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摇头。
甘苏想起昨夜沁溪说的话, 心底叹气, 她没想到沁溪居然为了司马荣煎熬了千年, 她低声说:“她要救徐岁生……”
时辰疑惑的语气:“救徐岁生?”
甘苏抬头看时辰, “司马荣被人下了死魂蛊,给他下蛊的人, 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沁溪说, 这一世的徐岁生就快死了……”
亥月面露惊诧, “死魂蛊,这个蛊已经失传, 而且只要中了死魂蛊即便转世无数次也无法解除。”
甘苏垂下眼帘, 所以沁溪才会选择一直留下来,这漫长的时间, 她只身一人渡过,兴许已经见证过无数个司马荣的死亡,却独独不想放弃。
时辰冷静说:“亥月,你先回去吧。”
亥月望着时辰欲言又止, 最终微微颔首,化为星星点点消失在两人面前。
时辰静立原地,甘苏抓住他的衣袖,说:“我跟你一起,我知道你要去找沁溪。”
时辰扭头看她,“你确定?”
甘苏坚定点头,时辰没有回应,她接着又重重点头,时辰这才颔首。
甘苏浅浅一笑,主动闭起眼,淡淡道:“刚才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让我闭眼了,睁眼的话,太亮了,可能会瞎。”
时辰觑着她闭眼嘀咕的样子,嘴角有些弧度,“不只是这样。”
甘苏睁眼:“那还有什么原因?”
时辰伸手指着她眼睛,“闭眼。”
“哦。”
时辰拉住她的手腕,“正如你所说的,白日的光会刺瞎你的眼,除了这个,暗夜的黑可能会让你迷失自我。”
甘苏点点头,“哦……那……那……”
那了半天,甘苏也没那出个什么劲儿。
时辰:“那什么?”
话在甘苏心底打了好几个转,才被问出口:“那牵手和拥抱的区别是什么?明明都可以在时间里移动。”她屏气凝神。
时辰松开她:“到了。”
甘苏撂下紧张的情绪睁眼,入目就是沁溪家的门牌号,感慨道:“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连交通工具都不用了。”
时辰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在时间里移动,有些时候时辰碎片很多,如果你被碎片划伤,沾染上污秽,会很难处理。带着你移动,拥抱的话会更好地避免你受伤。”
甘苏大概明白了,“所以今天时辰碎片不多?”
时辰点头。
甘苏发现新大陆,一字一句说:“时、辰、碎、片,你叫时辰诶。”
时辰一本正经道:“我的名字本就来源于时与辰。”
“你父母取名字也很简单粗暴。”
时辰:“爷爷取的。”
呃……甘苏偷瞄他一眼。
时辰按响门铃,几声之后没人应答。
甘苏嘟哝:“没人吗……”
“你等我一下。”
“哦。”
时辰消失在甘苏面前,几秒后,他又回来了。
时辰:“不在,也不在徐岁生家。”
甘苏仔细一想,拿出手机给徐岁生打电话,电话倒是一下就通了,“喂。”
“甘苏姐?”
“你在哪儿?”
“在东山博物馆门口,准备等会儿进去参观,怎么了吗?”
“没事,你看展吧,拜拜。”
甘苏挂断电话,“沁溪应该离他不远,找到他就能找到沁溪。”
时辰点头。
*
时辰同甘苏来到南山博物馆门口,大家已经在排队进场,外头长队里没有徐岁生。
时辰便直直往里走,甘苏扯住他,“你不买票?”
“我?”
“嗯。”时辰拉住她就往里头走。
甘苏挡住脸,虽然面上保持镇定,但心里早慌个半死,她可是个三好公民,今天不会因为逃票这件事被送进铁笼子里吧。
时辰余光掠过她:“没人能看见我们。”
“啊?”甘苏偷偷去看,他们俩真的跟隐形人一样,谁都看不见。
哇哦……甘苏内心惊叹。
“面瘫!”
彭越?甘苏回头去看。
彭越手里拿着东西朝他们二人跑来,周围的人似乎也看不见他。
时辰回头:“你怎么来了?”
“月姨说你可能会用的到我,我就来了,我顺便把红盒也带来了。”
甘苏看着锁头被腐蚀了个洞的红木盒子,原来这就是封印寸斛的盒子。
她问:“这个能干嘛?”
