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苏瞧出他的担心,立刻展颜安慰他,“没事,不就是个戒指嘛,摘不了的话,就不摘了……”
“妈妈——”小拾的声音划破这暗夜长空。
甘苏抬头,发现小拾站在二楼栏杆口,抓着木栏杆,哭着看着她。
“小拾……”甘苏和时辰起身。
“妈妈——”小拾光着小脚丫,快速从二楼向下跑,甘苏迎过去,小拾笨拙兮兮,其实楼梯的跨度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的。
小拾拼命跑下来,抱住了甘苏的腿,哭着说:“妈妈……妈妈……呜呜呜……你不要离开小拾……”
小拾哭声很大,柏叶和丑金也被引了出来,夜灯打开,整个院里都昏黄一片。
甘苏蹲下,擦着她的眼泪,“怎么了呀?妈妈不……”
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了已故辰吉与她的谈话,这个承诺,终是没有说出口。
“小拾,怎么了?跟妈妈说说。”
小拾抓起甘苏的右手,反复看过之后放下,随后又抓起甘苏的左手,看到甘苏手上戴的戒指之后,便急的跳了起来。
第一回 ,小拾像个固执又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死命哭喊着说:“妈妈,不要戴这个戒指!不要戴!不要戴嘛……你快答应小拾,小拾不喜欢这件戒指,不喜欢……”
甘苏安抚着她,“好,小拾说不喜欢,那妈妈就不戴。”
时辰听后,眉宇凝沉,他蹲在小拾身边,问:“小拾,你跟爸爸说,这个戒指怎么了?”
小拾哭着哽咽道:“妈妈……妈妈有这个戒指……就会跟红色的,像水一样的东西,但是那个很烫,妈妈会和那个东西一起消失的……我不要妈妈消失……我不要……”
时辰呆住,红色,像水一样的东西,很烫……
是熔浆。
他猛地瞪大眼,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抓住甘苏的手,“走,我们去找申寸,现在就走。”
甘苏摇头,用嘴型说“小拾”,她要先安抚孩子,才能走。
时辰冷静下来,微微颔首。
甘苏抱起孩子,“妈妈没事,真的没事,妈妈先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拾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你先把戒指拿下来。”
甘苏温柔笑:“等你睡着了,妈妈就摘下来。”
小拾眨眨眼,大颗眼泪往下掉,但又乖巧点了点头,“好……”
甘苏抱着小拾上楼,丑金担心地看着,但小拾和他挥挥手,他憨憨一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柏叶跟着甘苏一起进了小拾的房间,时辰一人留在院里,面容冷成霜,他双手握拳,愤怒和隐忍。他失去过甘苏一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身后有脚步声,时辰冷眼回头:“谁?”
寅双从暗处走出来,一身白衣如初,天真说:“是我。”
时辰放松下来:“你怎么没跟红枫一起?”
寅双低头,“我偷偷跑出来的……我知道他对我好,照顾我,一是因为老婆婆的临终遗言,二是因为情蛊……”
时辰慢步走到石凳坐下,看着他问:“那你对他好又是因为什么?”
寅双眼珠左右转,模样有些焦躁,又最终低下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
时辰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让寅双坐下。
寅双听话坐了下来。
时辰:“你不觉得红枫凶吗?”
寅双摇头。
“你会想他吗?”
寅双点头,“时时刻刻……”
时辰动了下眉,“那不管有没有情蛊,其实对你都没有差别。”
寅双明白点点头,“我知道的,虽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时辰沉默。
寅双轻声说:“他有更加在意的人……”
时辰抬眸。
寅双:“杨源……”
时辰:“杨源已经去世了,红枫不可能想着他过完他一生。”
寅双思考后,反问时辰:“那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甘苏去世了,你不会想着她过完这辈子吗?”
