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顾子矜
时间:2019-03-19 10:25:17

  彭越打岔:“等等,甘苏,你在时间轮轴里,徐岁生又看不到你。你要是就这么跑出去,会大乱的!我可不要给你收拾残局。”
  甘苏侧身抬头看着时辰,淡定道:“时辰会帮忙的。”
  时辰睨她一眼,不语。
  “也许这样,沁溪会告诉我们解蛊的方法。”甘苏补充。
  “闭眼。”
  等了片刻,时辰终于说话。甘苏露出笑,重重点了下头。
  下一秒,甘苏与他便出了博物馆。
  甘苏快速买票,重新进入,以正常人的姿态出现在徐岁生身后,时辰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彭越走到他身边,抬腕看表:“这么快!这才多少秒啊,你知道正常人从门口走到这里要多久吗?”
  时辰无所谓道:“我加快了一部分日晷的转动。”
  “哇,你要死啊,你这是滥用私权。”
  “没有哪条规定禁止我这么做,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是用来发挥的。”
  “哼,”彭越背对他,暗搓搓做了好几个鬼脸,不依不饶说,“反正浪费你自己的心力,我才懒的管你。”
  时辰屈指弹他后脑勺。
  “痛!”
  “你只要不添乱,我可能会省更多的心。”
  彭越回头瞪他,随后又委屈巴巴揉后脑勺。
  “岁生。”甘苏叫他。
  徐岁生转身,笑着打招呼:“甘苏姐。你刚才还给我打电话来着,这会儿怎么也跑博物馆来了。”
  甘苏姐瞥了眼一旁的沁溪,随着说:“我也来看展,刚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老远就看到一个人挺像你,想确认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你。”
  徐岁生不好意思推推眼镜:“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来,这样我们可以一起看。”
  甘苏一笑,应答道:“这不是就在这儿碰到了么,现在一起看也行。”
  甘苏站到沁溪身旁,“沁溪。”
  沁溪琢磨须臾,说:“甘苏……姐。”
  彭越听得又浑身一哆嗦,“妈耶……这演得还挺像,谁喊谁姐啊,老婆婆你这岁数甘苏都可以喊你祖宗了。”
  沁溪偷偷白他一眼。
  时辰:“午仓。”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
  徐岁生视线在二人间徘徊,他笑了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认识。”
  甘苏和沁溪相视一眼,算认识吧,只不过认识的过程并不美好罢了。
  甘苏挎着包,难得主动挑起话题,“岁生,你在看这块玉啊。”
  “嗯,甘苏姐,觉得眼熟吗?”
  甘苏点头,“在民族展看过。”
  徐岁生看着沁溪说:“刚才沁溪给我讲了个关于这块玉的故事,但还没讲完。”
  甘苏接话,似是无意开口:“我刚才好像听见个尾巴,其实那故事我也知道。”
  沁溪助力一把,低声苦笑说:“我忘记结局了,甘苏姐,要不……你给我讲讲?”
  徐岁生赞同,兴致颇高:“我也想听。”
  “好,我给你们讲。”
  甘苏耷下眼帘,回忆着在时间回还里看到的画面,有司马荣的,也有沁溪的,两边交织在一起,才凑得一个完整。
  甘苏瞥了眼模样好奇的徐岁生,启唇:“皇子受伤回到皇城,他的父皇借此机会,正式征讨敕勒一族。”
  “皇子主动请缨,重振旗鼓,再次率领大军向南山进发。他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在敕勒族人面前维护了他,必定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所以,他必须赶快去救她。”
  徐岁生听得认真。
  “尊女被敕勒尊主关了起来,用刑后她去了半条命,却仍竭力想着解除情蛊的办法。她逼迫自己不去想皇子,因为每想一次,心就更痛一次。她的阿嬷让她赶紧放弃,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痛死。”
  沁溪偷偷挪了几步,躲在甘苏身旁,她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遥隔千年,那种钻心疼痛,她仍然记得,她深呼吸几次,压抑下了自己的波动情绪。
  “皇子吃过一次幻术的亏,自然有所防备,他麾下的良将奇才商讨出破解之法。没了尊女力量维系的敕勒族幻术,在几日几夜后终于招架不住,皇子借势,大举杀进敕勒族。皇子本就善战,拼杀之后,敕勒尊主最终败在其下。”
  沁溪垂眸,这些她都不曾见过,但她也能猜个大概。
  “皇子骑着马在无数尸体上踏过,可他没见到尊女,活的,死的,都没见到,搜寻无果后,皇子恹恹回到皇城。
  阿嬷得知敕勒一族回天无力,便将尊女永远锁在了古藤树林深处,任由她生死。”
  徐岁生不可思议:“阿嬷不是尊女的奶奶吗?”
