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溪努力挤出微笑:“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甘苏:“什么?”
沁溪宽心笑着,铃铛声又响起,无数扑扇着翅膀的幼虫突破黑暗飞入,甘苏伸手挡脸,透过指缝皱眉观察,片刻后,她挪下遮挡的手,看着幼虫在沁溪面前厮杀,吞食彼此。
甘苏回头不解看时辰:“时辰……”
时辰眼神暗了暗,明白沁溪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彭越轻声说:“她不会吧……不会那么傻吧……一个男人而已……值得吗……”
时辰只是说:“午仓,可能你现在不能明白,我也不能明白,但那是她自己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甘苏皱眉:“她要做什么?”
时辰启唇冷淡道:“死魂蛊。”
死魂蛊……
甘苏瞪大眼看向那群密密麻麻搏杀的幼虫,幼虫尸体一个个落在光洁的瓷砖上,哒,哒,哒,每响一声,都刺激着甘苏的神经。
甘苏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须臾,沁溪伸出手掌,她身前遍布幼虫的尸体,仅剩的那一只飞飞落落,终于摔在了沁溪的掌心。
沁溪虚握着那只幼虫,她看着甘苏说:“解不了,那我跟阿嬷一样,再用一次。”
甘苏:“你要用死魂蛊?”
沁溪点头,“甘苏,这漫长的岁月,我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救他。可是救一次,他死一次,直到看到他的死亡我已经麻木了,可是心……心却不停地泪流。”
“但是……死魂蛊不是诅咒吗……”
“是诅咒,一半好,一半坏。”沁溪绕着徐岁生慢慢走动,“这就是为什么阿嬷诅咒他不得好死,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地祝福他永享富贵。得到,失去,死魂蛊寻求这两者间的平衡,才能种下。”
甘苏觑着徐岁生:“沁溪,那你要怎么做……你要用他的生命和什么平衡……”
沁溪摇头,极度镇定:“我不用他平衡。”
“什么意思……”
沁溪在徐岁生面前蹲下,“他只要接受祝福就可以了,诅咒,我来承受……”
沁溪摊开手掌,本来奄奄一息的幼虫,此刻变得精力充沛,它被折断的翅膀长出新的来,触角也变了。
沁溪坦然道:“受蛊者享祝福,施蛊者尝诅咒,这是我为他养育的死魂蛊,很幸运,它们终于在我死前孵化。”
甘苏不可置信摇头:“沁溪……”
她准备冲上前阻止她,时辰却握住了她的肩膀。
甘苏回头看他,眼里有埋怨,在责怪他为什么阻止她。
时辰平淡道:“你阻止了,她就会听你的吗?”
“我……”甘苏说不出话,沁溪一定不会听她的。
“所以什么也别做。”
“那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
时辰眉头微拧,想起什么,冷冷开口,“所以你……”话说一半,他又咽了回去。
“所以我什么?”她问。
时辰缄默,他只是想起在辰缚,甘苏跪在浑身是血的利荏面前流泪的模样。明明只是个初识的陌生人,为什么要为他流泪,为什么要舍去性命救他,这点他始终没法理解。
甘苏抿唇,似乎要把时辰脸上看出个洞,无形施压,示意他把话说完。
时辰心底坦口气,继续说:“所以你才会一直那么热心。”
得到了答案,甘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叫一直那么热心?她没有吧……她只是觉得站着什么也不做,良心不安而已。
沁溪看着幼虫展翅的模样,欣慰道:“你长大了。”
甘苏回首,沁溪脸上的解脱和喜悦,令她无法再开口劝阻。
死魂蛊在她掌心歪了下脑袋,模样仿佛似是等她指令,沁溪低头亲吻了一下它,像个母亲一样爱它。
她温柔道:“去吧,孩子。”
死魂蛊发出“嗞”的一声,挥动起翅膀。
甘苏看着那只死魂蛊扑扇双翅,挥洒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它脱离沁溪的手掌,围绕着徐岁生飞翔,光亮稀稀落落淋在徐岁生的身上,直到它自己也化为其中的一部分,消失在了黑暗中。
甘苏问时辰:“结束了吗……”
“还没有。”
“可是死魂蛊消失了……”
“不是消失,它在徐岁生身上。”
“那接下来沁溪要怎么做?”