时辰语塞,他那样说,似乎不妥,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寅双叹气:“我明白的……”
时辰润润嗓子,他安慰人的技能,果然还差了点。
寅双看着时辰,眼睛明亮,“我来是想说,我知道御守为什么会发光了。”
时辰肃然:“为什么?”
“因为它接近了它的本源,本源生命旺盛,它自己也被激起活力。”
时辰:“本源?”
寅双点头:“嗯,御守的本源,就是那只黑猫。”
时辰怀疑:“你怎么知道的?”
寅双低头老实交代,“我是梦魅,我为人织梦,也会吸食梦境,今夜,我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只黑猫的梦……”
“是什么样的?”
“它很痛苦……它想快点结束生命……”
时辰皱紧眉头。
寅双拿出御守,继续说:“要想要结束它的生命,必须用完御守里的金鱼……”
“生命,金鱼?”哄完小拾睡觉的甘苏刚好听见二人的谈话,她瞬间从楼上移动到石桌前。
寅双点点头。
甘苏沉思过后,说:“时辰……你听说过吗?”
时辰似乎跟甘苏想到了同一件事,“嗯。”
时辰和甘苏对视,同时开口道:“猫有九条命……”
寅双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一条金鱼,一条命?”
时辰和甘苏不语,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可他们却觉得,他们猜对了。
第121章 申寸·贰肆(3)
甘苏思忖, 一条金鱼一条命,寅双手中的御守中只剩两条金鱼, 那黑猫便应该只剩两条命了。
两条命,两个愿望……
甘苏看向寅双,“寅双,你有愿望吗?”
寅双忽地愣住,没答话, 但是太过单纯, 其实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他有愿望, 并且实现其迫在眉睫。
甘苏叹气坐下,“御守给我看看。”
寅双听话伸出手, 御守正躺在他的掌心发光, 两条小金鱼在游动, 且游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欢快。
甘苏视线投向寅双:“寅双……你老实跟我说, 你现在是不是就想许愿?”
寅双又愣住,御守的光才暗了些, 他结巴:“没, 没……”
“寅双,你不会说谎……”
寅双低头。
甘苏心底叹息, 之所以这御守,这金鱼反应愈发强烈,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寅双,他内心的欲被放大了, 有什么东西,让一只魅的迫切感变得这么重。
“寅双,你想许什么愿?”
寅双摇头,显然不愿意说。
时辰心思也不在寅双身上,他直直盯着甘苏手上的那个金戒指看,小拾的反应令他心生恐惧,申寸给的戒指,似乎不是美好祝愿,反倒像个诅咒。
时辰一把握住甘苏的手腕,“甘苏,跟我来。”
甘苏还没回过神,“去哪儿?”
“找申寸。”
甘苏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时辰又补充:“摘戒指。”
甘苏就这么被拉走了,留下寅双一人坐在石凳上,低头瞧着手中的御守。
他又用力捏了捏,御守变亮,烫人的温度又把他手心烧红了一块儿,嘀咕一句:“红枫……”
*
时辰带着甘苏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安堂庙,正是夜深,外头一片黑,显得几分诡异,时辰握紧甘苏的手向里走,来到正堂,里面有香灰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暖意,说明刚才有人在。
时辰面容凝重:“申寸,我知道你在。”
空无一人,只剩时辰与甘苏的脚步声。
时辰冷声继续说:“你当初送我的那个戒指是什么?”
“笃——”一声木鱼声,却不见人。
甘苏闻声拧眉,时辰却淡定自若环顾四周。
甘苏总觉得被这室内的昏暗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又抓紧时辰的手,时辰偏过头,从黑暗中打量起甘苏,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瞧见她的不安。
时辰扫了眼旁侧,弹了下手指,熄灭的烛火瞬间又亮了起来。
甘苏这才好受些,刚才莫名的压迫感,实在太难受了。
“笃——”又一声木鱼声,甘苏背后立刻竖起一层汗毛。
甘苏转头看向右侧,“他在这儿。”
时辰困惑:“嗯?”