彭越嘚瑟:“我用来防身,这样寸斛就不敢靠近我了。”
“哦……”
彭越伸出手,笑着问甘苏:“你要不要牵起我的小手手,这样寸斛也就不敢靠近你了。”
甘苏嘴角抽搐,摇摇头,彭越过分的热情她始终不能习惯,而且很不正经,为什么她家楠楠好这口……
彭越眯眼打量她:“那为什么面瘫就能牵你?”
“啊?”甘苏低头去看,这什么时候又拉上的手腕,她怎么不记得了。
甘苏想把手腕抽出来,时辰握得更紧,他看着彭越一本正经道:“我松开她,她跑出我的时间轮轴,那会有多麻烦,你比我清楚。”
彭越扁嘴:“面瘫,我开玩笑嘛,开玩笑开玩笑,别这么认真嘛……”
时辰停顿了会儿,扯着甘苏的手腕继续走,甘苏愣了片刻,才继续在博物馆的人群中搜寻着徐岁生的身影。
时辰直直向东北方向走,那儿寸斛的气息特别浓烈。
甘苏伸长脖子,在一群人中,瞧见了背着包,正捏着黑框眼镜的徐岁生,“找到了,在中间那儿。”
时辰望去,“嗯。”
彭越:“哇,你眼真尖。”
三人朝走去,徐岁生那周围的参观者离开了不少,只有他还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展品。
甘苏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玻璃中的展品,她一愣,脚步也放慢了,“时辰……你看那个……”
“嗯?”
“那个玻璃框里的东西。”
时辰瞧去,是块玉,他与甘苏曾在民族展上见过的那块。
几人来到徐岁生面前,望着他聚精会神觑着这块玉的模样。
自从站在这儿,徐岁生就再没挪动过脚,他似乎对别的展品都兴致乏乏,唯独这块玉让他移不开眼。
甘苏盯着那块玉说:“这块玉是司马荣佩戴过的玉佩,只不过两端的绳线和流苏已经没有了。”
彭越挨在徐岁生身边,学着他的模样看着那块玉,“有这么好看吗……这家伙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时辰面无表情说:“他轮回数次,不可能有印象。”
“那他干嘛这样这样这样看啊。”彭越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
时辰扬眉未语。
甘苏望着徐岁生,开口说:“有些东西不是记忆能抹去的,兴许是感觉吧……”
甘苏偷偷瞄一眼时辰,她大概能够理解徐岁生。
“诶……”徐岁生直起腰,又推了下黑框眼镜,嘀咕起来,“怎么哪儿都能看见,如果能买,就买下来了……”
彭越双臂环起,啧啧道:“果然富家少爷啊富家少爷。”
“岁生哥哥。”
这个声音……甘苏三人同时回头。
沁溪向徐岁生走来,视线擦过时辰几人,似是看见了,又没看见。
这惹的彭越满心好奇,他走到时辰身后,“面瘫,她能看见我们吗?”
“嗯。”
彭越唏嘘,“那她还装得挺像。”
徐岁生看着欢快走来的沁溪问:“沁溪,这么巧。”
沁溪只是甜美一笑。
这副模样,想到沁溪的实际年龄,彭越浑身抖了下。
徐岁生笑道:“你今天不打工?”
沁溪乖巧摇头,“不打,知道今天博物馆有展览,想看就来了。”
“嗯。”
徐岁生看着玻璃里头的玉,困惑道:“我记得你之前是民族展的临时销售员,这块玉是怎么到那个展览去的?跟民族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这上头也没什么详细介绍。”
这玉和博物馆里的其他展品不同,它单独一个玻璃罩,下头的简介牌上只标记了出土时间,别的什么也没有。
“有关系的,”沁溪浅笑说,她双手负在背后,弯腰看玉,随后娓娓道,“这块玉,是南朝皇室的象征,一位皇子佩戴过。那位皇子曾经和敕勒族的一名女子相爱。”
徐岁生:“然后呢?”
