不搞通宵续摊,岑波只好叹了口气,自己在手机上找同学呼朋唤友去KTV刷夜去了。
程冬开着车,先把岑波送去了KTV,再把温妍送到学校的教师公寓,等林夏遥和温妍道了别,程冬也把车钥匙给了印铮。
这边不是印铮和程冬常驻的大本营城市,他俩买的车都丢在B市呢。在这儿开的车其实是租的。鉴于印铮还要待几天,程冬就把车留给了他,打算自己和林夏遥步行去酒店了。反正酒店也不远,就在学校大门的正对面。
印铮把程冬今儿个一大早就预备着丢在后备箱的随身登机箱拎了出来,交给原本今天急吼吼此刻却一点儿都不再着急的程冬,盖上了后备箱。
扶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印铮笑着和林夏遥说道:“那我就不开车送你们去酒店了。反正你们两个走过去也就几步路,晚是晚了点,天是黑了点,但是学校里面嘛,何况还有程冬陪着呢,挺安全的。我就先走了,我们之前住的酒店太远了。”
这句“酒店太远了”,意味深长的。
程冬还挺不好意思的。
林夏遥却无知无觉地客气回道:“没事没事,温妍订的这酒店很近的,走路五分钟就到了,你开过去还不好调头,不用开车送。你快回去休息吧。”
印铮听了林夏遥说的那话,看着她完全不似作伪的真挚表情,尽管程冬高了印铮半个头,他还是特别乐呵地抬手拍了拍程冬的肩膀,饱含言外之意地说道:“合同是忙完了,你也不能松懈啊!任重而道远啊!”
程冬无奈。林夏遥就是和他这么熟,从小就这么熟,和拿他当亲哥哥也差不多了,那怎么办呢?她既不会觉得程冬记得她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很奇怪,因为反过来程冬爱吃什么她也从小也知道。也不会觉得程冬晚上特意订了和她一样的酒店很奇怪,因为一起回去的话,他要住过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印铮开车走了,校庆到了晚上,也没那么多人了。程冬终于感觉清静了,和林夏遥两个人走在通往大学校门的林荫道上,大长腿迈步迈得可慢了,活生生把林夏遥说只要五分钟的路程,走出了几倍的耗时。
林夏遥也挺乐呵的,又踩上了人行道边沿高出一截,拦开水泥地面和青绿草坪的台阶,晃晃悠悠的,给自己人工增高。
程冬伸手稍微扶住她的胳膊肘,怕她摔了,林夏遥也没有敏感地推脱或者赶紧挪开,一边惊险地走平衡木,一边开口问程冬:“老实说!你又长高了没有!”
她当年在机场出发时问过的问题,此刻还记着呢。
程冬也没忘,言之凿凿地回答她:“没有。说过了,定格了。一米89,再不会变了。”
林夏遥努力仰头,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好像本来想说话,迟疑了片刻,又没说什么,又瞥了一眼。
程冬早就发现了,林夏遥今天老是这样。实在是林夏遥还不到他肩头高,每次想看他,脖子都要仰断了,动作特别明显。吃饭或者此刻人工踩台阶增高的时候,动作没那么明显,但奈何程冬的注意力全在她那里,林夏遥的目光一过来,他就能发现。
如此频繁,简直让程冬怀疑自己脸上还是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夜风习习,林荫大道上直直两排昏黄的路灯,配着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广播里隐约传来的校歌纯音乐配乐,还有刚修剪过的草坪清香扑鼻,程冬宁可这段路一直没尽头。
林夏遥的目光又过来了。
程冬忍不住轻轻捏了下自己托住的细细胳膊肘,问她:“怎么了?”
“嗯?”林夏遥歪头看着他,不知道程冬在问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吗?”程冬问她。
“嗯——”林夏遥笑起来,眼前的台阶走到了尽头,跳下去,走过小路口,重新踩上去,“有五官呀。”
抖了个小机灵,可程冬还是凝视着她,在等个答案。
林夏遥皱皱鼻子,老老实实回答了他:“感觉你穿西装,看起来怪怪的。”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特别特别熟悉的人。但又老是觉得,不能严丝合缝地扣进记忆中的样子里。忍不住就老是再看两眼,似乎在自主修正心里给程冬的人物画像似的。
在少年程冬和青年程冬之间摇摆不定,估计是见面时间太短,尚且没能很好的融合。
不过林夏遥想想,觉得也正常,她觉得自己比起十七岁那会儿,也成熟很多了呢!