“时辰,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
“木鱼声……”
时辰蹙眉,“木鱼声?我什么也没听见。”
“笃——”又来一声。
“又来了,时辰,你听到了吗?”甘苏焦急看向时辰。
时辰担忧觑着甘苏摇头。
甘苏抿唇,再次扭头看向右侧,这木鱼声是从右侧发出,而且声音离得很近,甘苏松开时辰的手,右伸手用力向前一抓。
手抓住一团衣料,那人也是大吃一惊,手里的木鱼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一室的烛火瞬间全部亮了起来,申寸看着地上裂成两半的葫芦惋惜,“施主,太过急躁了……”
时辰拉住甘苏,把她护在身后,质问申寸问:“捉迷藏好玩吗?”
申寸弯腰,慢慢悠悠将木鱼捡起来,轻叹口气,“诶……”
时辰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冷沉说:“甘苏手上的戒指,帮我摘下来。”
申寸摇头,温柔道:“摘不下来。”
时辰冷声道:“为什么?”
申寸抬头看他,“因为她还没死。”
时辰上前声音薄凉,透着杀匿之意,“你再说一次。”
申寸扫了眼甘苏手上的戒指,“摘不下来的,除非她死。”
甘苏淡然:“怎么又一个想我死的。”
家常便饭的字眼,听多了,她都免疫了。
时辰余光睨她,她说的这样风淡云轻,他心里就愈发难受。
甘苏笑了下:“申寸,我跟你没有仇怨,唯一有的,也只是我的身份,时刻分流者,是因为这个?”
和尚摇头:“非也。”
甘苏这倒是困惑了,“那是为什么?”
申寸尝试着装起碎成两半的木鱼,可以破了就是破了,怎么装也是没有用的,于事无补,这四个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和尚抬头望着甘苏,视线落在她脸上,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像看着另一个人。
“喵——”黑猫又缠到申寸的脚边,申寸抱起它,托在怀里。
甘苏下意识去握时辰的手,时辰偏头看她,将她的手也握得紧紧的。
甘苏回忆着和尚先前与她提过的一句话,说她与故人相似,“申……大师。”
申寸:“嗯。”
时辰看着甘苏,好奇她要说什么。
甘苏一本正经问道:“你说我与故人相似,是谁?你还说那人有恩于你……”
申寸对上甘苏的视线,扯了下嘴角说:“骊安。”
甘苏瞪眼一愣,时辰冷下脸刚想说什么,黑猫一身惨叫,浑身抽搐,“喵——”
猫在申寸怀里,挠着他的袈裟,锋利的爪子撕破布料,直掐血肉,他应该是疼的,但是他很安静,任由它挠抓发泄痛苦。
甘苏急问:“它怎么了?”
申寸勾了下嘴角,淡淡道:“还剩最后一条命了……”
这个笑是解脱,但是却因此甘苏不寒而栗。
时辰重复:“一条命?”
时辰和甘苏琢磨着申寸说的话,旋即对视。
甘苏压低声音说:“寅双!”
甘苏拉着时辰向外走,也不顾自己的戒指是否摘下。
甘苏嘀咕:“寅双个傻子……”
时辰:“嗯?”
甘苏情真意切:“时辰,就这些愿望,从来都是要交换条件的,寅双又傻又痴情,现在他估计满脑子想的都是红枫。”
第122章 申寸·贰肆(4)
漆黑深夜, 甘苏和时辰寻遍了整个市,终于在街心公园的枫林里找到了寅双, 还未深秋,路灯照耀下,此时的枫林还未变为万千殷红,寅双倒地蜷缩在一棵枫树下,整个人在发抖, 身形若隐若现。
“寅双!”甘苏跪在他身旁, 伸手去触碰他, 却捞了个空。
她的手直接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他是一只梦魅,就快要失去形态的模样, 以后会不会只是一个空荡虚无的魅, 能瞧见却再也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