沁溪垂眸,笑容渐渐悲伤起来,“相爱时,他们并不知晓彼此身份悬殊,年少炽热的心靠近,两人便互许终身了。
过了阵子,皇子要回去与家人商讨婚嫁事宜,承诺会尽快就回来,女子也回到族内,想征求长辈的同意,那时她才知道因为一种蛊,她根本做不到与皇子相伴一生。”
徐岁生望着玉,有些失神。
沁溪继续说:“皇子回到皇城,将自己的愿求告诉他父皇,他父皇同意了,但是有个要求,将南山高岭纳入自己的皇朝,而南山一带是敕勒族的领地。
敕勒族与南朝水火不容,若要敛地,势必屠族。”
甘苏无声听着,这些她都通过时间回还看到过,只是没想到听沁溪说出来,更是惋惜难受。
沁溪声音颤抖:“皇子答应了,只是他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是敕勒族人,而且是敕勒族的尊女。
而敕勒族的尊女生来就被种下情蛊,只能爱着并忠于敕勒尊主一人,如果违背,会承受万虫噬心之痛……”
“那后来呢……后来他知道了吗?”徐岁生有些恍惚。
沁溪点头:“南朝刺客暗杀守族人时,肃杀气的鲜血滴落在南山,敕勒族的尊女闻到了血腥味,告知敕勒尊主有人来袭。敕勒尊主率领族人反击,尊主擅战术,尊女精通巫术与幻术,巫术控蛊,幻术迷乱人心。
皇子率领的军队经不住幻术,敕勒族占得上峰,就快要杀光南朝来犯军队时,尊女收手了,她感受到了平安蛊,分离时,她将那个蛊种在了皇子的玉佩上。”
沁溪阖眼,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沁溪,你拿着我的玉佩做什么?”
“给你种个了蛊,你信不信。”
“信,你说的我都信。”他其实并不信,她以为她唬他的,他以为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他心爱的姑娘而已。驳辕族,寽匕族,敕勒族三族服饰相近,他从未想过,沁溪是敕勒族人。
“荣哥哥,这个玉佩现在就是你的平安符,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好,等我回来。”
他伸手温柔地摸了下她的脑袋。
徐岁生视线从玉上移走,最终落在沁溪的脸上,从侧面,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黑发间红珠发簪上的珠子一晃一晃,居然令他忍不住伸手触摸,他抬手,手掌在她头上轻拍两下。
沁溪浑身僵硬,扭头看他。
看到这一幕,甘苏别过头,时辰微微侧过脸,觑着她的神情。
眼前的这个场景,让甘苏想起沁溪和司马荣再相见时的模样。
鲜血染红的敕勒南山,沁溪捂着胸口,她忍着剧痛穿过人群,踏过血土,迈步走向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子,脚踝上的铃铛一摆一响,再也不是欢悦的声音。
司马荣脸上是血,错愕地望着向他走来的沁溪。沁溪何尝不惊惶,只是在这一刻,在她心里,第一位的再也不是敕勒族。
他轻声唤她:“沁溪……”
沁溪一笑,用嘴型说:荣哥哥,快走。
“沁溪……”
沁溪只是笑着:快走。
沁溪站在他面前,脸上是笑,眼神坚毅,转身的瞬间她敛起笑容。
铃铛惊震,南山荫蔽,幻术逆转,族人遭反噬。
她放走了司马荣,背叛了敕勒全族。
第29章 亥月·寸斛(12)
徐岁生无意识做的这个动作, 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的手僵在沁溪头顶, 面对她木讷的神情,他尴尬握成拳收回。
“抱歉,我看你讲得有些难过,就……”徐岁生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掩饰此刻的慌乱。
她与沁溪其实并不相熟, 虽然住上下楼, 但也只是偶尔在电梯内碰到。自民族展认识后, 他发觉这小姑娘开朗, 张嘴便叫他岁生哥哥,他也由着她了。
沁溪收敛神情, 默声摇头。
徐岁生忙扯开话题:“然后呢?他们发现对方的身份之后怎么样了?”
“然后啊……”沁溪长舒口气说, “皇子重伤回皇城, 尊女被敕勒族惩罚。”
徐岁生直勾勾地望着她, 待她继续讲下去,可沁溪却看着玉块不再说话。
甘苏吸了下鼻子, 思考许久后说, “我来讲吧,讲给徐岁生听。”
沁溪抬眸, 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对面的甘苏身上。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我来讲,你很想他知道你们的故事, 不是吗?”
沁溪几不可察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