“她刚才献上了她的灵魂,死魂蛊才能长大,接下来,就是她的肉体。”
“肉体?”
“嗯。”
“然后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甘苏垂眸,连时辰也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
彭越忽地插嘴,他看着沁溪,有些无精打采说:“老婆婆会慢慢消失,消失的那一刻,死魂蛊会重新出现,那时死魂蛊会通体白而亮,它需要围着徐岁生飞绕十圈,化整为零,然后结束它的生命,将祝福烙印在徐岁生的每一世。”
甘苏:“那沁溪呢?”
彭越胁肩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世,如果她重新步入轮回,那也就是她开始承受诅咒的时候。”
甘苏沉默,这在沁溪眼里,真的值得么。
彭越叹口气,背过身去掰手指,“面瘫,结束了再叫我。”
时辰:“午仓,你对蛊倒是了解不少。”
“月姨教的,老爹逼我学的,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时辰和甘苏望着静立在徐岁生面前的沁溪,沁溪双臂交叉,手掌覆于两肩,她缓缓闭起眼,眼泪像晶莹的钻石一样,滴落而下。她渐渐散去,变得虚无,化为白光包围着徐岁生。
“岁生哥哥,
你要生生世世长命百岁,富贵安康。”
就像彭越说的那样,死魂蛊重新凝聚而出,徐岁生周围白光渐而褪去,死魂蛊奋力绕着徐岁生飞了十圈,最终失去亮光,坠地结束了生命。
“沁溪……”甘苏轻声喊,可是早已没了人。
风一吹,地上的幼虫尸体,以及死魂蛊,全部化为灰烬,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辰:“结束了。”
甘苏趔趄,有些失神:“沁溪她会承受什么样的诅咒……”
彭越转过身,向着徐岁生走去,“和长命百岁,富贵安康能平衡的诅咒。”
“那会是什么样的……”甘苏无法想象。
“没人知道。”时辰冷淡。
他仍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冷静,甘苏蹙眉看他,突兀问:“时辰,从小到大,你哭过吗……”
时辰看她一眼,保持沉默。
他抬腕看表,随后拉住甘苏的手腕,走向徐岁生,“幻术要消失了,我们先离开。”
*
已是黑夜,时辰家别墅,灯光通亮。
甘苏守在徐岁生身旁,等会儿他若是醒来,她该怎么向他解释。
时辰端着杯水,靠在沙发旁,瞥了几眼二人。
彭越喝着果汁,咬吸管问:“面瘫,你干嘛把他也带回家。”
“方便。”
“那你等会儿还要送他出去。”
“也方便。”
彭越扁嘴:“他都睡很久了,是猪吗……”
“快醒了。”
甘苏手机“叮咚”一声,她拿出来一看,是楠楠的微信,提醒她别忘了抢今晚促销的化妆品,甘苏回了个信息,她现在没有心情。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博物馆……”
甘苏看着上头的标题,迅速点开,浏览完之后,她整个人僵住。
“怎么了怎么了。”彭越弯腰拿起甘苏的手机,念着:“今日下午三点,东山博物馆东二馆发生坍塌,导致五十人死亡。哟,这不就是说我们救了徐岁生的命嘛,沁溪的死魂蛊起作用了。”
甘苏觑着徐岁生:“如果没有沁溪,他就死了吧……”
彭越点头:“嗯,那是肯定啊,老婆婆可是拿自己做了交换,给他解了死魂蛊的。只能说,都是时间的安排吧。
面瘫,我说的对不对?”