听了林夏遥的话,程冬忍不住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他平时也不这么穿,毕竟做游戏这个行业,还是挺自由的,没什么着装要求。但最近这不是商业场合么,总不好还那么休闲。
可他自我审视一圈,觉得自己明明穿得正式的要命,实在没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程冬问林夏遥。
“西装怪!”林夏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程冬还是没搞明白,“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穿西装的照片……”
进了社会,人总不是要置几套正装的。当时他买的时候还动了点小心思,有问林夏遥的参考意见呢。那时候林夏遥一边点评怎么男士西装看起来都差不多,一边又说这个太成熟了,那个太严肃了,充分发挥了购物纠结症,翻来覆去挑拣了好久才告诉他哪几套比较好的呢。
“照片不一样!现在活生生的会动,就挺奇怪的!”林夏遥理直气壮的。
这评语,听起来还真挺奇怪的,搞得程冬还有些忐忑地问道:“很难看吗?”
闻言林夏遥莞尔,笑得眼睛都弯了。是奇怪,是不适应,但脱离她自己对程冬少年时的固有印象,他穿西装一点也不难看。
黑色正装的剪裁中又带了些运动休闲元素的细节修饰,领口、袖口、和腰线都做了收窄处理,配上深色调的窄款领带,显得十分修身得体,加上程冬个高腿长,肩宽背挺,低调成熟里又充满了力量感,看起来又精神又年轻。
她收回了自己奇怪的评价,把右手伸出来,冲着程冬比了个大拇指,满是笑意地称赞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虽然程冬觉得自己被好看二字形容,也有点怪怪的。因为他长得像妈妈,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小时候程冬还老和说他漂亮的小男孩打过架呢。他还很庆幸自己长得够高大呢。
但这话是林夏遥说的,还给他加了个“最”字,是他“最好看”,于是那点满足的小泡泡们就从耳朵里飘了进来,塞满了胸腔,而后嘭嘭嘭地在心间炸开,令人十分愉悦。
但走得再慢,这路也实在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
不过好在他还有明天。
在酒店里办了入住,想着林夏遥时差都没倒,程冬就催她赶紧先去睡觉了。
可惜晚饭时就困了的林夏遥,本来是想撑着到正常时间再睡觉好调整的,但饭后在林荫道上溜达了下,再洗头洗澡,敷个面膜,躺在酒店的床上,感觉自己的脑细胞简直精神得直跳。
愣是滚来滚去睡不着。
干脆摸出电子书看,看到了早上五点才迷迷糊糊地捏着电子书睡着了。
然后六点就被闹钟吵醒了,还有程冬的人工叫醒服务。
林夏遥困得连脑子都不转了,但反正有程冬在,行李箱交给他,证件也交给他,直接把大脑放空好了。林夏遥呵欠连天地跟在程冬后面往机场去,路上接过程冬买来当早饭的软面包和温牛奶,填饱了肚子,于是更困了。
等到登机了,还没起飞呢,林夏遥一坐下就扣好了安全带,而后脑袋一歪,就窝在座椅上睡着了。
程冬才把两人随身的登机箱和书包在上面的行李架上塞好,低头一看,林夏遥已经闭着眼靠在弦窗突起的位置睡着了。
看她这样子,程冬生怕她在飞机上睡到着凉,赶紧找空姐要了小薄毯给她盖上了。再伸手去拨她脑袋,这家伙都不带醒的,被程冬动手从硬邦邦冷冰冰的窗边,挪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着的高度更舒服点。
被时差搅得生物钟混乱的林夏遥,愣是从起飞到降落都没醒。当然也是程冬悄无声息地拒绝了空姐途中过来送水送餐,连动都没怎么动她,肩膀都压麻了。
实在是要下飞机了,机舱里乘客都站起来拿行李排队下飞机了,程冬看她还睡着呢,只好伸手去捏了下她秀气挺翘的鼻尖:“遥遥,起床了。”
被阻断了呼吸,足足睡了快三个小时左右的林夏遥这才勉强醒了过来,看着前前后后还有过道上都站起来的乘客,抬手使劲揉了一通眼睛,给自己提神,揉的眼眶都通红了。
程冬看她这生物钟混乱该睡的时候睡不着,该醒的时候醒不了的样子,说道:“要不然我送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别安排别的事情了。”
可等程冬把林夏遥送到她租住的房间里,她又活蹦乱跳了,表示自己暂时性睡够了,把行李箱打开,咣咣咣往程冬怀里塞东西。
“这个给你,这个也是你的,这个还是你的,这个是你爸爸的,这个是你妈妈的,这个是你奶奶的。”林夏遥动作利索地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好了!剩下的不准看了,都不是你的了!”
程冬站在她的客厅里,被塞了满怀抱的东西,感觉林夏遥可能是打算把他未来两年的脸都给承包了,震惊道:“遥遥,你买这么多干吗?”
“免税店便宜啊!你知道唐果让我买了多少吗!”林夏遥捡了个纸箱当椅子坐,假装气势汹汹地瞪大眼,“不准不满意!快拿走快拿走,就当给我减负了,我家塞不下了!”
她家是真塞不下了,寄回来的东西唐果没有替她拆包,客厅里全是裹着包装的快递箱,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要我帮你拆吗?”程冬问她。
“不不不,不用。”林夏遥狂摆手,她可真不是客气,这里面她的衣服什么的,随身用品什么的,这可就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