  甘苏点头。
  徐岁生低语:“她居然就那么抛下她了……”
  沁溪心底冷笑,敕勒族的尊女只是被驱使的武器而已,她从小练习巫术幻术,麻木地护着敕勒一族,忠于敕勒尊主。
  武器不好用了,如果修不好,那就扔掉。
  阿嬷是这样对她说的。
  没有人给过她爱,阿嬷也没有,所有人都利用她,除了司马荣。
  甘苏叹口气:“阿嬷偷了尊女精心培育的蛊虫,与其他几位会巫术的敕勒族女子潜入皇城,用幻术伪装成宫女。
  因皇子大胜敕勒,解了南朝心头忧患,皇帝尤为高兴,办宴庆贺。阿嬷在宴会上接近皇子,用尊女培育的蛊虫对他下了蛊毒,蛊毒无药可解。”
  徐岁生突然发问:“那是什么蛊虫?真的无解吗?”
  甘苏愣着摇头,这个她不知道。
  沁溪看着徐岁生,开口说:“五彩蛊十年换一次牙,皇子中的是它成年后的第一口毒牙,毒性最强,毒牙接触血液,融于血液。”
  沁溪从甘苏背后走出,上前一步,来到徐岁生面前,视线描摹着他的容颜,眼中泛出泪:“蛊毒一点一点渗入皇子的五脏六腑,阿嬷用蛊术,慢慢折磨他,每日每夜不间歇,直到耗尽他的生命。”
  徐岁生对上她的视线,“沁溪……”
  沁溪慌乱一笑,目光落在玉上:“我,我只是想起来一些……”
  甘苏看了眼两人,随后手插入大衣口袋,居高临下觑着玻璃框里的那块玉,“尊女从古藤树林死里逃生,通过玉佩的指引,找到了皇子。
  皇子的身体因为蛊毒开始溃烂,尊女想要设法救他,她想过把他变成蛊人,或是给他种其他蛊,那样可以留住他,可他会保持面目全非的模样,同半人半鬼没有区别。”
  徐岁生吞咽口水,他一眨不眨看着沁溪:“然后呢?尊女那样做了吗?”
  甘苏缓缓摇头:“没有,他恳求尊女不要那样做,然后离世了。”
  沁溪觑着玉块,眼里全是泪,泪水决堤,顺着脸颊滑落,她脑海中回荡着司马荣死前说的话——
  “沁溪……你说你家乡的太阳最温暖……”
  “你说过……我就跟那个太阳一样……”
  “所以……不要……”
  “不要……”
  徐岁生看着她的模样,心绪有些不平,他从身上拿出餐巾纸,递给沁溪,语气温柔:“沁溪,给。”
  沁溪抑制情绪,“谢谢,故事有些感人……所以我……”
  徐岁生只是看着她,并未说什么。
  徐岁生:“故事结束了?”
  “没有,”甘苏扭头看徐岁生,“皇子其实是愿意那样不堪地活下来的。”
  “那他为什么……”
  “因为阿嬷给他下了另一个蛊。”
  “什么蛊?”