时辰颔首。
甘苏视线向下移,徐岁生的手中还紧紧握着沁溪送给他的红珠簪子,“即便沁溪做了那么多,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徐岁生手指动了下,他呓语一声,似要赚醒,过了会儿,他缓缓睁眼,他两眼无神空洞望着天花板,喉咙发紧问:“沁溪呢……”
甘苏想好的一系列说辞都被这一句话挡了回去,正常人醒来不是应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她……她啊……”甘苏结巴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徐岁生撑着沙发坐起来,他摊开掌心,看着手中的红珠簪子,人很沉默,没了眼镜的他,额前碎发耷于眼前,气质也彻底变了,稚气褪去,异常稳重。
甘苏:“岁生……”
徐岁生沉声道:“我都记得,你们说的话我也全都能听见,只是身体动不了,也醒不过来。”
时辰蹙眉,上前一步,刚伸出手,手腕被徐岁生握住,“你要做什么?”徐岁生站了起来,看着时辰的眼神并不友善。
时辰收回手,插入裤袋,“本来想帮你,但你似乎并不需要。”
徐岁生:“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明明有能力。”
“阻止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并没有那么空闲。”时辰的态度异常冷漠。
彭越盯着徐岁生:“喂喂喂,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沁溪是谁了?”
徐岁生沉默。
彭越眯眼打量他,“你这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啊?”
“我先走了。”
徐岁生抽身而去,时辰弹了下手指,徐岁生周围的空气停止浮动,人也静止,仿佛时间被冻住。
时辰瞬时移动到他面前,抬起手,对他做了日规。
时辰:“我先送他回去。”
“嗯,早去早回。”彭越躺下沙发。
时辰带着徐岁生消失,甘苏没什么精神,“彭越,他想起来了吗?”
彭越摇头晃脑:“八九不离十,他既然都听见了,那他肯定猜着自己是那个皇子咯。”
“刚才时辰让他忘记了吧……”甘苏记得那个动作。
彭越挑眉:“应该吧。”
*
时辰把徐岁生送回家中,将他安放在沙发上,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
他闻声回头,瞧见寸斛嘴里叼了张折叠好的纸,纸张挺重,寸斛叼着飞起来有些困难。
寸斛停在他面前,时辰问:“给我的?”
寸斛松嘴,他伸手,纸落在他手中,他展开,读着上头的字,是沁溪留给他的。看完后,他将纸张重新叠好塞进裤袋。
时辰觑着寸斛:“沁溪走了,你跟我回去。”
寸斛扑扇着翅膀,飞在时辰的肩头,时辰瞥一眼站稳的它。
室内卷来疾风,客厅又恢复寂静安宁。
*
彭越瞄准远处的垃圾桶,闭起一只眼,将手中果汁的空盒投篮,“咚”,进了。
“回来了。”彭越说。
甘苏扭头去看,果然听见了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随后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彭越瞥了一眼,一个后滚翻,翻下沙发,“你怎么把那个玩意儿也带回来了!”
彭越摸着身上,“我的红盒呢,红盒呢!哦对对对!在我房间,我这就去拿!”
甘苏就看见彭越咻得一下不见了,又咻得一下回来了,他把红盒扔给时辰,时辰单手接住。
彭越:“你把它装进去!”
“这么大一个洞,装进去有用?”时辰指着锁眼。
“对哦……没了封印……”
寸斛扑扇着翅膀又飞了起来,彭越害怕地往灯后一缩,寸斛向甘苏飞去,甘苏屏气凝神,心中也是充满恐惧。
寸斛飞过甘苏,落在甘苏的包上,它回头看彭越。
时辰:“彭越,它说什么?”
彭越指着甘苏的包,“它说包里有东西,让你看。”
甘苏疑惑:“我的包?”
寸斛飞离包,甘苏将东西从里头一件一件拿出来,彭越盯着看,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
镜子,梳子,口红,钥匙,餐巾纸等等……所有东西都很普通。
唯一特别的就是装过红珠簪子的长条盒子,可是那个也就是个普通的项链盒子而已。
甘苏:“没有了啊……”
寸斛回头看彭越,彭越指着甘苏的包,“它说还有,还有一样很重要的。”
甘苏又翻了翻,仔细一看,发现包侧中有个洞,她伸手去掏了掏,从里头拿出个磕手的玩意儿。
甘苏摊开手心一看,嘀咕:“怎么变这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