  甘苏怅然伤感:“阿嬷将肉体灵魂献给了死魂蛊,并给皇子种下,诅咒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且不得好死。
  她告诉皇子,这就是他的报应,玷污了尊女,毁了敕勒族的报应。
  而再过几天就是皇子二十五岁的生辰,所以他不会让尊女救他的,如果给了她希望,过几天她就会绝望。”
  徐岁生眉头蹙起,心头这股道不明的感觉令他难受。
  “皇子死后遗体继续溃烂,最终化为血水,他意气风发二十余载,只留下了这块玉……”
  讲完这些,甘苏叹口气,看向沁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他说,这是他的平安符。”
 
 
第30章 亥月·寸斛(13)
  徐岁生呆呆愣愣, 他侧身弯腰,极为认真地觑着那块玉, 即便隔着牢固难破的玻璃,也要把它看穿似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他轻声感慨。
  一个过程苦涩,结局并不完美的故事。
  “岁生哥哥。”沁溪忽然叫他。
  “嗯?”徐岁生直起身看她。
  沁溪摸上发间的红珠簪子,摩挲几下,将它取下, 递给他, “这个送你。”
  徐岁生一愣, 踌躇着该接还是不该接。
  甘苏瞧见, 这才发现,那簪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沁溪那儿, 她伸手摸了下包里的长条盒子, 盒子还在, 只是里头的簪子……
  时辰在她身后说:“在我们来的时候, 她已经施展幻术取走了。”
  “哦……怪不得……”甘苏仅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
  她本来就是来还簪子的,现在物归原主, 她也就安心了, 不怕拿着个古董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沁溪笑说:“刚才看你似乎很喜欢,那就送你了。”
  徐岁生思量着, 摇头:“太贵重,我不能要。”
  他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这簪子是真是假,值什么价, 他见多识广,一眼便能瞧出。
  沁溪低下眼帘,将簪子握紧于手心,有些丧气垂下手臂。
  瞧见她这副模样,徐岁生心一阵抽痛。
  “人家送你你就收嘛,瞎矫情啥。”彭越突然吱声,吓了甘苏一跳。
  甘苏听见他声音怪怪地,于是假装拨弄头发,借机转过脸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彭越这眼眶通红,眼角悬泪,拿着餐巾纸擤鼻涕的模样,可不就像一个看韩剧的少女嘛……
  彭越撇嘴:“干嘛……不允许我哭啊……反正他们又看不见听不见……”
  甘苏低头,嘴角扬了下,大概能稍微理解楠楠为什么会喜欢他了,心挺软,蛮感性……搭楠楠,可谓是绝配。
  有了这个念头,甘苏旋即甩甩脑袋,她想什么呢!绝配?绝什么配!她可不能把楠楠交给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时辰静默站立一旁,将她全部动作纳入眼内,嘴角微微上扬。
  “沁溪……”徐岁生眼神变得温柔。
  “啊?”沁溪展颜抬眸,露个灿烂的笑。
  “我……”徐岁生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先收着,等今天回家,我也送你一个礼物,这样你看行吗?”
  “嗯!”
  沁溪又笑着递出簪子,徐岁生这下接过,手里是轻的,心上却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了眼红珠,内心的悲切来的毫无缘由。
  甘苏抿紧嘴,沁溪并没有收回簪子,只是换了个人赠送,簪子回到了它最初主人的手里,她总觉着,一切似乎要在今天结束……
  沁溪补上一句:“岁生哥哥,生日快乐。”
  甘苏心头一凛。
  徐岁生怔愣,“你怎么知道,谢谢了,不过我的生日在明天。”
  “我知道,所以提前祝你。”
  “谢谢。”他客气道。
  甘苏腿发软,徐岁生的二十五岁生日……
  也就是说,他在今天,或是明天,就会死。
  “岁生哥哥,你看这块玉。”沁溪忽地指着玉。
  “怎么了?”徐岁生扭头。
  “叮叮叮——”沁溪站立未动,脚踝上的铃铛却发出了阵阵响声。
  徐岁生觑着玉块的眼睛瞬间失神,他直直向旁倒,沁溪托住了他。
  “岁生哥哥……”她悲恸轻唤他。
  四周顿黑,甘苏左右看,他们这儿如同被黑色幕布罩了起来,隔绝了光线和人声,她下意识向后挪动,寻求庇护,无意撞到了时辰的胸膛。
  甘苏侧过脸颔首,以示抱歉。
  “没事。”他无波澜道。
  渐渐地,一切又慢慢亮了起来,保存着玉的玻璃展柜露出微弱的光,借着光打量,甘苏瞅见沁溪跪坐在徐岁生身旁。
  沁溪抚上他的脸,摩挲几下后,伸手取下他的眼镜,她弯腰凑了上去,只是用面颊贴了贴他的面颊,感受着他的温度,克制,隐忍,守护,思念,很爱很爱……
  她声音哽咽,“荣哥哥……我陪不了你了……”
  甘苏上前几步:“沁溪……”
  沁溪松开他,又深情觑他一眼,才缓缓站起,她扭头看甘苏,含泪一笑:“死魂蛊是无解的……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你还有时间的,只是没那么长了而已。”甘苏安慰,可是听起来那么无力。
  沁溪垂眸,眼泪啪嗒滴落在地,话语透着沧桑,“没有了……我能感觉到,可能明天,可能今天,可几小时后,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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